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地
清秋的寒风从北国的平原刮过,带着土壤中蒸发得水汽,从一处萧瑟的北国刮到另一处萧瑟的北国。
天空中被水雾遮住的太阳呆滞地盯着北国的平原。正处秋中时期的北国平原一望无前,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一堆堆的村庄远景以及孤零零的单树,剩下的则是一汪虚黄的耕地与远方的虚白天空,也正好印证了地球是圆形的道理,也从这里可以看到别人眼里的天空。虽是下午三四点,但空气依然潮冷,介于湿冷与干冷之间,这应该太阳的原因吧。
眼前的土路的尽头驶来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土路小而窄,虽然还算笔直,但非常不平整,到处都是雨天大小车辆碾轧过的轨迹,那些轨迹一硬下来,便会使小土路非常的不平整。土路两旁已经没了绿色的杂草,只有一片黄色的土地。三轮车从东到西在土路上一起一伏的驶来,她在前,他在后,他的母亲在车前开着车,黑福龙则在车后坐着车。
黑福龙中这个“黑”姓氏,据黑福龙得知,他们村的中“黑”这个姓氏是传自古汉族的,并非是少数民族的,这也正好符合好了他燕赵之民的身份。
三轮车在崎岖不平的小土路由东向西的驶来,最后像一条停到港口的小船一样停止了起伏,三只轮子停了下来,停到了福龙家的地头。福龙率先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一只手扶着车兜边,一用力便双脚着着地的跳了下来。毕竟他才十七岁,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坐在身后边,他母亲坐在前边的原因了。
福龙身材不高,只有一米六八的身高,身材瘦壮,显然多穿的那几件御寒的秋衣秋服也并没有影响到别人对他身材的判断。皮肤浅黄,即非黑与非白,毕竟是男性,世俗对他的肤色标准也偏低。他长着一幅安静的面孔,但他眼神透出一股执拗的光。
他母亲也从三轮车驾驶座上下去。他母亲是一名胖壮的中等个子的女性,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一名意志坚强的女性。黑福龙他父亲距今已经去世四年,在福龙十三岁的时候喝酒吃头孢导致酒精中毒而去世了,他母亲至今未曾改嫁。以后也不会。
他母亲率先发话,说到:“儿,我去井头那开泵头,你先去地里把地里泵头开开,拿了敛欠(铁锹)跟板凳去。”福龙听见了,一边答应一边直拿着东西向地南头走去。
福龙踩着新翻的黄土,一脚一踩往地方走去。一面看着前方空旷的平原一面看着脚下的黄土一下走到泵头前。他拧开了泵头,不一会儿泵头里流出了湍急的地下水,一路沿着灌水道浇到了干涸的刚播种的黄土地。灌水道被无数土堆隔开,浇完一小畦地,挖开一段小土堆。而福龙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小畦地,浇好一块地挖开小土堆浇北边的地,一直把自己的小畦地浇完。
浇了三块地的时候,他母亲也慢慢走到了浇地的地方。从北国的平原的上空来俯看,无边广袤的虚黄的平原有两粒人影在夹杂着黄土的北风中走动,走在泛着无尽虚黄的平原上。狂风无法改变这一处平原,雷雨也无法改变这一处平原。
黑福龙与他的母亲轮流着浇着地,一会儿他浇一会儿,一会儿他母亲浇一会儿,在广阔的平原上传出欢乐的言语声来。
黑幕从东边而来,遮住半碗边的天空。往东一看,就知那里的村庄已处于黑暗之中了,那里的村庄已燃起了灯光,家家户户都吃起了晚饭,街上的车辆变的稀少,已经没有在街口上簇起堆来说话的人群了,犬声变的极为醒目;黑暗浸染了那里的一切,在北方人的古典式院门口上,在清秋中与院落村庄融为一体的秋树上,在街道边、在窄小的过道边、在院落的墙角边、都随处可见黑暗的影子,千里的平原,千里的黑暗。人们都把大门口锁紧,躲在了自己家里,躲在那个四方小院里唠着家常。
裹着水汽的冻日已初现冬日的景光,但它的余光仍照耀在着西边的平原上,那里仍有它的余光。往西看去,那里的平原上斜斜的躺着一层阳光,无论是在村庄里还是村庄外。在村外,斜斜的阳光躺在秋天新翻的虚黄色的耕地上,躺在一块块耕地之间的乡间公路上,躺在乡间公路上骑着电动车三辆车回家的回家人的身上。夕阳毫不吝啬,在无遮无拦的平原的耕地尽情散射着它那即将消逝的阳光。可是,在村庄里,阳光为什么吝啬呢,它总是只照在小院中的一角墙上,它总是照在街里街外那些慵懒的晒太阳的老人身上,它总是只照在高高的满是枯片的树冠上,那些枯片像是着了火一般,又像是赋予了新的生命一样,在夕阳的照射下纷纷的燃烧落下,从金黄色变成枯灰色。
夕阳躺在一户人家的小门上,躺在那里不走了,颇有李后主“雨打梨花深闭门”的意境,只不过这是落日的夕阳天。夕阳斜照在深闭的小门上。
北国广袤的平原赋予北国人宽广的胸怀和广阔的气魄,这片广袤平原的臂膀承载一代又一代北国人的一生,一代又一代北国人的故事在这里上演。
周围越来越黑,无数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冲来,冲到了福龙与他母亲正在浇地的地方。他们浇地的地方被黑夜笼罩了,西边再也看不到半丝光芒。福龙和他的母亲打开了他们备好的手电筒,使黑夜的耕地里出现丝丝灯光,福龙仔细的往四周一看,看见远方也有一忽一闪的丝丝灯光。
福龙与他娘轮换着浇着地。时间越来越晚,天也是黑的没法再黑了。地,从八点浇到九点,从九点浇到十点,又从十点浇到了十一点。在福龙正替他娘浇着地的时候,他母亲穿透北国寒冷的空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儿,你拿着板凳去三轮儿上歇着去吧,等浇好了咱就回去连(‘连’方言,通‘了’‘啦’),你歇会儿去吧。”说罢,她母亲便接替了他的工作,在那浇起了地。福龙听到后边往地头走边回应到:“我歇会儿一会儿还来呢,你等会儿”。他母亲依然用响亮声音说道,“你甭过来连,我一个人就沾(方言,通‘行’)连”。福龙边听边走,但并未回复。
福龙一脚一脚地踩到了地头,用力一扶三轮车的车兜栏杆,在一脚踩到车兜脚踏上,一翻,就上了三轮车的车兜上。简单的收拾一下后,福龙收拾出了一块能勉强斜躺盛下自己的地方。
北国清秋的夜晚空气潮冷,并且天上还没有星星月光,四周黑的只能听到风搜掠过土地的声音和水冲流过灌水道的浇地声。这是福龙这时的所感所受,他现在不顾寒冷空气的用力阻拦,也不受四周无边黑喑的阻拦,困倦的闭上了眼睛,但他仅仅只是想闭上眼睛,但疲倦和困意可不管那些,这两只黑手左右拉扯着将他拖入了睡眠的虚无中。北国黑暗而空旷的土地在几声犬吠声中更显寂寥,甚至让人产生了空气中出现了乌鸦枯叫的臆想。黑夜像一名巡视的将军,用严厉的目光训斥着每个在黑夜中匆匆行走的身影,巡检着每家每户每院的封闭的北国式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