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话夜聊在顺风大酒楼开场数年来,夜夜讲,什么故事都有,三教九流,天文地理,正史野史,正传外传,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大浑大素,狐黄蛇神,等等等等。这个夜聊,在日本人灭中国文化教育 中,唤醒了中国人的中国心。在这里,我把与貔子窝有关的故事选几个介绍给读者。
1、貔子窝西山之宝
财神庙老道讲的故事。
貔子窝很早很早的时候,只有几户人家。老爷庙那地方有一户人家,姓辛,家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寡妇,邻居叫她老辛家的。她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小名叫奇良。
小奇良长的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头上,前面一块瓦,后面一条狗臭,跟着妈妈赶海扒蚬子卖钱过日子。他拉着拉板,装上二百来斤蚬子,妈妈搭手推着,他拉着拉板小步跑着。
回到家后,老辛家的收拾蚬子,小奇良就跑到后山去上树掏鸟蛋。
一年春天,从海里坐船上来一个老头,六十来岁,苍白的头发和胡子,中等个头,骨瘦如柴,狼见了能哭一场。
他白天山前山后地转,晚上回到船上,在船上吃、住,貔子窝人看他很神秘。
小奇良赶海回来,好奇地去看老头,日子长了,他对老头有了感情,有时就拿一个海蛎子酸菜馅的大菜饼子给老头吃,有时和老头一起在山上转。
一天下午,老头领着小奇良绕到西山后的树林里,在一块长满细绿草的地方,拿出一根三尺长的桃木棍对小奇良说:“你拿着这个木棍坐在这里,我到山的南面去念咒,山摇地动你也不要怕,看到从长满绿草的地方开始,上下裂开一个大口子你也不要怕,把这个棍子横放在大口子上,顶住了大口子,等我回来。”
小奇良点头说:“好,老头,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
老头说:“你千万不要害怕!”
小奇良说:“我胆儿大着呢。”
老头绕道走到西山南坡的一块草地,站在那里,面朝北,念起咒来。念着念着,山摇地动。
山摇地动,北坡的小奇良站不住了,他紧抱着一棵树。大睛天一个炸雷,小奇良的脚下咔咔地响,从那绿草中间开始,这山坡上下就裂开一条三尺来宽,二丈多长的一条大口子。
西山不动也不摇了,小奇良抱着的树在裂口的西边。他松开手,跑到裂口的东边站好,往裂口里看,他发出一声欢叫:“哎呀,多好看呀。”
他看见,山口子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奇景,一排排金马驹子在拉那一排排的金磨,金磨落下金豆子,金豆子掉在金桶里;还有一摞摞金砖堆成的山,一摞摞金元宝堆成的山;还有成群的金鸡在行走,成群的金犬在低吠,成群的金鸟在欢唱,金凤在飞舞,摇钱树一排排……。
小奇良看的忘了放木棍了,时间过了,山口无声的闭合了。
老头急急忙忙、气喘吁吁跑到小奇良跟前问:“小奇良,山口开开了没有?”
小奇良不好意思,刚要低下头,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这山是貔子窝的山,山里的宝贝是貔子窝人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凭什么叫你这个外来的老头拿去?!他抬起头说:“老头,山摇地动之后,我都站不住了,抱着大树,天打了个雷,也没下雨,再什么也没看见。”
老头摇摇头说:“明天下半过晌,海涨潮时咱俩再来。”
小奇良一下明白了,这活得两个人干,老头自己是干不了的。“
小奇良大咧咧地说:“我得和妈妈一起去赶海。你看,初三水十八汛,初五、二十正晌满,十二、三正晌干,二十七、八两头抓,我得赶潮流哪,没有时间,我有空去找你。”说完,他一转身,小脚吧哒吧哒向东跑去。
过了几天之后,一天下午小奇良到老头的船上去玩,手里拿着两个蚬子酸菜馅的大菜饼子送给老头,老头看了看他一眼,低下头看他的书。
小奇良把菜饼子放在船板上,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向一群小孩的地方跑去。
老头喊:“小奇良,你回来!”
小奇良转过身来,小脚扑腾扑腾地跑回来,站在船边不说话。
老头也不说话,继续看书。
停了一会,小奇良又转身向那帮小孩跑去。
老头又喊:“小奇良,你回来!”
小奇良又转过身,小脚踢着海边上的沙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站在老头面前,瞪着大眼睛瞅着老头,不说话。
老头抬头说:“谢谢你的菜饼子。”
小奇良说:“谢什么,这是咱爷们的交情。”
老头问:“你后腚着火了吗?”
小奇良两只小手摸打小腚说:“没有啊,有也不怕,往水里一坐,什么火也烧不起来。”
老头说:“后腚没有火,你跑什么?”
小奇良说:“啊,你是说这个,那是闷的。”
老头问:“闷什么?”
小奇良说:“我们小孩在一起是玩,是闹,是乐,上高,上房揭瓦抓家雀,上树掏雀窝拣雀蛋,下地在一起疯打是闹乐。你们老头在一起,鳖瞅蛋,鬼瞅脸,闷死啦,谁和你们在一起玩。”
老头哈哈大笑,说:“咱俩在一起是鳖瞅蛋,鬼瞅脸?”
小奇良说:“他们都这么说的。”
老头说:“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小孩找乐子,我老头也寻开心,但方法异也。你们在蹦蹦跳跳叫找乐子,老头蹦不起来了,只能到书里头寻开心。”
小奇良说:“我六岁开始,妈妈教我读书,太累了,我不喜欢。我喜欢听老爷爷、老奶奶讲瞎话,那才有乐呢。”
老头问:“瞎话里教你怎么做人吗?”
小奇良答:“那么些,我想想。孝敬老人,听老人话啦,儿女不挑父母的错啦,婆媳不要挑病啦,婆媳如母女啦,妯娌如姐妹啦,兄弟如手足啦。还有,儿不嫌母丑啦,狗不嫌家贫啦。还有,学关公讲忠义啦,学岳飞忠心报国啦,学梁山英雄好汉讲义气啦。”
老头问:“你都懂吗?”
小奇良答:“明白那么一点点,妈妈说,要记住了,长大了就明白了。”
老头问:“咱们爷俩的事,你对别人说了没有?”
