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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高贵遇难,貔子遭劫

一九二七年阴历二月末的一天,顺风号老总郭振富接到高贵从上海发来的一封加急电报,内容如下:“老掌柜 ,我遇到外感了,快叫荒料来救命。”

郭振富手拿电报一头雾水。

把郭正人叫来,他看了电报后,说:“师叔,大概又是小鬼子在拉血!”

郭振富说:“什么鳖犊子玩意儿,跑到上海去拉血,还拉到咱家人的头上。? ??二十七是北风,二十八半夜起航去上海。

郭正人、姜大成、李万金、乔富、孙连福他们五人二进上海滩。

他们在阴历三月十一(阳历四月十二)的傍晚到达上海,顺风号船队五艘船进了顺风码头。

郭正人他们站在顺风码头向西南望去;大上海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还听到一些零乱、密集、强弱不同的枪声。

郭正人说:“赶快去见程掌柜,快!”

他们五人跑到顺风号门前,一看大门上锁,也不叫门,一纵身跳入院内,飞步进入小楼门内。

正在吃饭的程掌柜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地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郭正人答:“貔子窝人!”

程掌柜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右手一拍大腿,笑着说:“你们可来了,我的心放下了。来来来,我什么也不说,你们什么也别问,咱们先坐下来吃饭,坐坐坐。”

佣人们撤小桌换大桌,又增加五个坐椅,郭正人他们坐下。

程掌柜说:“李总管,叫大师傅做八个上海菜,外加十斤酱牛肉,二十瓶XO。”

李总管是个小个子,小圆脸,瞪着不大不小的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五个小伙子。

程掌柜哈哈大笑,说:“李总管,你们上海人吃猫食,这五个活宝吃猪食,饭量大于猪八戒。”

李总管摇摇头,笑嘻嘻地走了。

饭菜上齐,程掌柜说:“郭正人,高贵他们险哪,今晚有仗打,你们得赶紧吃饭。”

郭正人说:“李总管,再给我煮五十个鸡蛋。这五十个鸡蛋下去,能倒拔大柳树。”

李总管一听,第二次吃惊,张大了嘴。他转身去厨房,不一会儿,大师傅端上来酒菜,他用小钵端来五十个鸡蛋,放在郭正人面前。

饭菜上齐,郭正人他们低头吃饭。

李总管好奇,站在桌旁,看郭正人他们吃饭。

郭正人他们头不抬眼不睁,没有你把菜夹给他,他把菜签给我的谦恭,只往自己碗里扒菜,往自己嘴里旋饭,按上海人吃半碗饭的时间,桌上的牛肉光了,酒也没了,八个菜剩下盘底点东西。

李总管受到三惊,呆呆地看着他们吃,心里说:这是五个大饭桶吧?

这时,郭正人拿起一个鸡蛋,手一箍鸡蛋,把蛋放进嘴里,把壳放在放在桌上。他像吃炒豆一样把五十个鸡蛋吃完。

李管家受到四惊,惊的说不出话来,晚上睡觉在梦中被这五个人分吃了。

这时,高贵慌慌张张地跑进餐厅里来,一眼看见郭正人喊:“兄弟,快去救命吧,咱们的师傅有一半被抓进监狱,有一半被困在船厂里。”

程掌柜说:“咱们的师傅里有共产党人,他们帮咱们修船买船,够朋友 。现在,满大街在抓共产党,杀共产党,他们很难,这个忙要帮!”

高贵说:“别磨蹭啦,快走吧!”

郭正人说:“背起行头去赶礼,走!”

说着,郭正人他们五人,背起包袱向门外走去。

高贵从桌上抓起两个馒头,边吃边跟着郭正人他们往门外走。

他们出门就换上黑色夜行衣,戴上傩脸,大摇大摆向市区走去。

高贵跟在他们后面,肩上背着他们的包袱。

进入市区一条大街,他们看见五个人在前面跑,左胳膊上带着纠察队的红袖标,后面有一大群人追赶,边追边朝前面的人放枪。前面的人有一个人中枪,同伙抓起中枪的人,搀扶着他往前跑。

这五个人中,伤了一个,二个搀扶,二个护卫,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喊:“站住,再不站住,就把你们全打死!”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郭正人问:“高贵纠察队是什么人?”

高贵说:“他们都和咱修船师傅一样的人,大多数是共产党人。”

郭正人说:“按咱修行人的眼光,他们都在做善事,是大善人,救!把后面那些全干死!”

万万儿说:“主人,那些人你不能杀,只能打!只能揍!臭石头背信弃义,搞兄弟相残,天理不容 !”

不一会儿,三十几个人,全都跪在地上。

郭正人骂道:“你们不杀洋鬼子,杀自己的兄弟,血熊不是人,向这五个兄弟磕头认罪!”

跪在地上的一个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郭正人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答:“说出来吓死你!”

郭正人哈哈大笑,说:“说来听听。”

那人答:“阿拉是礼邦!”

郭正人问:“听你口气,你是个堂主。”

那人答:“阿拉是堂主。”

郭正人问:“大名。”

那人答:“肖财胜。”

郭正人说:“肖堂主,你们礼邦没敢碰日本人虹口道场一下,没敢动日本浪人一个指头,有哪一点可吓人的?!”

肖堂主低下了头,那张申字脸木木的,那双孔雀眼在闪动。

郭正人骂道:“尿了吧,你们礼邦就是些鸡蹬他爹,我瞧不起他!你们回去告诉他,你们杀共产党这件事我管定了,明天晚间我就去拜访他,和他一起打鬼球玩玩。我放你们回去,今晚就告诉你们老大,不管是谁,凡是在街上抓共产党的人,我见一个揍他一个!”

郭正人走到肖堂主跟前,伸左手把他抓了起来,说:“爷爷公今天给你点厉害看看,也叫你们老大懂点味。”说着,他右手抓着肖堂主的右肩,右手往下这么一撸,肖堂主右胳膊上的筋和肉被撸了下来,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怪吓人的。不一会儿,白骨变成红骨,肖堂主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礼邦的三十几个弟子惊呆了。

郭正人转过身走到路边的一棵柳树下,这棵柳树有二号碗口那么粗,他哈腰双手抱紧柳树,嘿的一声把树连根拔起,顺手把柳树扔到礼邦弟子中间,说:“你们看到爷爷公的架式,把式,也知道爷爷公是真厉害 还是假厉害 ,滚吧!”

