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初晓微露。
柳云界真的如约而至出现在了苦筱慧和苦修远的门前,房门未开,应是二人还没起来,倒是把端着洗脸盆在早已门口等候的小贵吓得一个激灵,脸盆不小心脱手而出,柳云界赶紧一个箭步接住,交还到手中,提醒了一句小心,随后在门口席地坐下。
眼前就是一片偌大池塘,池中种植了朵朵莲花,虽然是秋天,满塘荷花莲叶不像夏季那么饱满,铺满整个清池,可还是有几株在顽强的屹立,天微亮,院内随处可见的烛台燃烧的将近未尽,池中倒映着淡淡微光,莲叶上浸挂着昨夜的露珠,别有风味。清池之上,有一座凉亭,清晨上去会冷清一些,柳云界觉得,若是夕阳时刻,提一壶酒,坐在亭上畅饮,诗情画意,龙讯镖局,当真别致。
小贵见他这般,一头雾水的问道: “柳公子,您大清早的,是等少主和小姐?”
柳云界撇撇嘴,暼了一眼身后房门,回答道:
“我在值班,给自己找了个生计,你家小姐的护卫。”
小贵更懵了,挠了挠头,回想起昨日,眼前的柳公子戏耍连堂主都敌不过的苏固,想必修行已达到臻境,如此本事,居委身自己做个护卫?也太大材小用了,自言自语道:
“现在做护卫都需要这么高素质了吗?”
随后想来眼前的公子昨日阻止了苏默,赶走了杀红眼的苏固,救了镖局,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把水盆轻放在地上,便起身对着柳云界独自作了个揖。
柳云界扭头看了一眼,不解道:“这是为何?”
小贵也席地坐在一旁,目光同样看向清池,解释道: “柳公子昨日也算救我一命,应当受小贵一礼。”
柳暗笑一声,说道: “现在做丫鬟都需要这么高素质了吗?”
二人相顾一笑,随后柳云界指了指小贵臃肿的半边脸,那是昨日为救苦筱慧,上前阻止苏默时所留下的,问道:
“还痛吗?”
被苏默打的一个巴掌,经过一晚的恢复,本已没什么感觉,现在眼前的男人这么一提醒,小贵又感觉像火在烧,埋怨的看着柳云界,嘟着嘴点头答道:
“嗯!”
柳云界缓缓将手伸了过去,朝着那半边脸抚去,温柔的功法之力在指间涌动,引导着堵塞的血液。小贵见他突如其来地伸手抚来,脑海一片空白,此人怎能如此轻浮?下意识的将躲未躲,片刻后只觉得一丝凉意顺着脸颊传来,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半边脸颊血液不断疏通,又变的温热舒服。
小贵不敢看着眼前男子,因为当前的画面实在太过暧昧,任谁这时候走出来想必都会误会,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柳云界聚精会神的样子,双眼认真的注视自己一侧脸颊,好像在爱护一件非常珍贵的宝贝,自己从小在镖局做丫鬟,哪里有被男人这样端视过,自己的皮肤不像小姐那样细致,五官也普普通通,平时也不太打扮,早知道今天就应该提前一刻起来,精心画个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不堪。小贵越想越觉得自己满脸都是缺点,而这些缺点现在在一个男人全神贯注的目光下被无限放大,心里想着,不治了不治了,下意识的就要躲闪。
柳云界刚好收了手,说道: “可以了,还痛吗?”
小贵双手捂着脸感受了一下,两边脸颊摸起来完全一样,应该是好了,不过不知怎么的,刚才只是半边脸臃肿胀痛,现在整张脸都燥热起来。
“热!整个脸都热!”
“奇怪,肿倒是不肿了,怎么这么红。”
…
待到苦修远夫妇开了房门,看到柳云界甚是诧异,尤其是苦修远,昨夜刚因为他被当众斥责,如今一大清早就见到这个克星,心中自然闷闷不乐。
小贵熟练地招呼二人洗漱,柳云界也简短地解释了昨晚苦言和苦不言安排生计的事,并且介绍自己以后就是小姐的贴身护卫,苦筱慧倒是没什么过多反应,只是行了一礼,道了句:
“那日后便辛苦柳公子。”
苦修远却是犹如晴天霹雳,心中暗骂,这是个什么差事?自己在镖局二十多年也没听过护卫一职!爹和二叔居然为了留住这个通缉犯,硬是凭空造了个职位,就为了贴着脸养个闲人?况且慧慧毕竟是个女子,多个丫鬟倒无所谓,如今多了个男人贴身,说出去让自己的脸往哪搁?想到这儿,气冲冲的出了房间。
…
船泊寨,是一处水寨,依山而建。
寨子少有人工建筑,偌大山洞便是主寨的议事之所,洞口很大,使得原本应该阴暗潮湿的洞穴也充分得到光晒和通风,进了洞穴,里面更加宽阔,足以容纳近千人,石凳石桌浑然天成,应有尽有,在洞穴的最里面,是一整块凸起的巨石,巨石最中心的位置,不只是天然还是人工雕琢,矗立一座大石凳,上面铺着一张虎皮,石凳之上的山体有一处缺口,刚好容得一处日光打下。苏固平淡的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听苏千骞说话。
“爷爷,如今一个柳云界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您既有当年奉命的诏书,要不要出一纸书信,请朝廷出面?”