小奇良答:“我小良子办事,对朋友绝不背义。”
老头点了点头,说:“咱上山去。”
老头下了船,走在前头。小奇良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小奇良想,我骗了老头,是对还是错?对也别扭,错也别扭,他总觉得老头是外地人,这山、这树、这草,都是我们自己的。秋天啦,大家上山打柴过冬,平常进山拣柴做饭。老人说,福山湾山里有宝,大家才过好日子。这老头把山里的宝拿走啦,福山人就过穷日子啦,我和妈妈也要变穷啦,这事不能干。一个外人进家拿东西,还告诉小孩不要告诉别人,这不是个小偷吗?妈呀,这老头是个贼呀。想到这里,小奇良心里不别扭了,他诡异的一笑,心里说,老贼头,我不把你弄稀溜,我就是个小飚子。
老头把小奇良领到原来那块地方,说:“这一回你一定要注意,睛天一个雷,一道闪电下来,当山裂开一道大口子时,把木棍横上,等我回来,千万别害怕,千万别跑,知道吗?”
小奇良说:“我什么都不怕,虎来了我骑牠,狼来了我尿牠,你放心地去吧。”
老头摇摇头,返回西山南坡那块念咒的地方,他面对山坡,嘟嘟念念起来。
福山湾山摇地动,睛天一个炸雷,一道电光下来,击到西山北坡那片草地,山咔咔地响,草地上裂开一道大口子,好像一条山沟,沟里向外闪着金光。
小奇良右手拄着桃木棍,站在沟的东沿上,一个金娃娃跑到他的跟前问:“你是谁呀?怎么和我不一样?”
小奇良答:“我是人哪。”
金娃娃说:“我不认识 你。”
小奇良问:“你是谁呀?”
金娃娃说:“我是守这宝库门的金童,听到有人叫我开门,我出来看看。”
小奇良问:“你这里的金子谁拿都行吗?”
金童说:“这些金子是我主人的,是不准外人拿的。”
小奇良问:“你的主人是谁?”
金童说:“告诉你你也不认识,领你去看还有好几百年。”
小奇良又问:“你这里有没有好玩的给我一个?”
金童答:“这里的东西不是我的。”
小奇良说:“我拿菜饼子换。”
金童说:“我说过了,这里的东西不是我的。”
小奇良说:“你真不够意思。”
金童惊慌地说:“贼老头来了。”说完,他跳进了那道裂口里,那裂口就静悄悄地闭合了。
贼老头走过来,看了看那块草地,说:“山口子没开?怎么可能呢?神法不灵了吗???”
小奇良不高兴地说:“灵个屁,先来了两个野鸡,叫我打跑了;又来了四个野驴要吃草,也叫我打跑了。”
“跟大人玩,他们讲粮讲草;跟大哥哥玩,他们讲大姐姐浪,大嫂嫂骚;跟你们老头玩,都是些莫名其妙;我不跟你玩了。”说完,他把木棍子扔给贼老头,转身就往东跑去。
贼老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跟着小奇良往东走。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贼老头坐在船头上,看见小奇良在街上由东向西跑,他大喊:“小奇良,我这里有烧好的大肉鹳,特香哪!”说着,他把烧好的肉鹳举过头顶。
小奇良听到呼唤声停下了脚步,向贼老头的方向看去,看见贼老头手里举着个东西,就向贼老头跑来。
他跑到船边,贼老头也不说话,就把烧好的肉鹳递给他。
小奇良双手捧着烧好的大肉鹳,用鼻子闻一闻,香味直达脚后跟,咬下一块肉,嚼了几下,说:“大哥们说,大肉鹳的肉又鲜又香,吃一口能鲜你一跟头,能香(想)你一辈子!啊,今天解馋了。谢谢你,老头爷爷。”
贼老头说:“我是谢谢你的菜饼子。”
小奇良说:“妈妈今天晌午没烀菜饼子。”
贼老头说:“我还谢谢你两次陪我上西山。”
小奇良说:“帮助朋友,那是应该的。”
贼老头问:“今天是最后一次请你帮忙。”
小奇良说:“没关系,十次八次都行。”
贼老头说:“好,等到申时。”
贼老头和小奇良坐在船头上瞎聊。
贼老头讲:
海上龙兵过,锣鼓喧天,巡海夜叉打头,虾精跟二,鳖精跟三……
海市蜃楼,海上仙岛……
海盗藏宝……
小奇良听迷了。
贼老头看看天,说:“时辰到了,小奇良,咱上山。“
老头把小奇良领到西山南坡的一颗千年古松下,对他说:“今天你就站在这里念咒,我到山后坡去看。“
小奇良说:“我也不会念咒啊。”
贼老头说:“我教你,小奇良,你背靠老松树,看北面那块大青石,当它变绿了,你抬起右手握成拳头,二、三指伸开并指,指着大青石说,小孩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连念三遍,再不要念了,等我回来。”
小奇良说:“放心吧,老头爷爷。”
贼老头从东坡往后坡绕去。
小奇良背靠老松树,右手握成拳头,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在法术上叫剑指,指着大青石,念:“小孩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他眼瞅着大青石,二边念过去,第三遍念完,大青石开始变绿,而且还闪着绿光。
小奇良一下蹦了起来,跑到大青石前,说:“大青石,大青石,你是个飚乎乎的家伙,什么人召唤你,你都给他开门。我小奇良今天给你一壶酒喝,叫你变精细点,从今往后,只有我来叫你才开门,别人来叫门,去他妈个蛋,不准开门,你要记住了!”
说完了,他把小雀拽了出来,向大青石上尿尿,给大青石全身洗了个热水澡。
大青石哈哈大笑,说:“我本是山神也,为了和城皇争夺西山的山权,被北帝打入青石之中,来看守西山之宝。北帝在我身上下了咒,写在大青石上,大雨大雪洗不掉,畜牲撒尿洗不掉,就怕童子尿。”
“我也记不请了,千万年的等待,只有大雨给我洗澡,野猪、老虎、狼在我身上撒尿,野鸡、山鹊在我头上拉屎,我苦啊。”
“近几百年,这个海湾有了人家,今天才有你这个小玩童向大青石上尿尿,冲去了北帝的咒符,使我从大青石中出来了。我就是西山的山神,小玩童要想来取宝,随时来拿。”
小奇良说:“我不叫小玩童,我叫小奇良。”
山神说:“你呀,真是个小鬼。”
小奇良不高兴地回呛一句,说:“你是个老鬼。”
山神哈哈大笑,突然停顿,说:“贼老头回来了,小奇良,你不能对他说实话。”
大青石不说话了,又变回了青色。
贼老头回来了,气嘟嘟地问:“小奇良,你念咒了吗?”