礼邦弟子抬着肖堂主,向市内跑去。

郭正人他们在大街上,大路上,大道上,一字排开横着向前走。

高贵跟在身后。

不一会儿,从巷子里跑出来三个人,后面跟着一群人,看样子也有三十几个,又是放枪又是呼喊:“站住,站住……”

郭正人他们跳起来,越过这三个人的头顶,站在追者的面前,挡住追者。

一个追者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乔富答:“挖大西瓜的干活。”

追者喊:“是日本人,撤!”

郭正人喊:“废了他们的右肩!”

郭正人他们五个人,只见人影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眨眼功夫又回到原地。

这三十几个人的右肩骨全被抓碎,躺在大街的地上,唱着驴叫狼嚎的歌。

高贵喊:“爷们,别傻站着啦,快跑吧!”

被追的那三个人,说一声谢谢,转身跑的无影无踪了。

郭正人指着躺在地上叫喊的那帮人说:“我叫爷爷公,专揍杀共产党的人!”说完,他们五人跨过躺在地上那些人的身体向前走去。

这一夜,大上海在枪声中流血,在枪声中狂笑,在枪声中苏醒……

郭正人他们五人在大路上走着,边走边运功高喊:“爷爷公来了,专揍杀共产党的人!”

这声音,传的远,震动人心。

从黑影里钻出两个拿枪的人,用枪指着郭正人他们五人,说:“你们好大——”

胆字还没说出来,也没见到郭正人动一下,他们的枪已被郭正人抓在手中。

那两个人呆了。

两条枪在郭正人手中,先把枪上的木头像剥树皮一下剥下来,后把那铁管像面儿一样弯来弯去。

那两个人瘫坐在地上。

姜大成、李万金上前每人一脚,把那两个人的小腿骨踢断,他们俩坐在地上叫妈妈。

郭正人他们继续往前走,看到十多个警察押着一群人迎面而来。

姜大成说:“被押的人有二十一个,有男有女,还有带红袖标的。”

高贵说:“那女的是些学生。”

郭正人一挥手,姜、李、乔、孙立即抢站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他自己立即冲入人群的中央部位,只听叫妈,叫天的声音不断,十来个警察全坐在地上,有的腿断了,有的胳膊断了,有的脸朝左,有的脸朝右,还有的腚掉了……

纠察队和学生们看呆了。

郭正人说:“你们快跑吧!”

纠察队和学生们说声谢谢,转身钻入巷道里。

郭正人他们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喊:“爷爷公来了,专揍杀共产党的人!”

好家伙,一下子从各个巷口涌出来那么些人,有手拿木棒的,有手拿斧头的,有手拿砍刀的,有手拿长枪的,把郭正人他们五人包围在中间。

郭正人说:“就这么两个人呀,玩不起来。”

一个人从拿木棒的人群中走出来,他胖乎乎的,田字脸,无下巴,蛇眼,八字眉,驴耳朵,身穿白色缎子裤褂,脚穿黑色圆口布鞋,右手转着两个铁蛋。

他边转着手中的两个铁蛋边问:“就你们五个瘪三,敢自称是爷爷公?!”

乔富问:“你是瘪四吧?”

他胸一挺说:“我是礼邦的二当家!”

孙连福说:“噢,原来你是二瘪五啊。”啊字刚落地,他一个闪身,给二瘪五一个大耳光。

郭正人运功哈哈大笑,笑声刺痛每一个人的耳朵。

二瘪五用双手捂着耳朵,嘴在往外吐牙。

郭正人对二瘪五说:“你就是个二瘪五。大家听着,这个外号是我给他封的。二瘪五,你服不服?!”

二瘪五还在张嘴吐血。

郭正人继续说:“看样子你不服,好说,你去把小鼻子的虹口道场给砸了,把小鼻子浪人给杀了,或者把小鼻子赶出上海,我不叫你二瘪五,我叫你大英雄,我给你敬礼,我给你磕头!你敢吗?”

二瘪五面无表情,嘴角还挂着血丝。

在场的打手们,一个个低着头。

郭正人继续说:“我量你根本不敢去动小鼻子,因为你们比瘪三多两个点,一点是缺德,一点是背义。”

“你们去抓共产党,你们去杀共产党,你们知道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们,共产党是叫穷人有饭吃,有衣穿,穷小子能娶上媳妇,当家作主,过好日子。你们能吗?你们不能!你们还从穷人身上刮油,做恶人!”

“共产党这样一大群人组成一个党在做大善事,你们不帮忙就罢了,而去听臭石头的,你们眼瞎啦!你们的良心叫狗吃啦,你们的脑袋叫黔驴踢了吗?”

“我今天叫你们这些二瘪五尝尝爷爷公的滋味。”

说完,郭正人走到道边,哈腰把一棵二号碗粗的柳树拔起,拿着大树去扫那些二瘪五们。

他右扫一下,二瘪五们唱着悲伤的歌;他左扫一下,二瘪五们唱出拉不出屎的歌;他三扫一下,二瘪五们唱着孕妇放屁的歌;他四扫一下,二瘪五们唱着挣命的歌。

多么好看的大戏呀。

这四帮二瘪五,头破血流,有皮没毛,断腿断胳膊,有眼无珠,躺在地上翻滚,呼天嚎地,叫爹叫妈……

郭正人说:“亲爱的二瘪五们,你们看到了吧,你们也尝到了吧,爷爷公的架式是不是穷咋呼,是不是五味俱全。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赶紧到江南船厂大门前集合,我给他们两块糖豆吃,过时不候!”

说完,高贵在前,郭正人他们五人在后,一字横排在大道上,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向船厂走去。

走到船厂门前,高贵跑进厂里,对王守千、冯秀福二位师傅说:“咱的保镖来了,在厂门外等着大家,请二位师傅过去说话。”

王守千说:“请高师傅带路。”

高贵在前,王、冯二位师傅在后,二十几位师傅跟着。来到船厂大门前。一群带着红袖标的纠察队师傅们站在大门内。

郭正人认识王守千、冯秀福等几位师傅,他抱拳一礼,说:“师傅们好,感谢你们的帮助,听说今天有人要欺负咱工人朋友,我来给他们糖豆吃。”

他的话音刚落,好家伙,忽的一下,从黑暗中钻出来一大帮人,全部拿着长枪,把船厂的门三面围了起来。

姜大成对郭正人说:“少说也有五百。”

乔富说:“蚂蚁打仗,穷阵式。”

孙连福说:“我就乐意赶庙会,热闹!”

