就是平时,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让我走夜路,我也是不敢的,更不要说现在了。我能忍着没回家找爸妈,都算是我勇气可嘉了。
不去吧,坐在这儿,心里不好过,总感觉自己做了错事一般,要不是我实在懒得站起来走,我都要围着沙发团团转了。可去吧,我的脚就是迈不出这门,光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就直打怵。去,不去?纠结啊,犹豫啊!
没办法,我再次走的窗边往外望,如果我适应了这黑暗,感觉不是那么害怕了的话,其实是可以去试试的。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吧!
天上没有月亮,黑暗的如同深夜,明明现在才过八点而已,寂静的如同空城。不,不算,因为忽略不了不远处那一双闪着光的眼睛。
为什么我如此确定那是一双眼睛?直觉,就像那双眼睛能准确的盯着我一样准确的直觉。当我仔细看去时,我甚至可以看清楚身形,男性。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光吗?就是那种灰扑扑的,混浊的冷光。
对视了一会儿,我先移开了视线,随意的四处看了看,然后看到了更多的,闪着这样光的眼睛。绷不住了,我一下子关上了窗户,把窗帘也拉的紧紧的。算了,我还是定个闹钟吧,争取明天早上早点儿起来。
抱着个抱枕,我不敢闭上眼睛,总觉得自己眼睛一闭,就会有什么东西在这屋子里,一直睁着眼睛,至少可以看清楚周围。说起来,也是奇怪,我的视线很清晰,甚至可以看清墙纸的花纹。
要睡觉,要睡觉,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睡觉不闭眼睛怎么睡?几乎是强迫,我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尽可能的控制自己不要因为害怕就睁开眼睛。
用力闭眼,眼轮匝肌会收缩,其实是会感觉到累的,但是我感觉不到。为什么会感觉不到?我才想起,我已经不是人了。
可以不用睡觉了!
不久以前,我觉得人不用睡觉,可以空出更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刷剧、打游戏、看电影、看小说什么的,当然也包括看书,虽然后者基本可以忽略,反正就是很好。就连现在,我意识到可以不用睡觉时,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很开心。
但是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这并不好。我玩不了手机,大不了游戏,甚至看不了书,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睁着眼睛感受到外面的他们的存在,在这儿徒劳的、空寂无声的瑟瑟发抖。
死,不可怕,可怕的知道会死前的恐惧与焦虑。
我强迫自己的想一些其他事情,但是脑子一片空白,而且这时候,听觉变得尤为敏锐。
我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低沉的嘶鸣,就像野兽攻击之前发出的那种声音,充满了恐吓威胁,还有一点儿忌惮的意味在里面。我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的一层一层响起,让人如同漂浮在如海的层林叠嶂中。
我还听见了,细弱的,小孩子的哭声!