小奇良瞪着大眼说:“我念了,一遍不少,三遍。”
贼老头问:“你念了,山为什么不开?”
小奇良说:“你念山不开,我念山也不开,谁教你的,你不是叫人家当小孩耍啦?我看一定!”
贼老头问:“你没骗我吧?”
小奇良说:“咱爷们在一起这么多天了,好成一个头,我骗你是小狗!”
贼老头说:“你发毒誓。”
小奇良脖子一梗说:“你老头叫人骗了,得不着财宝,叫我小孩发毒誓,你这个老头不可交!算了吧,老人说,穷个叮当响,不交个海南棒。”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跑去。
贼老头说:“崂山的法术不灵了吗?啊,命中没有别强求,求来求去一场空。不择手段去强求,求到手中伤子孙。我逼一个孩子发毒誓,我的报应开始了。”
他追上小奇良,没有好气地把棍扔给小奇良。
贼老头回到船上,正好大海开始退潮,他扬起白帆,小船向大海中驶去。
对于这件事,小奇良玩几天就忘记了。
小奇良十五岁时,一天晚间,他的妈妈给他讲一个宝葫芦的故事。
她说:“一个穷小孩 遇到一位仙人,仙人给了他一个宝葫芦,人饿了想吃饭,把宝葫芦摇一摇,八盘酒席就来了。
这个故事,把沉睡在小奇良脑袋里多年的西山之宝的事唤醒了,他对他的妈妈讲西山之宝的事。
小奇良的妈妈听了西山之宝之后,天天晚上暗自流泪,哭自己命的悲惨。
小奇良的妈妈是山东登州府一个侯大财主家的独生女,名叫侯宝莲,父母惯着她,众哥哥宠着她,她八岁扮男童,化名侯福有,去州府读书,读到十六岁时,结拜了一个哥们辛永仁,和他私订终身。
读完书回家后,她把和辛永仁私订终身之事告诉了父母和众兄长。
老父大怒,八个兄长,七个反对,只有小八哥不反对。
三天之后,她老爹爹就把她嫁给登州府将军之子胡列列,当天下了笺。
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就是一个办法 ——逃婚。往那儿逃——关东。
侯宝莲的小八哥安排了这一切,侯宝莲和辛永仁在潍县的一个海湾上了船。
船老大把他们带到福山湾来,她们下了船,船老大就扬帆而回了。
她们在东头买了三间房子住了下来,二人以赶海为生,几年后生下小奇良。
小奇良三岁那年,辛永仁赶早潮遇到了大雾,在海中转了向。人们呼唤他往北走,他却一个劲向南去。大家怎么喊他也不听。一个邻居去追他,追到水漫脖子时,眼看着他被浪头打进水里不见了。第三天在东山下的海滩上发现了辛永仁的尸体,侯宝莲安葬了他。
侯宝莲回想这段前情,心如碎片;再往下想,心凉如冰。她饱读四书五经,精通天文地进。她知道西山是块风水宝地,能出将相之人。他想来想去,决定使儿子为将为相。
一天,她刨开丈夫的坟,把丈夫的尸骨拣起来,用红布包好。
回到家对小奇良说:“良儿,下晌咱上西山取宝。”
小奇良很高兴,把妈妈领到西山后坡那片草地,把桃木棍交给妈妈。
他妈妈接过木棍对小奇良说:“这个玉佩给你,这是你回山东你爷爷家认祖的证物,不要丢了。”
小奇良把玉佩揣进兜里,自己转到西山前坡大青石前,看看太阳,立即念:“小孩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西山山摇地动,咔的一个天雷,一道电光下来,西山后坡裂开一条大口子。
小奇良的妈妈侯宝莲这个苦命的女人 ,为了儿子能封侯拜将,扔下木棍,抱着丈夫的尸骨,一头钻进山口里。
西山哪,好像发怒似的,在隆隆声中山口闭合。
从此,西山宝藏的门谁也打不开了。
貔子窝的老人说,日本人眼馋死了,听了这个故事,从国内派了几个地质专家来貔子窝找宝。
专家们探来探去,也没探出什么名堂,个个垂头丧气,又怒发冲冠,斥貔子窝民政署副署长竹内是个猪,准备回国。
过大年了,貔子窝人年三十发纸放鞭炮,烟花开满天。
貔子窝的日本人大多数也跟中国人过中国年,西山的军营里的日本官兵也是如此。
吃完年夜饭,少佐饭冢站在楼的天台上看烟花。
站在西山兵营的楼台上,那是貔子窝的最高点,老人说:“在那里,能看到大盐场大坞口的财宝之光(就是原皮化厂的化工车间),能看到各海岛的礼花,海面上的怪灯奇影,能看出这一年是收海还是收山。
日本人没有这个文化,饭冢他是看不见这些的,他只是看热闹,满天的烟花望不尽,鞭炮声使他脚下的楼房在振动。他想家了。
北风带来了鞭炮刺鼻子的药味,饭冢走下天台,在院子里漫步,看见一个大母鸡领了二十来个小鸡,咯咯咯的在院子里溜达,老母鸡和小鸡都是金光闪闪,照亮了整个院子。
饭冢去抓 ,但小鸡非常灵巧,在他身前身后转绕,在他头上脚下蹦跳,逗的他满头大汗。
他叫来五、六个小兵围着抓,小兵们头都碰起了大包也没抓到一只小鸡。
小兵们拿起了扫院子的大扫帚,满院子去捂小鸡。一个小鸡被捂在扫帚下,饭冢扒开扫帚条子,把小鸡拿在手中,一看,是一个有二十两重的金元宝。
乐的饭冢哈哈大笑,老母鸡跑到他的脚下,狠狠地啄了他左脚的大拇指。
饭冢穿的是军用大皮靴,鸡是啄不透靴子的,可是他痛的直叫直跳,但不放手里的大元宝。
他的脚开始肿,肿了几天开始烂,肉烂没了开始烂骨头,痛的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半个月下来,他已经瘦的不成个人样子。
貔子窝的日本军医治不了,大连的军医也治不了,军部准备把他送回国内治疗。
他在临走之前,把那个金元宝摔在地上,金元宝在地上滚了几个过儿,变成了一个小鸡,吱吱吱地叫了几声,钻进墙角里不见了。
饭冢的脚不痛了,没有几天就长肉了,七、八天就全好了。
这个事使那几个专家兴奋了,又探了半年时间,在川景屋东南角找到了矿泉水,并修了一口井,战败临走时,他们把那口井封死。
二、鼋潭凉水湾
这个故事是凉水湾龙王庙老道讲的。
倭寇被戚继光消灭之后,一些余孽散落在江浙闽一带。
有这么一个倭寇小崽子,名叫片山奔野,当年十六岁,流落在杭州一带。
他改名为乜野,想跟中国人学点手艺为生。