郭正人说:“你们的头站出来说话。”

一个人走出人群,站在人群之外,面对着郭正人。郭正人一看这个人,他那张脸像水浒中的吴用,眼睛像三国里的曹操,鼻子像董卓,嘴像狼嘴,走路的样子牛的叫人恶心。

他问:“小瘪三,小赤佬,你是哪根葱?”

他的声音像女人。

郭正人说:“你是男人还是女声,相书上称这种人是 !你是站着尿尿,还是蹲着尿尿?”

有些人笑了。

乔富说:“你蹲着尿吧。”

孙连福说:“我看你站着尿也那个。”

姜大成说:“不如躺着尿。”

李万金说:“我有个好方法,把尿憋回去,变成屁放,可以惊天动地!”

厂门内的工人们哈哈大笑。

郭正人说:“荒料们,下他们的枪!”

姜、李、乔、孙四个人冲进人群之中,只见人影闪动,端枪人的枪从手中落地。他们把枪扔在道旁堆着,闪身回到原地。眼睛慢的人还没看到怎么的。

高贵喊:“师傅们,快去抢枪!手里有枪,见狼不慌。”

厂门内的纠察队员们,飞快地冲出厂门,把枪抢到手,笑嘻嘻地拿着枪,跑回了厂门内。

突然,郭正人身子一晃,啪,啪,打了二个耳光。

被打的鼻孔串血,嘴里吐出六个血牙。

万万儿从郭正人左肩上飞起来,飘飘摇摇飞到的面前,一手拿着一根草棍去捅的鼻孔,张开了大嘴,张开了鼻孔。

万万儿转身飞到郭正人肩上,谁也没看见他。

这时,转身面对后面的众打手,一个大喷涕把满嘴的血喷到众打手的脸上,众打手抬手把脸一抹,他们再互相一看,你指着他,他指着你,一个个哭笑不得。

郭正人问:“,你行不行,不行回家换大人。”

喊:“我不叫,我是斧头邦的大当家,江湖侠名双飞斧,大号苟文诗是也。”

郭正人问:“你是草狗还是光腚狗?”

苟文诗回答:“我是草苟。”

郭正人喊:“爷爷公不打无名之辈,各邦头头报上名来。”

“阿拉是警察局副局长纪根。”

“阿拉是旗邦二当家曹登泰。”

“阿拉是丐帮堂主姚富。”

郭正人问:“怪事了,一个穷要饭的跟着有钱人哄哄,还要富,要得到吗?”

姚富答:“老大给钱哪。”

郭正人问:“给多少?”

姚富答:“跟着上街二元,抓到一个共产党五元,杀一个共产党十元。”

郭正人问:“你就不怕他们卸磨杀驴?”

姚富答:“去问二大爷吧。”

郭正人答:“人穷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志穷——”

姚富插嘴:“你知道什么,人穷志短!”

孙连福说:“志短的人,不忠不义,只能去当疯狗!”

郭正人说:“你瞎汪汪什么?退到你主人身边去。”

姚富脖子一梗,说:“阿拉瞧不起你!”

郭正人问:“狗闻屎,你们想文打还是武打?想小闹还是大闹?”

纪根问:“文打怎么打?武打怎么打?”

曹登泰问:“小闹怎么闹,大闹怎么闹?”

郭正人说:“文打是挠痒痒。我们五个人去挠你们每个人的夹肢窝,如果你们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不笑,就算你们赢了,我们立刻走人,船厂的事不管了;如果你们都笑了,就是你们输了,你们回家搂老婆抱孩子去,你们不流血,家里人欢喜。”

姚富跳出来说:“你输了你给钱吗?”

乔富说:“? ?。”

工人师傅们笑了。

苟文诗说:“那是小孩过家家,叫江湖人笑话,讲讲小闹。”

郭正人说:“小闹吗,就是现在这些人闹,被打趴下的人滚蛋,直到最后一个。”

苟文诗问:“大闹呢?”

郭正人说:“你回去叫你们家大人来,带些九妖十八洞的妖怪来,最少不能少了一万,多了几万、几十万都行,就我们五个人,一定打的你们找不到外滩!”

纪根说:“爷爷公——”

郭正人插话:“好孙子。”

纪根怒吼:“你混蛋!”

郭正人说:“忒,在爷爷公面前发火不是好孙子!”

纪根又吼叫:“把这五个刁民抓起来!”

郭正人喊:“摆阵!”

姜、李、乔、孙每人从腰里拿出两根木棍,以人群为中心,按八方把木棍插入地中,把纪根他们围在阵中。

郭正人身影一闪,人已跑到中间,把手中的木棍插入地中,奇门大阵发动了。

郭正人说:“狗闻屎,今天叫你看到爷爷公的厉害,回去告诉你们的老大,我去找他打鬼球!你们滚!”

苟文诗问:“鬼球是什么?”

郭正人说:“小孩玩的东西。”

苟文诗低下头,唱着孕妇放屁的歌走了。

船厂的工人师傅王守千说:“郭师傅,你一个忙帮到底吧,把狱中的工友给救出来。”

郭正人说:“你们把脸蒙上,前头带路!”

船厂王守千师傅在前,郭正人他们五人在后,走到一座监狱门口。

郭正人他们一看牌子上的字:上海第五监狱。

郭正人问:“姜大成,袋子里有大粒盐吗?”

