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撇掉了追兵,进了城,也不着急赶路,想必闯关回城的事很快就要传到木都,届时一纸召令,沿途必定设伏重重,柳云界和禇航有意动神飞,逃脱不难,清河是速度型的五重天武者,有捷走傍身,自然也不难,但禇芊芊光靠两条腿就难了。
四人当下决定先找一处客栈进行短暂休整,再寻一匹快马,银子哪里来?这时柳云界露出了一脸坏笑,五国大盗的名声可不是虚的,虽然除了玉玺也没盗过其他的什么,但他这种无限制的意动神飞实在是太适合偷盗,仅这一技,就完全可以做盗贼祖师爷。
四人此时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各戴一顶挂帘斗笠,金辉城风沙大,除了他们,街上戴斗笠的人并不少,只是禇芊芊未免太过引人注目,虽然已经高出同龄人一头,长的亭亭玉立,但是跟真正的成年人比,还是矮了一截,而且身姿瘦弱,一顶大斗笠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倒不觉得累,以前在龙歇亭,身体不好,都不允许她下山,只有禇航经常下山会给她带些市井的小玩意,那些寻常市井人家喜闻乐见的东西,对她来说很是新鲜,如今自己穿梭在市井,双手扶着她的大斗笠,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东摸一下,西看一下,嘴里不停的提着问题,其他三人跟在身后,有种三个男人带孩子的感觉。
“哥!这个是什么?”禇芊芊语气中夹杂着激动和疑问,回头睁着大眼睛向禇航问道。
禇航向她指着的方向暼了一眼,看到几人在围着一片小空地,空地内稀疏地摆着各种小物件,老板手中拿着一把竹编的圆圈,张嘴吆喝着,身边一位顾客,在拿着几个竹圈,依次瞄准了往物件里套。
禇航知道,自己以前虽然经常下山给芊芊带一些东西,对于很多东西她都不陌生,但是除开“东西”以外,山下的一些“事物”,自己却是之前没法直接带给她的,他耐心解释道:
“这是一门生意,那位是老板,你可以用钱来换取他手中的竹圈,换好之后站在线外往里丢,凡是被竹圈套住的物件,就是你的了。”
禇芊芊一边听着他的解释,一边看着眼前现有的顾客的行为,很快就理解了。不过那人直到丢空了手中竹圈,也没套住任何东西,让芊芊一次次的满怀期待扑了空,她不耐烦地撇撇嘴,扶着斗笠离开了。
刚转身,看到身后的街边,有一摊位,老板是一位老者,一身素衣,道士打扮,胡须通白,双眼鱼白,皮肤也斑白,身前立一桌案,桌案左右各挂一块帆布,左边帆布上写着:下知五百年,右边帆布上却是空白,中间桌案上写着两个字:算命。
禇芊芊面露疑问,想着这位白爷爷好生奇怪,全身尽是白色,回头冲着禇航问道:
“哥哥,这是做什么的?”
禇航瞥了一眼,这种算命的街头把戏自然没少见,刚想随口说出:故弄玄虚,又看到老者是一位盲人,一时不好解释。总不能告诉芊芊他是一位老神仙,可以占卜命运?
禇航还没开口,倒是柳云界来了兴致,先一屁股坐在老者对面,他伸出手在老者眼前挥了一挥,看着老者作何反应,那老者平静的笑了笑,突然开了口:
“小兄弟,不用试了,老夫的双眼却是瞎了,我这一门,鳏寡孤独残,必占其一。”
柳云界有些半信半疑,这时候禇芊芊跳过来,不禁叫道:“老爷爷好厉害,看不见都知道大哥哥在干嘛!”
那老者微微点头,平静的说道:“小兄弟,不必疑虑,既然坐下来了,不防试一试,如若不准,不给钱便是。”
柳云界心想,这老头倒也奇怪,所谓算命,皆是占卜未来,当下怎么知道准不准,如此见人就说不准不用给钱,还不饿死?难怪看他骨瘦嶙峋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出声,提笔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字:穷。
此笔一落,老者一直面带笑意的脸上,逐渐严肃,通白的眉毛抽搐了几下,柳云界见状,心里暗道:这老头怎么开不起玩笑。
老者半晌后,开口道:“穷字,上穴下力,穴乃洞室,又是坟墓之意,一人之力可开广厦,小兄弟,汝有劈山开路之能,乃王佐之才,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哈哈哈哈!”
听完柳云界不禁大笑,心想自己是五国大盗,各国皇帝都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王佐?佐哪个王?身边的禇航和清河也笑着摇了摇头。
柳云界说道:“老前辈,小子无礼了,看来您确实是看不到。”
“我也来试试!”