一天,他在李家巷看到一群孩子逗一个算命瞎子。他看算命这个玩意好玩,又能走南闯北,就把众孩子哄走,跪地拜瞎子为师,瞎子收留了他。
学徒三年,他学会了批八字、算卦、看阴阳宅风水就离开了师父,在江湖上游荡了二十年。
三十六岁时,他要破坏中国的风水,让中国人生飚子,穷底箅。
他从杭州出发,一路向北,见到山上长的吉祥物,有头的砸头,有角的砸角,有身的毁身……
他从山东坐船,来到现在大连金州区的猴石村,看到山项上立着一个石猴,面向大海。按山头派的风水认为,这只石猴,吃着大海,拉给石山后的百姓,百姓有好日子过。中国人过好日子他看着难受,就偷偷地把猴头给砸碎了。
他从猴石村往北走,趟过大沙河,路过朱嘴子,就是现在的大连普兰店区杨树房街李店屯的后山上有一个石头长的像猪头,嘴朝南。他就把那猪嘴砸碎了。
他就这样,一路向北,打打砸砸,走到吉林,看到一块风水宝地,能出一对文武状元。
他转身南下到宁波一个海湾的山坡,把他父亲的骨灰罐挖出来,用一块白布包着,背着返回吉林。
他来回走了一年多,回来一看,这块宝地已经葬了人了,立着一个新坟。
这个地方名叫神河寨,寨内的人家大部分姓吴,也叫吴家峪。
这个地方三水连环,左右两条河流潺潺而来,形成一个小湖面,然后从两山峡口向南缓缓流去。山口的山头上,左面有一龟石,右面有一虎石。这种吉祥物的出现,告诉风水先生,这里有将相之穴位。乜野相中的宝地就在吴家峪里。
乜野进峪打听,后山的新坟是谁家的?人们告诉他,是吴小穷家的。
吴小穷十八岁,家里穷的叮当响,父母二人亡故葬在这里。
乜野喘了一口粗气,把他父亲的骨灰倒进了河里。
他想了一个偷种的办法。
他和吴小穷交朋友 ,给吴小穷买了一个庄园,还给吴小穷买了两个姑娘,帮吴小穷成了家。
一年以后,吴小穷的两个媳妇,一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这两个孩子断奶之后,乜野把这两个孩子偷偷地抱跑了。
他带着两个两岁大的孩子南返,本想由猴石村出海回日本,但是当他走到复州城时,听说宁海有船去高丽,他就来到宁海(皮口镇明朝时一个时期的名字)亮水湾的龙王庙,在龙王庙的东厢房住下。
当天是阴历初一,是个黑月头。
乜野很乏,伴着两个孩子很早就躺下。落日之后,看到西面一片亮光,感到奇怪,心里画魂,黑月头里哪儿来的亮光?
他立即起身走出门外,看看东西南北,只有西面的一座山头是最高的,山头被亮光照的人能看清上面的大小树木。这个山头,就是有名的老龙头,龙王庙就在老龙头的脚下,百步之外就是亮水湾。
他走出庙门,蹬上老龙头向西望去,看到西面不知是什么东西天空一片兰光。山岗上人影在闪动,还能听到人们的吵杂声。
他急忙从老龙头起步,向北走山岗绕到西面山岗。西面山岗上挤满了人,他挤进人群,走到最高处,看到亮水湾是一个圆形的潭,南面是出海口,有几十米宽,三面有山丘环绕,湾里的水像宝石一样闪着兰滢滢的光,照亮了黑夜的天空;他又看到了,湾外周围的山丘,从上到湾边都坐满了人,在等什么。
他问一个老者:“老人家,你们在看什么?“
老头不耐烦地反问:“你来干什么?“
他去问一个中年人:“老哥哥,你们这是干什么?“
中年人说:“什么也不干。”
他去问一个少年:“小兄弟,你们这是看什么?”
少年回答:“自己看呗。”
他去问一个小孩:“小朋友 ,你们这是看什么?”
小孩答:“你这个人真烦,人家谁都不说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看看周围,不管大人小孩 ,不管站的和坐的都不说话,眼睛瞅着湾里的水面。
他也不问了,瞅着湾里的水面。
子时,湾里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使人听了之后,身心爽快。
在乐声中,水面上出现了一群美人鱼在跳舞,那个好看哪,真是绝了。
人们听着乐,看着舞,无病者身轻,有病者病去,心烦愁者变欢快。
子时尽,一切归于平静,人们静悄悄地散去。
这个美妙的景象,一个月只有初一一次。
这个美妙的景象使亮水湾美名传万里。
每个月过了十五之后,人们就开始向亮水湾集中,有的人不远千里万里而来,宁海各个旅店爆满。春夏秋三季,每当二十日之后,每天傍晚,亮水湾各家把小饭桌摆在门前,用亮水湾的家常菜招待游客。长街摆宴,很是壮观,从南到北,一条街一条街走走看,不吃饭也解馋。
宁海人发了,亮水湾人发了,周围二里三里各村的人也跟着沾光不少。
乜野看着这一切,恨从心起,指着天空说:“天照大神,你的大大的偏心,为什么明国宝地多?!”
龙王庙老道法号名叫海真,大家都叫他海真道长,兼管狐仙洞香火,他有一妻一儿一女,全家修道学法术,看守亮水湾、狐仙洞。
海真道长财大气粗,海上有四、五艘船,地产有一百天地良田,庙产上百间房屋。
这上百间房屋是给游方道人住的,凡是来观山拜庙的道人都是免费吃住。
庙里住了三个混饭吃的道士,已经住了三年了。一个是苍白头发的,大家叫他杂毛老道;一个是脏兮兮的,大家叫他臭老道;一个是整天不抬头的,大家叫他低头老道。
乜野不到半天的工夫就和他们热烀起来,同吃、同住、同观山湾、同游宁海。
一天晚间,他们四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杂毛老道说:“这个地方是个宝地,老龙头奇,亮水湾好,人财两旺,宁海人好日子天长地久,我想把家搬来。”
臭老道说:“我师父来看过,他说,湾里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就是它发出的兰光,有一个大鼋守护它。那个大鼋法力很大。”
杂毛老道说:“海真道长说,这个大鼋也不怕人,每逢十五月夜,牠站在亮水湾出海口的西山头观大海。”
低头老道说:“这个大鼋,十五日夜观半宿大海,十六日白天睡大觉,我就想乘这个时间钻进湾里杀了牠取宝。”
乜里插嘴,说:“修道人还杀生吗?”