一个激灵,仿佛浑身过电一样,我睁开了眼睛,忘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双双眼睛,走到了窗户边,认真的听外面的声音。
的确是小孩儿的哭声,而且很可能是还在吃奶的那种小孩儿,断续的,如同被捂在被窝里。打开窗子,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其实不能特意去找是哪一家,因为很明显,最先听见声音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大概有三四个吧,已经在楼下了,抬头看向二楼阳台的位置,不断的来回转,明显是想要上去,还好,他们并不知道去撞门,只是站在最近的地方观望着。不远处,慢慢悠悠的还有几个正在往这边走。
可能要不了多久,那一家门前就会聚集八九上十个,到那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中间是不是会有那么一个去撞门,然后更多的跟着一起撞。
徒劳的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四处寻找着东西。可具体要找什么,我其实并不知道,只是期望能看到什么,给我一点儿灵感,能够做点儿事情,而不是在这儿干巴巴的看着。
隔断上放了一个花瓶,拿起来掂量了一下,不重,以我的臂力,可能只能扔到距离那一家一半儿的地方。刚好,我想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但是也不希望吸引的太过了,他们离我太近的话,我会害怕。
寂静的夜,响起了“啪”的一声。然后,世界更安静了,蹲在窗子下面,我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慌张的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但我还是在心里默念:“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块石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什么也没听见,没有低沉的嘶鸣,也没有小孩儿的细弱哭声。松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不敢站起来,维持原本的姿势,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变成千里耳,细细的听着。
再三确定什么都听不到了,我站了起来。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脚都麻了。
做贼一样掀开窗帘缝儿,再次和一片闪着混浊冷光的眼睛对上。一片,都看着我,让我有种永远躲不过,拼命挣扎也依旧徒劳无功的无力与认命。
和他们对视良久,我放下了窗帘,躺回了沙发上,睁着眼睛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这次,我睡着了,没有任何恐惧,甚至没有多少杂念,像人一样的睡了过去。也许,明天不美好,但他总会到来。
……
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光线,脑子也慢慢上线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五点多,定的闹钟还有半个小时才响。很明显,现在我不需要它了,关掉,手机还有百分之六十几的电,看来,找一支手表的任务迫在眉睫了。
打开窗户,周围已经没有了那些眼睛,仔细看昨晚那家,门上除了有些撞的凹痕,并没有其他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心理稍微松了一口气。
趁着天没亮,我再次回到了公交车这里。果然,小电驴上的东西没有任何人动过,公交车里的他们也都还在,只除了车窗玻璃上多了很多乌黑的痕迹以为,一如昨日。
他们见到我,还是和之前一样,怕的要命,在发现我出现之后,就尽可能的站到离我远一些的另一边。我赶时间,也不想多看他们,骑着小电驴走了。
把小电驴停在婶娘家门前,我再把所有东西一件一件往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放。可能是我有些着急,或者是距离不远的缘故,两袋面粉,加起来四十千克,我居然一下子抱了起来。不怎么觉得重,只是体积有些大,手抱不过来。
解决最重的两大坨,其他的都是些小东西,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搬完了。然后,我把小电驴停在了两家房子中间的过道,可以保证站在我家门前看不见。
我也不知道,爸妈是否能看见那些东西,他们看到了会不会拿,又会怎么想。这是个让人苦恼的问题,但是相比于此,我更关心他们能不能安全,能不能吃饱。
还是回了那间屋子,我站在窗口等着,站了一会儿,便把椅子搬来坐着。别误会,我不是站累了,事实上,我并没有感觉到累,只是习惯性的坐着。
周围是安静的,和不久前一样,大部分人这时候还在睡梦中,所以看不到人影是正常的,而这几天的种种都是错觉,那些灰色混浊的眼睛只是梦。我想这样告诉我自己。
但是,不是,这时候了,我绝对不能自欺欺人,我只能这样反复告诫我自己。
今天可能是个好天气,和那天一样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热情如火的那种。虽然我不热了,但是我依旧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它能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可能终究算是邪魔类的东西吧,他们害怕阳光,就算到不了致死的程度,但可以让他们活动变得缓慢,让他们有所忌惮,并且尽可能的找地方安安分分的呆着。就像现在,我感觉不到周围的他们,唯一两个,是在那边的树林里,而且很久没有移动了。
人形探测器?虽然我并不想探测到他们,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功能还是有意义的。
我再次听到了哭声,依旧是细弱的,但这次不再只有一种,似乎是两个人的。
一瞬间的悲从中来,但说实话,我没这个资格。看看我自己,如果一开始就被分食的话,或者是一开始就和他们一样的话,细细想来,也比现在要好。因为,隔壁,我的爸妈可能就在那儿,而我甚至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叫他们听见。如果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在,我又能做什么?如果,他们都不在,那又去了那里,我能做什么,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就摆在我面前,但是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想答案,脑子空白的好像和他们一样,可能我就快要和他们一样了吧。真的变成他们一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无所谓了,不是吗,唯物主义的死亡是彻底的消散。
轻微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了,是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