苏固摇了摇头,阳光将他的银发映射的晶莹,宛若神人,缓缓说道:
“不可,朝廷不会出面,否则书停镇也不会存在到现在。”
苏千骞思索片刻,灵光一闪,问道:
“当下龙讯镖局向外发告,要为柳云界做保,那柳云界既然是五国要犯,而且身上带着玉玺,我们何不放出风去?届时五国联手举兵,定让龙讯镖局一朝化为灰烬。”
苏固缓缓抬头,阳光使他的面庞轮廓更加清晰,说道:“老夫对五国太了解,他们不会联手,即使有这个计划,也定会受阻。”
“这是为何?”
“书停镇是五国交界,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吞并,就是因为情况复杂,不管哪个国家想出兵都会受到牵制,况且现在那柳云界身上有五国玉玺,这东西,在他一个盗贼手上没什么,但是如果落在任何一个国家手里,都是他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五国明面上都不会动手。”
苏千骞皱了皱眉头道: “那看来,还是要看我们自己了。”
苏固想起那日交手,眼神中略过一丝波动,说道:
“柳云界,此人深不见底,老夫以七重天修为与之交手,都未能稍触其极限,短期先勿与之接触,待我一纸书信发到翡翠山,那位老兄弟若还在,看看是否有法子。”
苏千骞思索片刻后,一丝笑意浮现。
“也罢,既然龙讯镖局一时拿不下,我们就先从龙歇亭动手。”
…
龙歇亭坐落在盘龙山之上,绿水环绕,山高而雾浓,原本盘龙山四季杂树,应有尽有,后来龙歇亭的山主-禇留名喜得一子一女,儿子叫禇航,女儿叫禇芊芊,因禇芊芊生来多病,每到秋天,盘龙山漫山枯黄,不免多添了些凉意,禇航一怒之下命人伐尽漫山杂树,遍山种植松柏,才有了四季如春的盘龙山。
不过也有人说,那年大旱,颗粒无收,书停镇作为无主之地,既无朝廷赈灾,也无贵人救济,一时间饿殍遍野,禇公子不忍,就找了个借口大兴施工植树,救活了一大批行将饿死之人。
提起龙歇亭,人们第一印象就是有钱,是整个镇子最富有的势力,这多亏了山主禇留名的经商头脑,船泊寨收入来源靠着打家劫舍,龙讯镖局是靠着镖局已经衍生的诸多业务,龙歇亭作为后期之秀,禇留名在各处兴建庙宇,书停镇一片乱局,人们朝不保夕,不管是谁都想求个心灵慰藉,求神拜佛这种东西对于兴建庙宇的人来说,一劳永逸,只要建成,香油钱就像泉水,源源不断。当然,也有一些武者觉得生死由命,不需要这种慰藉,那就兴建武神庙,“武神一拜,修炼更快”,这便是他们的宣传口号,再自信的武者,实力才是自信的基础,对武神还是要心存敬畏,就这样,一小部分顽固的群体也成了自己的主顾。
禇留名今日唤来了儿子禇航,正在书房商量着什么。
“航儿,今有书信,你苦伯父的龙讯镖局遇袭,二堂主险些命丧,他们发信来提醒我们,船泊寨此举不成,可能要针对我们龙歇亭,要我们小心谨慎,你怎么看。”
禇航接过信件,查阅后说道:
“此事早间孩儿也有耳闻,船泊寨出关了一位七重天的隐者,不过好像在龙讯镖局吃了瘪,按信件所说,是被近日议论纷纷的柳云界打败了,如果船泊寨转而举力压向我龙歇亭,恐怕不能敌。”
禇留名叹道:“是啊,按苦镖头的说法,想让我们搬迁到城内,互为帮助,我们与龙讯镖局向来交好,你看是否可行?”
禇航道:“我们龙歇亭经济来源是各处庙宇的收入,搬进城内对我们根基影响不大,苦伯父也是可交之人,我看未尝不可,不过搬迁之事所涉颇多,以我之见,二伯父伤重,我不防亲自过去探望,一来可增进两方感情,二来也好去见见那位传闻中的柳云界,看看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言,能力挫七重天的武者。”
禇留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去做。待禇航离去,房间内传来一声长叹,自己这个儿子,论心智,性情都属人中龙凤,偏偏在修为方面毫无天赋,偏信文治才是根本之道,在书停镇这个地方,仅靠头脑如何能够生存?
…
“哥哥!”
禇航刚出了门就被人叫住,寻声看去,妹妹禇芊芊跳出来,眨着两个大眼睛,一条围巾把眼睛以下遮的严严实实。
禇芊芊问道:“哥哥要出去?”
“是呐,下山一趟,芊芊可有要带的东西?”
禇芊芊蹦蹦跳跳地来到禇航面前,转过身去展示着自己的两条大马尾。
“没有,看!娘扎的头发,好看吗?!”,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甩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
禇芊芊已经亭亭玉立,身高只比禇航矮一些,两条马尾辫抽的禇航睁不开眼,连忙说道:
“好看好看,芊芊扎什么都好看,就是你的围巾大了些。”
禇芊芊转过身来,嘟嘴道:
“这不是我的,这是我给你织的,我跟娘学的。”说话间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抬手为禇航披上。
禇航苦笑,心里嘀咕着:“给我织的么…粉红色?”
…
禇航不敢耽误,到了山腰,坡度渐缓,解了马缰,一跃而上,粉色的围巾随风而飘,禇航看了一眼,忍不住又苦笑了一声。
“轰隆…”
一声巨响惊了骑下的马匹,高耸的盘龙山一阵阵巨石滚落,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