杂毛老道和臭老道单手立掌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低头老道说:“这个活得两个人干,我得找个帮手。”
乜野问:“道士,你给多少钱?”
低头老道说:“那个大鼋浑身闪光,牠的大盖内有三十来个鹅蛋大的珠子,一个珠子就价值连城,钱给你。我只拿那个拳头大的兰色珠子。”
乜野说:“我干!”
低头老道说:“你有那么大的胆量吗?”
乜野说:“我天不怕地不怕!”
杂毛老道说:“大鼋是万年之龟,法力通天,学道几十年的人,道法刚入门,与牠相斗,自不量力。”
臭老道说:“自做孽,不可活。”
低头老道对乜野说:“你拿我三道符,我钻进水中偷袭不成就战大鼋,我把手伸出水面,你就把第一道符递到我手中;当我第二次把手伸出水面,你就把第二道符递入我手中;当我第三次把手伸出水面,你就把第三道符递入我手中;这是五雷符,能击开大鼋的盖,大功成也,我们发大财了!”
乜野喊:“天照大神保佑。”
杂毛老道和臭老道,把此事告诉了海真道长。
海真道长布阵以待。
再讲一讲亮水湾的地形:它是一个圆形的海湾,直径约有千步左右,北部是村庄,南面是出海口,三面环山。
阴历十六上午九点,太阳照着亮水湾,湾里的水闪着兰色的波光。三面的山丘站满了人。
有三处十分显眼。
一、在水湾的北边,靠村庄的一块大青石上,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姑娘,右手拿着一根棒槌,面对水面。
二、在入海口西边的山头上,海真道长身穿法衣,右手拿拂尘,面对湾内的水面而站立。
三、在东面的山坡下,湾边的沙滩上,站着低头老道和乜野,他们的身后站着杂毛和臭老道。
低头老道把手里的黄包袱放在沙滩上,打开包袱,把三个黄纸条递给乜野,他自己拿了一把三尺长的桃木剑。
乜野看看那三张黄纸条,上面有红色的勾勾圈圈,他知道,这个玩意儿就是符。
偷袭开始了。
低头老道对乜野说:“把符拿好了。”
乜野点点头。
低头老道,右手拿着桃木剑,一头扎进水里。
这时,海真道长拂尘向水湾一甩,红衣姑娘拿棒槌敲三下黑石头,梆梆梆三声,响声不大,但振人耳痛。
湾里的水像开了锅一样,翻滚起来。
一会儿,一只大手伸出水面,大手靠东,有水湾三分之一那么大,就在乜野身边,他胆怯地看着。
站在山头上的海真道长,向那只大手甩了三下拂尘,那只大手抽动了三次。
站在青石上的红衣姑娘 ,用棒槌敲了三下黑石,乜野感到头昏眼花,他咬着牙,把一张黄纸条扔到大手里。
大手立即没入水中。
湾里的水掀起大浪,大鱼、大蟹子、大虾等被掀到岸上。
一会儿,一只大手伸出水面,手掌有水面的三分之二那么大,手指有几丈粗。
站在山头上的海真道长,向湾里的大手重重甩了六下拂尘,那只大手在不停地抽动。
站在青石上的红衣姑娘,举起棒槌狠狠地敲了六下大青石。
乜野头疼起来,他捂着头,把第二张黄纸条扔到大手里,大手立即抽回水中。
湾里巨浪滔天,浪花里挟带碎石,小的有拳头大,大的有碾坨大,向岸上打来,打的岸边的围观人跑上山岗,红衣姑娘站在大青石上,迎浪而立,乜野被打的鼻青眼肿,浑身像个落汤鸡。
那只大手又伸出水面,和湾里的水面一般大,把水面全遮死了,无法说出那手上的五指有多高多粗,就说那手指上的汗毛,比乜野都 粗,每根手指肚上长着一只眼睛一张嘴,吓死人了。
站在山头上的海真道长,向大手抽甩了九下拂尘,喊了三声:哄、哈、嘿。
站在青石上的红衣姑娘举起了棒槌,狠敲九下青石,梆梆梆……。
姑娘喊:“大鼋胜!大鼋胜!大鼋胜……”
湾里的大手在抓挠,吓的围观的人都站在山岗上。
岸上的乜野在地上翻滚,他手上抓着被海水泡粘了的黄纸条已不成形,而且还粘在手上扔不出去。
那只大手缩小,缩小,缩小,最后抽回水中,湾里的水变红了,不一会儿,低头老道的尸身漂出水面,但没有头。
乜野死在湾边,七窍流血。
海真道长从山头上飘下湾边,对围观的人说:“大鼋不住险地,牠要走了。”
一年后的一天,亮水湾不亮了。不知多少年之后,人们把亮水湾叫成凉水湾。
有一个听客问:“那两个孩子呢?”