姜大成答:“我的百宝袋里,你要什么有什么。”

郭正人迎门而去,一脚把铁门踹开,双手抓住右门扇,一使劲把右门扇挣落在地,转身又把左门扇挣落在地。

他站在大门中间,在微弱的灯光之下,显得那么高大虚玄,惨人。

他左手一招,姜大成送给他半面袋东西,那是十斤大粒海盐。

他左手提着袋子,大步流星的往狱院子里走。

监狱警笛声尖叫刺耳,一大群狱警迎声而来。他们端着枪,一帮一帮,一批一批,一队一队涌来,黑乎乎站满了半个院子。

郭正人站着不动,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狱警,狱警也直愣愣地瞅着他。

孙连福说:“哎哟哟,这是乌眼鸡斗仗哟。”

乔富哈哈大笑。

姜大成、李万金喊:“小孩儿乖乖,爷爷要进来。”

狱警们莫名其妙。

郭正人抓了一把盐,迎面打向狱警的脸,狱警们捂着脸,唱着叫苦连天的歌蹲在地上。人们想想,盐粒打进人脸的肉里,那是什么滋味,这是千古第一讲道德的暗器。

郭正人看到面前的一片狱警蹲下去,向前紧走几步,抓一把盐打向前面的狱警,这一片狱警唱着妈妈呀呀的歌蹲下去;他向前大步走,边走边撒盐,后面的姜、李、乔、孙以及船厂的人紧跟在后;半个院子里的狱警蹲在地上唱歌,岗楼上的狱警没有接到开枪的命令,只能是直愣愣地、二虎虎地看着院子里的怪事。

姜、李、乔、孙登上几座岗楼,把哨警点了穴,哨警们身不能动,眼只能看,嘴不能叫……

郭正人气雄雄地走进牢间,那些铁门、铁栅栏就像烂木头一样,被他抓的十破六烂。

他喊:“你们想蹲在这里过年吗?还不快跑!”

人们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互相呼唤着跑出牢房,冲到院内。

郭正人喊:“冲出牢门,去打臭石头!”

狱中人踩着狱警的身子,冲出了监狱大门。

这一宿,郭正人砸了五座监狱。

郭正人问:“王师傅,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开口,我们还没玩够。”

王守千师傅说:“厂里的师傅都救下了,其他的厂也联系不上。这样都感激不尽了,谢谢五位英雄 。”

郭正人说:“肾管骨头脾管肉,杀人的总根在臭石头,在上海滩是牟家荼,曹天霸两个瘪五王。”

“王师傅,你们回家吧,我们五个去找二个瘪五王玩玩。”

王守千师傅领着大家回去了。

郭正人说:“高贵,你也回去吧,明天中午顺风号见。”

高贵也转身跟王师傅走了。

郭正人说:“万万儿,把我们五个送到牟家荼那儿。”

牟家荼的客厅,宽大又豪华。

牟家荼手指天说:“在我的地盘装爷爷公,反了他啦?!”

曹天霸瞪眼咬牙说:“掐死他们!”

突然从天棚落下五个人来,把牟、曹两个瘪五王围在中间。

牟家荼虽然惊恐,但他面不改色地站着。

曹天霸却惊慌地坐在地上。

牟家荼抱拳一礼,说:“朋友 ,何干?”

郭正人一看他,五十来岁,中等个,不胖不瘦,一张同字脸,一双三角眼,连心一字眉,身穿白色缎子裤褂,脚穿老头鞋。看上去是一个利索的主。

郭正人也抱拳一礼,说:“打鬼球玩也。”

曹天霸从地上跳起来,高声大嗓喊:“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戴着个假脸,不是什么正路货,滚蛋!”

郭正人一看这个人,也是五十来岁,小个头,身子倒在地上不知扶那一头,一张猪肚子脸,猪眼吊梢眉,上身穿着咖啡色缎子对襟短褂,下身是青色缎子长裤,脚穿圆口青布鞋。他站着的样子,就像一个人要进门,人没进去肚子先进了,是一个邋遢宾。

郭正人指着他说:“我们五个人这张脸是有大讲究的,看到脸你不知道江湖名字,看到脸你不知道是什么江湖名号,你在江湖中枉称老大,你去女人头上拔一根头发吊死得了!”

牟家荼问:“五位好汉——”

郭正人说:“草狗没有告诉你吗?”

牟家荼说:“那是名号吗?”

郭正人说:“就是!”

曹天霸说:“小赤佬——”

郭正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皮球,把小皮球抛上曹天霸,打在曹天霸的嘴上,打得曹天霸“哽”的一声把下句话吞了回去,一腚墩坐在地上,吐出两个门牙。

小皮球反向空中,孙连福跃身而起,右手抓住小皮球,一个空翻,小皮球抛出,打在牟家荼的额头上。他坐在地毯上,像掐了须的蚂蚁,在地毯上磨圈圈。

小皮球反向空中,李万金拔地而起,抓住小皮球 ,一个转身,用眼一扫,看到曹天霸抬起了头,他一球打在曹天霸的膻中穴,曹天霸仰面躺在地上。

小皮球反向空中,姜大成跃身而起,把小皮球抓在手中,顺手抛出,打在牟家荼的鼻子上,牟家荼“妈”的一声倒在地上,鼻孔流血不止。

小皮球反向空中,乔富跃身抓住小皮球,说:“牟家荼,我打你的哭穴!”小皮球似流星,打在牟家荼的身上,牟家荼坐在地毯上大哭起来。

小皮球反向空中,孙连福跃身而起,抓住小皮球,说:“有哭就得有笑。”他把球打在曹天霸有身上,曹天霸大笑不停。

他们五个人,围着牟、曹二人打,小皮球打在牟家荼的痒穴,他把身上的衣服脱光,双手把皮肤挠烂了……

小皮球打在曹天霸的痛穴上,他就唱起驴叫狼嚎的歌……

这两个人,被小皮球打的,一会儿痒,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叫……

牟、曹二人简直是活不起了。

牟家荼有气无力地说:“爷爷公,你们想怎样?”

郭正人说:“不准抓共产党的人!”

牟家荼说:“上面不好办。”

郭正人说:“我教你,雷声大,雨点稀,干打雷,不下雨。”

牟家荼说:“谢谢。”

郭正人说:“你们如果变了约子,我叫你俩哭笑痛痒一年。”

牟家荼低头说:“不敢。”

他抬起头来,五个人无影了。

牟家荼问:“曹老大,人呢?”

曹天霸说:“你问我,我问谁?”