楚芊芊一边说着,激动地争先上前,抢下纸笔,拿到纸笔一时又不知道该写什么,笔端在肉嘟嘟的小脸上拄了片刻后,在纸上轻轻一划,写了一个:一
老者若有所思,嘴唇都微微颤抖,额头上若隐若现地渗出几颗汗珠,反应似乎比之前还要大,他吞了一把口水,缓缓说道:
“道生一,一生二,天道所出,这位小姐若是与旁人在一起,倒也没什么,若与这位公子在一起,必定不凡。”
禇芊芊激动地跳起来,像是得到了最好的答案,围着禇航打转,炫耀地重复着:“必定不凡!哥你听到了吗?芊芊必定不凡!”
三个男人心里暗笑,摇了摇头,一般街头算命都会见人逢迎,倒也不奇怪,本以为这老者会有什么特殊之处,看来也是俗人,不过禇航见他把芊芊哄的这么开心,还是留下了几两银子,这才离去。
离开了算命的小摊,清河觉得时候不早了,还是尽快定下客栈,以便几人休整,等月色一黑,就让柳云界出去行窃一些银两,明日再买辆车马。芊芊一脸不情愿,她不觉得劳累,此时只想再逛一会儿,被禇航硬拉着走。
客栈是清河选的,虽然不高端,但靠近出城的城门,距离卖马车的店家也近,得了钱财,明日就近买了马车,就可以出城而去。最重要的是这一带,都比较穷,柳云界夜间如果去偷盗,自然选择大户人家,万一被发现,挨家挨户搜捕起来,搜到这儿需要一段时间。
清河选了最高处的两间,视野通透,三个男人拥挤一间,芊芊独住一间。住店时掌柜的得知四个人,只要两间房,脸上写满了两个讽刺的大字:穷鬼。
确实是因为穷,捉襟见肘的穷,出发时本来可以向龙讯镖局周转一些,但清河与禇航这两位富贵逼人的气质完全误导了对方。清河以为禇航作为龙歇亭的公子,虽然龙歇亭已倒,多多少少应有些积蓄,拔根头发都够四人到木都了,而禇航以为清河最为护国大将军的儿子,虽然是逃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结果现在只能辛苦柳云界干起了老行当。
夜色悄然而至,皓月爬上屋檐,夜间秋风很大,金辉城的风更大。
金辉城首富霍千秋的住宅在哪?这个问题即使是瞎子,都能准确的指路-仰头原地转一圈,最高的那栋阁楼所在,就是他的宅子。
高楼之巅,屋脊之上,一道人影随风显现,衣袂被秋风拉扯,柳云界缓缓躺下,掏出长伴的酒袋,饮了一口,寒气褪去了许多。他伸出一指,从腰间勾出一块手帕,柔软的面料映着月光,像透明的轻纱,轻纱上精细地绣着一个“慧”字。
他看着手帕,目光变的深邃。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这样的月色,风没这么大,她的侧脸映衬着月光,每一根凌乱的发丝都吹的恰到好处,她红唇轻启,欲言又止,她目光躲避,欲诉还休。微醺之下,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那一刻,不管是谁,不管是修了什么功法,不管是打禅还是念经,都将被这片刻的定格下,顷刻崩溃。
他平生使用过无数次的意动神飞,但那一次冲动后的逃避,是他用的最庆幸的一次,也是最后悔的一次。
“是谁?!”
伴随着楼下一队火把的警醒喊叫,楼顶上的身形悄然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
次日清晨,金辉城首富霍千秋的府邸被盗的消息被街头巷尾的议论,一时间整个整座城被封的密不透风,凡是往来客商,都要被查清身世,有了证明,盘点完行囊,才可进出。但凡城内居民,三日内皆有官府人员上门查看,都要配合清查,每笔资产进行来汇报,如不配合,先行拘捕。
殊不知,城门外,一车,一马,四人,在昨夜趁着月色悄然出城,此时一骑绝尘。
清河驾车,一脸赞赏,冲着马车内喊道:
“柳兄弟,清河佩服,昨晚我只想到你能偷来钱财,没想到你连马车都能盗来!”
…
书停镇,龙讯镖局。
苦筱慧坐在书案前,早晨的清晖洒在纸上,勾勒完画像的最后一笔,随后静静看了片刻,痴痴傻傻,望眼欲穿。
不像他,眼神不像。
阁楼的楼梯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惊的她赶紧收起了画像。
“小姐!隔壁金辉城的首富,霍千秋家被偷啦!”
苦筱慧脸颊微微泛红,眼神躲闪,不经意的问道:“偷了?谁干的?”
小贵一边喘气,一边舒缓着胸口,答道:
“听说小偷在墙上留了字,叫…柳钟绘。”
苦筱慧望了望窗外,金辉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柳中慧么…”
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