老道答:“乜野带的两个孩子被海真收养,十年后,他们的爹爹从吉林来到凉水湾。因为这两个孩子的身上各有一个胎记,老大是太阳,老二是半月,一脱上衣人家爹爹就认出来了。他找这两个孩子找了八年,最终全家人团圆。
三,人神之谊
貔子窝人称三谊之地:人貔之谊,人狐之谊,人神之谊。
人神之谊是讲妈祖救人的故事,是平岛娘娘庙老道讲的,这个故事里有当时日本侵略者的罪行,所以老道在讲时,没有提日本人的名字。
话说当年哈仙岛有一户人家,男人姓朱,三十多岁,是个船老大,他的船上有四十多个伙计,大家叫他朱老大。他给一家海运社在海上运货,往返于辽东半岛与南朝鲜釜山之间。
他娶妻丛氏,有三个儿女,一男两女。
小日子过的是小康人家的生活,儿子十岁开始上学读书,学校在广鹿岛。
一年清明后,海洋岛货场一连数天无风,海运社的六艘大船停在港内,其中就有朱老大的船。这是海运社的一个船队,队长姓朴,是高丽人。
一天天不亮就起了西北风,太阳出来之后,按现在的话说,那风只有四、五级。
朴队长把各船船老大召来开会,在会上他说:“使船人望风,风来了起航吧。”
朱老大说:“早刮三夜刮四,不晌不夜刮一阵。早上起风要刮三天,风越刮越大,日落风不住,就会刮倒树。咱们到釜山,道儿也远,在大风中夜间行船,太险了。”
朴队长这个人中等个,穿的高丽服,长个申字脸,板鼻子,小眼睛,棉裤腰嘴,说话唔喽唔喽的。
他说:“这批货是军用物资,明天就到期,不进港,军部就要重罚,我这个队长就别干了。”
船老大甲说:“朴队长,划一樯吧,去电报和社长商量商量。”
船老大乙说:“船在中途笑了,你这个队长也没命了。”
众老大都来劝朴队长,朴队长用电报向社长请示,社长回电:军部天气预报,海面风力五到六级,晚间海面风力四到五级,可以行船,明天二十点前,船队必须到达釜山港。
众老大听了这个电文,个个目瞪口呆。
朱老大说:“我们行船的经验,是祖祖辈辈用命换来的。”
朴队长说:“军部的观天是科学。”
船老大甲说:“队长。”他手指西北天空大声说:“你看西北(音鸡脖)天【弹】变黑(河)了。”
船老大乙急急地指着西北方,喊:“鸡脖弹黑了,鸡脖弹黑了,鸡脖弹黑了。”
朴队长说:“吃海上饭,就是拿命换,我也随船走,要笑,我和你们一起笑!”
大家无语,拔锚起航。
中午之后,大风大雨,三天三宿。
一个月之后,海洋岛货场传来消息:船队全部遇难,人货船全部葬身海底。由于社长把船队的人、货船全部入了保险,不但没赔,反而发了一笔横财。另外,朴队长由于在保险名单上,给了他家里一大笔保险金,中国的船老大和船伙计的人身保险金,被社长独吞了。
朱老大家哈天了
朱老大妻丛氏,是个小脚女人,带着三个孩子 ,那可怎么过呀。
儿,朱知春,十岁,正在广鹿岛小学读书,离哈仙岛几十里,来回坐船上学。大女儿八岁,小女儿六岁。
丛氏得到恶耗,哭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众邻居帮忙,给朱老大立了个衣冠冢。
从此,她天天站在哈仙岛的山头上,向东南方向望,看着兰天,看着大海,看到白帆过来,心中一喜,当船上向北、向东、向西而去,坐在山头上就大哭。天天如此,她眼泪哭干了,开始流血泪,病倒了。
三个孩子天陪着她哭,也哭病了。
大病一场之后,她为了三个孩子,坚强地站起来。她为了养活三个孩子,供儿子念书,领着三个孩子来到貔子窝的平岛,住在蔡老八家的门房。
平岛,在貔子窝西南方,清水河入海口偏南一点,离岸十几里,整个是一片泥滩,由于这个地理位置,平岛西海滩,牛眼蚬子非常的多,腚大个窝就能扒出二百多斤,而且,路途还近,所以,丛氏,一个小脚女人,就选择了这个条件,赶海扒牛眼蚬子卖钱,养活三个孩子,供儿念书。
蔡老八家是个大户,搞船运为生。雇了三十来个伙计,帮了丛氏天大的忙。
首先是蔡老八的妻子八婶,非常可怜丛氏,三十岁守寡,一个小脚女人,走道都走不明白,站在那里就得晃摇,还挑着拉板子,拐着大筐,下海拔烂泥,男人都吃力,女人得拼命啊。八婶看见就流泪。
丛氏赶潮流,黑夜白天扒两潮蚬子,一潮扒个二百多斤,两潮能扒四、五百斤,用大锅煮熟,而后晒成干,蔡老八给带到貔子窝去卖。
多年这么干,右胳膊挽筐,把右胯骨压进去了,右边的曲线成了直线。
丛氏赶夜潮,开始时,六岁的小女儿哭叫着要跟着去,没有办法,丛氏只能领着。
丛氏哈腰扒蚬子,小女儿抱着她的腿睡觉。
蚬子厚啊,丛氏不用挪步,当前面一层层蚬子拣完时,一挪步,小女儿就摔在烂泥里,哇哇大哭,丛氏有多难哪。
蔡八婶啊,每当丛氏去赶夜潮,她就跟着潮流睡觉,当要涨潮时,在平岛西山头的树上挂上红灯,遇到雾夜时,她就站在西山头上敲大锣,当、当、当。她怕丛氏走丢啦。
蔡老八家,每天中午,船伙计吃剩下的大饼子,或者粳黄米干饭,鱼肉等,蔡八婶都收拾好,送给丛氏和二个女儿吃。
丛氏在蔡老八夫妻二人的帮助下,赶海供大儿子念书,养活二个女儿,虽然出的是驴力,但也感到蔡家的温暖。
她告诉孙子和外孙,要遇到蔡老八家的后人,要报答人家。
丛氏的大儿子名叫朱知春,在广鹿岛念小学,十二岁那年,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坐船回平岛。小船不大,坐了八、九个人。当行到瓜皮岛北部海面时,突然起了一阵风,小船被刮翻了,大扣在水中,船底朝天。
天已落日,有人喊:“老朱家的,你儿落水啦。”
丛氏一听,如五雷击顶,当场昏死过去,两个女儿坐在身旁大哭,喊:“妈妈,妈妈……”
丛氏醒过来,和两个女儿跑到平岛西海滩,坐在那里,向着西海方向大哭。
丛氏哭喊着叫儿子。
两个女儿哭喊着叫哥哥。
瓜皮岛北部的海面,浑浑暗暗,什么也看不见。
伴着海浪碰撞礁石的哗哗声,边哭边向大海诉说自己的苦命,丈夫落水,年青守寡,独自拼命养活三个孩子。大儿是她的精神支柱,心中的指望,精神支柱倒了,指望灭了,未来一片昏暗,她崩溃了。她第二次眼泪哭干了,哭到半夜,她昏睡在海滩上。
潮水已退,海滩上静悄悄。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老朱家的醒来,老朱家的醒来。”