× × ×

郭正人从上海回到貔子窝,带回来四艘帆船,两台机床,二个上海修船师傅,高贵及那些满徒的小哥们。

船靠上沙滩,人们忙着卸船,郭正人却看出沙滩出现了异样,东西两边的道口,各个沟口都有巡捕把守。

郭正人跳下船,跑到老龙头仓库里,找到管账先生张欣,问:“张先生,港上的道口、沟口怎么有了二鬼子,出什么大事了?”

张欣,五十来岁,中等个,瘦削的申字脸,颧骨显得比别人高,穿着一件退了色的青布大褂。他瞪大杏仁眼瞅了一眼郭正人,笑着说:“小闹怪,回来啦?”

郭正人答:“没回来。”

张欣问:“你是谁?”

郭正人说:“你说是谁就是谁。”

张欣说:“我说你是小兔崽子。”

郭正人说:“可亲可爱。”

张欣说:“我不给你俩闹怪了,有什么事?快说!”

郭正人问:“港上怎么有了这么多二鬼子?”

张欣气恨地说:“鬼子又抽疯了。”

郭正人问:“出什么事了?”

张欣的杏眼闪出一道火光,大骂一声:“驴进的小鬼子,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郭正人问:“什么事?”

张欣难受地说:“杀貔子,他们已经戒严四天啦,东西南北各个道口都派二鬼子把守。他们用大米饭拌毒药给貔子啖,公学堂西沟里的貔子全被毒死。他们把死貔子装进麻袋,用车拉到粉子沟,浇上火油烧了。貔子窝满街都能闻到焦糊味,你闻闻,就这个味。”

郭正人说:“一下船我就闻到这个味,我还认为是狐仙洞在烧鸡呢。”

张欣感慨地说:“貔子是貔子窝人的一友啊。老人们都对孩子们讲,貔子窝人有三友,貔子、狐狸、妈祖娘娘。他们对貔子窝人都有救命之恩,辈辈世世都敬重他们。

“小闹怪,朋友有难,咱得救牠们。”

郭正人说:“我们小哥儿五个就去救。”

万万儿说:“主人,貔子在貔子窝是待不下去了,把牠们送走吧。”

郭正人说:“万万儿,你和牠们能说上话,你去办办怎样?”

万万儿说:“今晚下半夜,在西山顶的十字道上,送貔子北迁,你们要看住军营里的鬼子兵。”

郭正人说:“保证完成 任务!”

当天晚上下半夜,夜静更深,人们已经熟睡,在可怜的星光下,貔子在西山顶的十字道上集中起来,叽叽咕咕地叫着,满道都是。

这个十字路口,在前面已经讲过,南北是从南李弄子开始,直通老白山、瓦房店,东西是西到普兰店,东到丹东。

在西山军营里的鬼子兵,在十来点钟的时候,每个房间里被郭正人他们插上五毒断魂香。当半夜时,他们已魂游富士山了。

郭正人站在军营的房顶上,看护着貔子,姜、李、乔、孙把牠们送出五里之外,尾部在貔子窝再没有动。当天刚放亮时,西山顶上还有十几个貔子,他们围成一圈,向貔子窝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面朝郭正人,二只前瓜一对,上下点了三点,转身向北跑去。

鬼子戒严了七天,再也见不到貔子,就把岗哨撤了。

貔子窝人为什么爱貔子,小鼻子为什么恨貔子,读者听我慢慢道来。

在很古的时候,貔子窝是个小渔村,名叫福山湾,有十几户人家住在海边,从东到西一字排开。

他们靠山伴海,靠山种地收粮食,伴海捕鱼捉蟹扒蚬子。每家粮食囤子足屋笆,鹅鸭鸡成群,牛羊驴成群,鱼虾蚬子干装满几大缸……

他们过着天堂的日子。

福山湾的最西头,有一个大户人家,一个大门里三个大院。西墙外有一座大草垛,十多丈长,两丈多宽,有房子那么高,像瓦房一样。大家只见这家人年年往草垛上添新草,没见这家有人从草垛上拿草用。往往有的车经过草垛抓一把草用,被这家孩子发现了,那要训他一两句的,大草垛底部草已经土化,大洞小洞数不清。

春天,温暖的阳光下,草垛西边的空地上,躺满了貔子晒阳阳,黄茸茸一片不见地皮。

秋天,天高气爽,草垛西边的空地上,晒满了鱼干、青蛙干,这是貔子准备过冬的食物。

貔子分内外两帮。外面的一帮,一只只不知从哪儿叼来鱼和青蛙,像箭一样窜到草垛西边的空地上,把鱼或青蛙放到地上,调头又向外跑去。内里的一帮,把晒干的鱼和青蛙,一个个叼到洞里。你看那草垛底下的大洞小洞,貔子里出外进,忙的不亦乐呼,真是好看。

深秋了,说一句大连话,貔子把过冬要啖的东西准备好了,草垛四周只能看见数十只貔子在玩耍。

立冬前后,每年有那么几天潮乎乎的,庄稼人叫垛草天。

这家当家的名叫王万发,七十多岁,领着伙计,迎接十几辆送草大车。

王万发富态,满脸红光,指挥伙计卸草上垛。

草垛压上新草,像人穿上新装,草香飘向远方。

这时,从草垛洞里,走出一只白色的大貔子,有一般的貔子三个大,牠走到王万发跟前站起来,前面的两只小瓜一对,像人抱拳一样,向王万发一礼。

王万发抱拳回礼,说:“貔仙别客气,咱们是好邻居。”

白貔子转身走回洞。

王家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可是几个初来送草的车老板就少见多怪了,看的目瞪口呆。

王万发脸上闪着红光说:“这小东西寿命长着哪,千年黑,万年白。我太爷爷告诉我,牠是貔仙,是这里的王,早就成精了。”

王家人,祖祖辈辈,年年给草垛压上新草,貔子就在这里安静的生活着。

有一年夏季的一天夜里,雾朦朦,阴沉沉,海在响但浪不大,风在叫但劲不大,让人听了有一种挠心的感觉。

王万发好像得了病一样,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躺不下,坐不稳,心又慌慌地跳,好像为孩时惹了乱子,怕挨打的那种感觉。

他披衣在炕前来回走动,听到貔子在院子里咕咕咕地叫,就走过

外地,推开房门,说:“龙王在叫,风婆在哭,你们跑出来赶什么热闹?”