丛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头戴凤冠,那脸白白的非常好看,身穿红色珠宝衣裳,闪闪发光,非常晃眼。
丛氏心说:“这是妈祖娘娘。”她立即爬起来,说:“苦命女给妈祖娘娘磕头。”说着,她给妈祖娘娘磕了三个头。
妈祖说:“老朱家的,你男人落水的海面不归我管,你儿子我就不能叫他死了。你看,我把他装在斗中。”
丛氏一看,眼前一个大斗,斗口用红布蒙着,妈祖右手一挥,斗口的红布飞去,斗口显了出来。
丛氏往里一看,朱知春睡在斗里,睡的那么香甜。
妈祖说:“明天晌午,你儿子就回来了。”
丛氏立即向妈祖磕头,泪流满面。
妈祖说:“老朱家的,你给我向世人传句话。”
丛氏抬头看着妈祖。
妈祖说:“好心眼的闯海人,遇到海难我救他们,平时我保他们,就像蔡老八夫妻。坏心眼的闯海人,来求我,来拜我,我看到他们就难受。”
丛氏一个劲点头。
妈祖说:“老朱家的,别哭了,领着孩子回家吧。”
丛氏又磕头。
磕完头后,丛氏抬起头来,妈祖不见了。
丛氏一惊,醒了。他立即向妈祖庙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领着两个女儿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丛氏领着两个女儿到西海滩去望船,天近中午时,从西南方向来了一艘大船,当临平岛能看见人时,她看见儿子朱知春在船上向她挥手,声声喊妈妈。
这艘大船是广鹿岛往貔子窝运货的船,他们行到瓜皮岛北部海面时,看到一艘小船底朝天扣在海面上。
船老大说:“下去四个人,去把小船划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船上四个伙计下水,把小船翻了过来,看见一个孩子睡在船仓里。四个人一看,这是在广鹿岛念书的朱知春,他们把他叫醒。
伙计甲喊:“朱老大,是一个孩子,是老朱家念书的。”
朱老大说:“是我们一家子,拣了一条命,大喜呀,今天中午大家吃面。”
朱老大把朱知春送回平岛。
丛氏拉着儿子进了妈祖庙,跪到妈祖神像前,连磕数个响头。
4、兄弟和
这个故事是杨树房艺人黑山子讲的。
在前清的时候,大杨房有一家姓苟的财主,老苟在临死之前对管家说:“我死后,家里所有的东西,他们哥俩一人一半,不偏不向。”
老苟出完殡之后,二苟的老婆对二苟说:“咱是二份,所有家里的二份在分家时都吃亏,咱得想法争啊。咱也没有办法争,咱也不会争,咱去问问臭大爷吧。”
二苟说:“他妈的,还是你有心眼。”
臭大爷是谁?大家想想,有些屯子里专门有那一个人,好装那个大尾巴狼,管别人家的事,挑拔人家不和,出坏趟,来占别人好处。
二苟夫妻来到臭大爷家,说明来意,请求帮助。
臭大爷说:“我有一句话,叫苟老大一样东西也拿不走。”
苟老二老婆急忙问:“什么话?”
臭大爷说:“我的话不能白讲吧。”
苟老二说:“我这个人不欠别人的人情,你说要多少钱吧?”
臭大爷说:“面子的事,半价,五百两。”
苟老二媳妇急忙跑回家,拿了五百两银票回来,把银票递给臭大爷。
臭大爷说:“砍两半。”
苟老二说:“妙!”
分家开始了。
哥俩分家,娘舅参加,管家主持。
桌椅凳子大小箱子柜,坛坛罐罐瓶瓶盆盆碟碟碗碗等等,摆满了院子。
管家说:“院子里这些东西,都是前朝的。你们哥俩都来看一看。”
苟老大夫妻,苟老二夫妻,在这些东西面前,背着手,走四方步,似看非看,两个媳妇,专看、专摸那些新鲜的。
老大媳妇说:“这些东西也不能当钱花,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分到家里还没有地方放——”
管家说:“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这些东西拿出一样都价值连城,可别小看它们。”
老二家的说:“就你精细。”
管家被老二家的呛了一下,把话急转,说:“先从四张八仙桌,十六把太师椅子开始分,你们说怎么分?”
老大家的说:“我要南面那两张新的。”
老二家的问:“你凭什么要新的,就你精细?”
老大家说:“平分家产,四张桌子我要两张,不对吗?”
老二家的问:“你凭什么要新的?”
老大家说:“旧的值钱让给你。”
老二家的说:“你成好心他二大爷了。”
管家说:“那旧桌子是乾隆年间的,新的是咸丰年间的,值老钱啦。”
老大家的说:“我要旧的。”
两个女人吵起来了。
老二说:“这四张桌子我砸了它。”说着拿起一把斧子。
老大喊:“不要动,这斧子有我一半!”
老二喊:“对,砍一半。”他想起来了。
老二家的说:“对,对,对,每一样东西砍一半。”
管家问:“砍一半是什么意思?”
老二家的说:“砍一半就是砍一半。”
管家再问:“砍谁的一半?往哪儿砍?”
老二家的说:“人家臭大爷告诉我们的,人家是多么精细的一个人哪,我们还花了五百两银子呢。”
他大舅说:“二外甥媳妇,五百两砍一半,那不是二百五吗?”
老二家的说:“不对呀,那么说我多给臭大爷二百五了,我自己也成了二百五,吃亏啦,凡是吃亏我不干!”
管家说:“分家是自己家里的事,你们哥俩商量着办。我这个管家和你们的舅舅是来帮忙的,是来当公平人的。你去找外人来掺和,那不就乱了吗?这不弄出个二百五来,这个账怎么算?你说,老二家的。”
伙计们嘁嘁地笑。
老二家的问:“管家,这个账算来算去我怎么成了二百五了?”
管家问:“老二家的,你是怎么算的?”
老二家的说:“分家我吃亏怎么办?我们去找臭大爷要个办法,臭大爷要一千两银子,说面子事,只给我们要了五百两,我五百两给他了,他只说出三个字,砍一半。”
管家说:“这就是个二百五的账吗,不能用在分家上。”
众伙计哈哈大笑。
“砍一半是什么意思呢?”臭大爷走了过来,又说:“你们个个都是二百五,砍一半,就是一张桌子砍一半,一把椅子砍一半,一个珠子砍一半,一张银票撕一半,大马车破一半,一间房子砍一半,一个大马砍一半,一个大鹅砍一半,一个鸡蛋砍一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砍一半……”
他大舅问:“他们的老妈怎么办?”
臭大爷说:“砍一半。”
他大舅骂道:“你这个大尾巴狼,到处祸害人,伙计们,给我把他打出去!”
伙计们亮起了棍棒,臭大爷吓跑了。
管家说:“老爷留下的话是家产平分,哥俩一人一半。我的意思是家产平分,一人一半,好坏搭配。砍一半的分法表面上看是对,细想一想,每一样东西砍一半,连他妈都砍一半,这叫祸害人的分家法,不能用!你们哥俩好好想想。”
老大说:“好坏搭配,谁都想要好的,谁也不愿意要坏的。”
老大家的说:“谁要坏的是飚子,二百五。”
老二指着老大说:“好的不能给他!”
老二家的指着老大家的说:“平时你就在家里拔个尖,一压三分点。今天老死鬼死了,你的靠山倒了,我背手尿尿,不理你那一根!”
老大家的说:“你有那一根吗?你尿啊,你尿啊,不害臊。呸!”
老二家的磨不开脸了,恼羞成怒,扑向老大家的跟前,抓住老大家的头发就撕打起来。
老二指着老大骂:“你妈不是人。”
老大指着老二骂:“你爹不是个东西。”
“你妈是王八蛋!”
“你爹是个老鳖头!”
“你妈是个老母猪!”
“你爹是个大叫驴!”
哥俩骂着骂着也打起来了,先是撕把,不一会就拳打脚踢,又一会抱在一起来个就地十八滚。
伙计来拉架,拉也拉不开。
他大舅喊:“伙计们散开,叫他们打,咱们看戏。”
哥俩、妯娌俩散开,不打了。他们外衣撕破,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一个老太太从门里走出来,拄着龙头拐,好像戏台上的老旦那样,珠光宝石,拄着龙头拐,浑身干净利索,迈步走到苟老大、老二面前。
管家和众伙计一低头,叫:“老太太。”
他大舅也低头,叫:“大姐。”
苟夫人训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丢不丢人,要不要脸,他妈是谁?一点儿都不糟蹋。”
老大说:“老死鬼骂俺爷爷奶奶不都是这么骂的吗?”
老二说:“你骂俺爷爷奶奶,不是骂的更血乎吗?”
苟夫人对管家说:“管家,老的不正,儿女歪歪腚,这是我的报应。我向苟家的祖宗认错。”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不能败,日子还得过下去,分家不能听他们的!把我也砍一半,我是个东西吗?叫他们砍一半。我不是个东西,是个大活人。”
“这个家要分,不是老大、老二两份,还有我一份,这个家业是我和老头两个人挣的,应该有我一份。”
“管家,大院内的财产一律归我,大门外的财产给那两个混蛋,如果不服,乱棒打死!”
“那个臭大爷的嘴给我撕烂它,叫他长点记性,以后不要当大尾巴狼!”
管家说:“老太太,记下了。”
苟家大门外的家产是什么?是山地。
管家问:“你们哥俩,山地怎么分?”
老二说:“地一垅垅分,谁也不吃亏。”
老大说:“种地时王八蛋遭罪。”
老二说:“看到你遭罪我高兴。”
管家说:“分个家,鳖打兔子闹,差一点把一个家闹败亡了。”
老二家的说:“只要大份得不到香应,我就高兴。”
他大舅说:“乱炒乱炖,家人断魂。老二家的,你烧火添柴,最后也会把你自己炖没了。”
管家说:“她就邪上那条道了,走吧。”
老大说:“他们能豁上死,我就有劲埋!走。”
大家到了地头。
管家说:“东西垅,从北往南数,南北垅,从东往西数;斜斜垅,从左往右数;你们同意吗?”
老大说:“随便。”
老二说:“高明。”
管家拿出木板,说:“这木板上画一的是老大,写二的是老二,明白吗?”
老大老二点点头。
管家就这么在地垅上插着板往前走,走了几个月之后剩下一条单垅,怎么办?
老二要砍一半。
老大要十字分。
谁也不让谁。
管家把木板一扔,怒问:“你们姓苟吗?”
老大答:“姓苟。”
老二答:“草苟。”
管家又问:“苟字砍一半是什么字?”
老二答:“无头句。”
管家三问:“苟字用十字分呢?”
老二答:“什么字也不是。”
他大舅问:“苟家没了,你们是什么种?”
众伙计喊:“狗杂种!”
管家怒道:“这个家我分不明白,你们上金州府去打官司吧!”
管家甩袖而去。
他大舅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老大说:“我有的是钱。”
老二说:“钱我有的是。”
他大舅说:“两个小飚子,你们这是为什么?”
老大说:“他叫我不得过,我也叫他不得过!”
老二说:“一口锅里乱炒,谁也别想好,最后把锅一砸,去他妈个蛋!”
他大舅叹一口气,说:“这种人就得回炉再造!我也不管了。”
说完了,他大舅背手而去。
这哥俩儿,气嘟嘟,雄纠纠,跨过大沙河,趟过登沙河,迈过数道丘,几道岗,来到金州府。
臭大爷派了一个外号叫黑诸葛的人,暗中算计这哥儿俩个。
黑诸葛今天叫老大给州官二百两银子,州官就把一垅地判给老大。
黑诸葛明天叫老二给州官四百两银子,州官就把这一垅地断给老二。
几个月下来,两家的钱用光了,哥儿两个就得卖地。
他们的地是一家一垅,谁也不买。
臭大爷化装成一户外地商人来买地,叫黑诸葛出面。
黑诸葛对两兄弟说:“你们的地,一家一垅挨着排,没有人买。外地来的大商要买你们的地,帮你们的忙,三十垅一两银子,卖不卖?”
实际,他们家的地,最短的垅是三十垅一亩地,最长的垅是十垅一亩地,这个情况,只有管家知道,他们哥儿俩个是个二白白。
他哥俩同声说:“卖。”
这哥儿俩个的官司打了近一年。
一天傍晚,老二从集上买了一个鳖回来,从老大身边走过。
老大说:“这个鳖你今晚不能吃,在房檐下头朝下吊一吊,明天吃。”
老二听了老大的话,用绳子把鳖倒挂在屋檐下。第二天早晨一看,从鳖盖里吊出像两条蛇一样的东西。
老二看着那两样怪吓人的东西说:“还是亲兄弟呀。”
他对老大说:“咱被外人燎着了,官司不打了,回家吧。”
老大说:“听人豁,卖了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