他的话刚说完,几只貔子一下窜到他跟前,咬住他的裤角就往外拖他。

忽的一下,一群貔子涌到屋里,跳上了炕,咬住了睡梦中人的耳朵,把人惊醒,胆小的女人吓的大哭大叫。

王万发看那貔子的举动,脑袋里一个霹雳闪电,心一下翻了个个儿,知道要发生塌天的大灾难了。

他在院子里喊:“貔子来报信了,要来塌天的大灾难啦,快起来逃命吧,慢了就不赶趟啦。”

全家人点上油灯,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院子里跪满了貔子,都张大了嘴。

他对家人说:“多带些吃的,穿的,盖的,快到后面山岗上去。”

说完,他领着貔子,挨家挨户叫门,把老街中的十几户人家的人都叫醒,说明情况的严重性,大家都相信王万发和貔子,带着吃的、穿的、盖的上了山岗。

半夜时分,大地隆隆响,山摇地动,房屋倒塌,海里涌起滔天巨浪,呼啸扑上貔子窝,鱼船被推上了树梢,房屋被吞没在水中,野狗夹着尾巴拼命往山上跑。貔子在王家人的周围,一个个勾勾在地上,浑身战栗。

人们惊呆了。

天亮了,站在岗上的福山人,望着坡底下自己的家,那就看不得了。房屋全无影了,砖瓦石块散了花,木材、家具、柴草在潮印上像浮萍一样随波起舞,鱼船有的在半坡上,有的在树杈上。

太玄了,人们看着后背发凉。

各家的当家人,来到王家避难之地,面对王万发身边的大貔子和众貔子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一个年龄最大的老人说:“救命之恩大如天,有恩不报枉为人。貔仙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们的子子孙孙和貔仙一起过,有我们住的就有貔仙居的,有我们吃的就有貔仙吃的,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保护貔仙,敬重貔仙,谁要是祸害貔仙,人神共诛!”

灾后,貔子窝人到周围去看看,那时几十里没有一家人家,见到几家都是废墟,有的死几个人,有的残几个人,有的绝户了。看到这些,貔子窝人更感谢貔子了。

福山人重建家院,一座座新的四合院建起来了,各个院的墙外都垛着一垛新草,房子是人居的,草垛是貔子的家。

福山人搬进了新居,天天早饭前后,人们喂貔子。有的家用剩饭剩菜,有的家用热饭热菜,撒在草垛边,院内水沟边,这叫喂食,年复一年,貔子自己不去打食了,福山人供养着牠们。

貔子窝在发展,在兴旺,成为一个商埠小镇。四合院盖满了山坡,最富的家有五进大院,小康人家是一进四合院,随着穷人的增多,草房子、草棚子越建越多,但大大小小都在自己家房子旁边弄一个草堆,就是要饭的也留有一个乱草堆,这草垛、草堆成了貔子窝一道奇景,人多了,貔子也多了,满街都是,黄茸茸一片,后来,据说貔子怕扰民,都集聚在现在公学堂的西沟里玩耍,所以大家叫那里是貔子沟。

貔子窝人家家户户,特别是各商家,都遵守几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从掌柜到伙计,不准打骂貔子;

二、家家户户不准养狗,惊吓貔子;

三、晚间关店门,伙计要看门外是否有貔子,如果有貔子必须等,不能把貔子关在门外;

四、逢年过节,人吃酒肉食,必须给家里的貔子也在库房里摆上一桌。

貔子窝人敬养貔子,貔子也真帮貔子窝人。

在李弄子西有两家油坊,一家姓李,掌柜的叫李福有;另一家姓常,掌柜的叫常来财。

甲午战争之前,貔子窝的生日非常兴隆,两家油坊都在扩建,每家买了一盘大碾子。那个大碾子,碾盘像个小场院,直径有两丈多长;碾砣子像个小山,能有两个大人那么高。

两盘大碾子放在两家油坊门前,愁坏了两家掌柜。

吃完晚饭后,两家掌柜各自在院子里打转,突然听到门外貔子咕咕地叫声。两个掌柜的一看,可了不得了,大碾盘子自己往院里走,怪吓人的,他们往碾盘底下一瞅,一群貔子密密麻麻不知多少,用前瓜托着碾盘子,咕咕地叫着,好像是喊号子,慢慢的往院子里走。

面对这个情况,李、常二人两个心态,两种结果。

咱先说李有福。

李有福真是高兴,赶紧说:“貔仙神通么,力大无穷,移山山走,抬碾子碾子走,快把大碾子抬进院子,轻快、轻快、轻快……”

随着他的话,大碾子好像变轻了似的,自己飞进了院子里。

他按着设计好的位置,指导貔子说:“貔仙,轻轻放,黄金万两;轻轻放,黄金万两;轻轻放,黄金万两……”

大碾子稳稳当当安在指定的位置上。

众貔子从碾盘底下闪出来,李有福抱拳对貔子说:“貔仙,你们别走,我今晚请你们喝酒。”

众貔子抬起前瓜,两个小瓜一对,向李有福抱拳行礼,同时点点头,叽叽咕咕的叫着。

李有福喊:“大师傅,准备酒席,咱宴请貔仙!伙计们出来,放板子安桌子。”

众伙计和大师傅们开始不敢出来惊动貔子,在门口和窗上看热闹,看的他们惊奇的了不得,听到掌柜的一声喊,心里好像王婆抓蟹子,望不能那一夹,好像孩子们听说书看戏一样,精神振奋,欢快地忙活起来。

一袋烟的功夫,院内铺满了一排排的木板子。众貔子分坐在两旁,老老实实,还真像个客似的,每十个貔子一张桌,一张桌子是八大碗,四坛子二锅头。

李有福手举酒杯,对貔子说:“貔仙,你们帮了我的大忙,我谢谢你们!几碗鱼肉,几坛浊酒,不成敬意,请谅解。为了貔子窝人和貔仙友谊万代长久,干杯!”

李有福仰脖子杯干。

众貔子举杯而饮。

众伙计真是看到了新奇,他们真像办大喜事那样跑来跑去,上肉,上菜,笑声不断。人生要是遇到这样的奇事,那就有了唠嗑的本钱了,坐在那里,能讲几辈子。

这一席,众貔子吃到半夜,一个个喝的大醉而躺在院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碗和木板也没法收拾,只好都放在院子里。

常来财家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常来财看见众貔子顶着大碾盘往院子里走,心想,这家伙还了得,这么大个东西都能搬进家,如果以后牠们翻脸了,不把你家搬空了才怪呢,他起了杀心。

他不说话,倒退着引导貔子把碾盘拖到定位地点时,大喊一声:“压死你们这些畜牲!”

大碾盘扑通一声落地,把众貔子压死在底下。

第二天早晨,常来财找李有福和伙计来帮助撬碾盘子。

李有福看到被压死的貔子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常来财说:“我把牠们都给压死了!”

李有福恼了,说:“你该天打雷劈!”

常来财说:“你把牠们当祖宗,是降人格。”

李有财火了,说:“伙计们回家!”

从此后,李有福仓库里的豆子,只见油房用,不见豆子少。

常来财家油房,用豆子比过去多用了一倍,还起了一场大火。

李家大发了。

常家被火烧光了。

常来财腿上生了个瘘,家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在貔子窝街要饭,大家不给他饭吃,就自己在粉子沟上吊了。

很有意思,貔子见了小鼻子他们不行礼,转过身给他们一个小屁蛋蛋,放一个屁。

老爷庙往东有大片平地,站在西边高处看,财气盈盈,是块宝地。但财光外泄,容易遭家破人亡之灾。

貔子窝这里的风水,以西北老白山为祖山,名叫乾龙回首。阴阳宅立向,应为一六对四九。但弄不好成为绝地。

百年之前,一家姓韩的在这块平地上建了一个大院。坐向为亥山己向,并在大门前栽了一棵柳树。在西北坡下挖了一个大水池子。

风水先生说:“这棵树长大了,你们家就发了。但这棵树谁见谁烦,千万不要砍这棵树。”

这棵树长大了,伸出一枝树杈长到大门里面,托着大门的梁,车辆进出大门,非常的别扭。

生人走到这门前,都觉得怪怪的,绕着树看大门,临走时说:“这家人不是傻瓜就是笨蛋,缺心眼,二百五。’’

这老韩家就叫人起了外号了,缺心眼韩,二百五韩。

当家人对孩子们说:“不管外人说咱什么,笑咱什么,都要记住了,任何人不准砍伐门前的这棵树!”

韩家发了,大院向外扩建,一、二百年下来建了五十个分院,院院相连,气势恢宏。

乙巳年鬼子进了貔子窝,一年后又来了一些移民,占地、抢房子。

民政署长藤岗,警察署长加久等站在大草市处高点往东望,看见韩家大院气势恢宏,但雾气朦朦,他们就来到韩家大院门前看。

他们看韩家大院,门前一棵大柳树,那么别扭的长在门前,令人心里堵的慌。他们看的时间长了,心里觉得烦躁起来,一个个摇头而去。

这时的当家人名叫韩德寿。

他说:“我当家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砍门口那棵大柳树!”

年青人拍板决定,借来了大拉锯。

家里五个百岁老翁不让了,出来阻拦。老寿星甲说:“咱家祖上有话,保住门前这棵柳树,保住房西北那个湾。门前这棵柳是个宝伞,罩住了这块宝地的财光不外泄,使韩家一代富过一代。

韩德寿说:“我硌硬!“

老寿星乙说:“你动这棵树咱韩家就败了。“

韩德寿说:“鬼才信这一套哪!”

老寿星丙说:“你动这棵树,我们就和你拼命!”

韩德寿火了,说:“你们这些老东西,死了好,死了好,一年省个大棉袄。”

老寿星丁说:“他是你的五辈爷爷。”

韩家祖孙在争吵,门前的大柳树在呜呜地呻? ?吟。

大柳树有五、六尺粗,已经空了心,但枝叶茂盛。

有人说:“你们听,大树在哭。”

韩德寿说:“他妈个蛋,成精了,更不能留它,刈!”

几个德字辈的人,把五个老头抬到大门里,两个人坐在树根两旁,拉起大锯,柳树从伤口处流出淡淡的红水。

有人喊:“柳树出血啦。”

堵老寿星的人扔了老头跑去看树。

老寿星甲喊:“韩家要家破人亡了。”说完,他泪流满面,碰墙而死。其他四个也撞墙而死。

韩德寿说:“老丧门的,一句好话不说,死了活该!”

大柳树被刈倒了。夜里,大院金光四射,惊动了貔子窝所有人。

一大早,貔子窝好多人,跑到韩家大院门口来看奇巧。

有人说:“这样多好,多敞亮!”

上午,加久领几个警察来到韩家大院大门前,看那韩家办丧事,连声说:“要西,要西。”

下午,他领着一小队鬼子兵,四条大狼狗,四、五个警察,五、六个巡捕来对付韩家几百人。

鬼子兵端着枪,枪上带着闪光的刺刀,警察手拿匣枪。巡捕拿着警棍,狼狗张着鲜红的大嘴,伸着舌头,冲进韩家大院,把韩家老老少少几百人全部赶到大街上。

在大街上,韩家老少骂当家的韩德寿,韩德寿去找加久讲理,加久说:“挖大西瓜是这里的主人,你们的一切都是挖大西瓜的。你的明白?”

韩德寿问:“你们挖大西瓜,我们家也没有啊。”

加久哈哈大笑,说:“这大院里的一切都是,严格的说,大院里的男人,劳工的干活,女的劳军的干活,财产的归移民的干活,但是,你们现在还有点皇民味,人可以离开,财产留下,这是你们沾了皇民味的光。”

韩德寿骂道:“你们和狼有什么区别?”

加久问:“狼吃羊有错吗?”

韩德寿怒吼:“你们是狼吗?”

加久答:“我们在本土是人,我们要过好日子,就来到你们这里。你们这里是羊的天堂,羊太多就会把我们踩死。如果我们要长久住在这里,就要变成狼,狼进羊群里就有吃有喝,其乐大大的。”

韩德寿被加久气的一口一口的喘,说:“我和你们拼了!”

他刚抬腿,加久一枪把他给嘣了。

十家日本移民当场把韩家大院分了,他们乐的勾儿嘎的。

韩家有钱哪,大份子,小份子,每一家都有小金库,全家还有个总金库。

鬼子进院翻箱倒柜的查,当查到粮库时,把门一打开,成群的貔子冲了出来,扑向鬼子的脸,当场的鬼子都叫貔子给挠伤了。

巡捕是貔子窝人,他们可以去吓唬人,可不敢去吓唬貔子,一个个都往后退,远远地站着。

鬼子小队长放出四条狼狗去咬貔子,貔子窜房而逃。

鬼子兵冲进粮库,把十几个粮囤子掀翻,每一个囤子底下有一窝貔子小崽,毛茸茸的,还没有睁眼。

据韩家人说:“这十几个囤子里的粮食,只见家里人天天往外取粮,没见一次往里加粮。

鬼子兵把狼狗放进粮库里,狼狗美餐了一顿,没吃了的全部咬死。

狼狗吃完貔子小崽,一出粮库门就疯了,见了鬼子兵就咬,被咬伤的鬼子兵也疯了,开始咬人。那场面,狗咬人,人咬人,真吓人,也不知是谁开了枪,杀了咬鬼子的狗,杀了咬鬼子的鬼子,场面才平静下来。

韩家在东北有几十家买卖,韩家踏上了新路。

当天晚间,十家日本移民,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在沉睡中被貔子挠的全身血红淋拉,都被抬进了医院。

人被抬走后,韩家大院大火冲天,烧的片瓦无存。韩家财产,十家移民财产,全部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十家移民,人伤财空。

当年冬天三九的第二天夜晚,大风嗖嗖的,雪花狂舞,天冷的能冻死鬼。

西山顶上兵营里的鬼子也不知为什么发疯,大吃大喝,大唱大跳,唱那樱花之歌,都死啦,都死啦……

戍时开始,貔子窝各家的貔子骚动起来,咕咕的乱叫,挠门、撞门。

大家知道貔子要出去,人们开了门,貔子顶着风雪跑出门外。

好奇的人穿上棉衣,悄悄地跟着貔子,他们看见貔子在西山东兵营门前聚齐,而后钻进了东院兵营。

鬼子在貔子窝的宪兵一个大队,住地在西山顶的原沙俄的老兵营,在李弄子的西山顶上,分东西两个大院,一个院住两个中队,东院出兵一个小队,在韩家大院杀了貔子。貔子乘机来报此仇。

亥时中,貔子们从东院把光溜溜的鬼子兵一个个抬到古道的雪地上,从西山顶顺着东坡往下排,经过公学堂门前,排到警署门前。

在风天雪地里偷看的人们竖起了大拇指,赞曰:“小貔仙,英雄啊!”

天亮时,早起的貔子窝人看见东西大道上鬼子兵冻成了冰棍。

貔子窝人用中国话在大道上唱着樱花之歌:都死啦,都死啦……

小貔子们给他们拍巴掌。

当天下午关东州警厅、关东州宪兵司令部来了一大帮人,凶妖了两三个月,找谁?最后只能找他二大爷。

貔子有一个特性,谁家养牠,牠向着谁家。比如穷苦人家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馋这馋那,干馋买不起,再加上小鼻子的禁令,不准貔子窝人吃大米白面,有钱也不敢去买。

出现这些情况,小貔子有办法,去小鼻子那里偷。牠们从西山军营里偷大米、白面、猪肉、牛肉,各种罐头、糕点等等。

这一次,小貔子牠们遇的大狼人了。

小鼻子从国内来了一位大官,是国家部级的长官,名字已经失传。无名无姓不好讲故事,那就叫他失传吧。据说,他是带着一个使团去奉天,为了保密,他不走大连,走貔子窝去瓦房店而北上。

当天晚上,貔子窝民政署长那金山,副署长大野为他设宴。为了保密,除警署长小岛参加外,貔子窝所有官员没有一个人参加。

当开宴时,佣人端着炒好的菜去上桌,但走到桌前变成了牛屎干;锅里的大米饭变成了驴粪蛋蛋。

那金山用手巾把脸一蒙走了。

大野、小岛大骂:“叭嘎貔子,貔子叭嘎,统统死了死了的。”然后也离开川景屋,回家吃饭了。

失传只好自己吃点便饭。

第二天早饭前,失传在川景屋的院子里散步,看见厨房里的大师傅在院子里的水沟边给貔子喂食,貔子在院子里乱跑乱窜。他很烦,用脚去踢貔子,一是因为他年龄大,二是因为貔子太灵活,他一个也没踢着,反惹得貔子向他撅尾巴放臭屁,熏的他头有两个大,立即钻进屋里,向身上喷香水。

吃完饭后,他又到院子里散步,听到东墙外吵吵闹闹,又看到东墙外的高地有探头向院子里望。他出门往东走了十几步站在貔子沟西沿,看到沟里黄茸茸的满沟都是貔子,游人和貔子在一起戏闹,嘻嘻哈哈。

貔子向游人敬礼,游人向貔子回礼,人们哈哈大笑。

这时,大野坐着黑轿车从李弄子拐过来,下车到失传跟前,笑容可掬地说:“小动物的,讨人喜欢的,也讨人心烦的。”

失传怒吼道:“你的看看,院子里的外人看,泄密大大的,小貔子的讨厌大大的,统统的死了死了的!立即开始,我的住下,监督你们杀貔子的干活!”

戒严第七天,貔子窝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没有人见到一个貔子。人们一下子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第八天早晨,失传坐着大野的黑轿车向北去瓦房店。

这条路是貔子被逼北迁的路,当失传走到小孤山南时,司机看到前面是一条明亮的大道,金光闪闪。

司机说:“这条路美呀,从来没见过。”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轿车冲进石青里,石青里水深十多米,轿车入水,打出了几个浪花,而后就乐呼了。

貔子北迁,只有貔子窝商会鞠会长看见。

那当时,他在熊岳办事,在一条河边,看见貔子排着长队过河,有几个成群的貔子结成团,好像小船一样,托着一个白色的大貔子过河向北而去。

鞠会长一眼就认出来,说:“这是貔子窝的貔子,貔子窝的财宝走了,可惜呀。”

他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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