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阿福看向少野的眼神变得颇为玩味,有种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傻子的味道。
到了后来,变成了一种,身为成年人,不得不违背自身意愿,陪患有弱智的同伴玩耍低级人生游戏,不愿意戳穿他的低劣谎言的浓浓无奈跟同情。
少野扶额笑哭不得,但他解释不清楚,毕竟他的想法,对于这帮古猿人,那是降维打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能靠实事狠狠的扇他们一耳光。
来到瘸子叔身边,阿福替少野把他的想法叙述了一遍,现在轮到瘸子叔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他了。
瘸子叔隐晦的跟阿福表达,“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阿福表示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到少野的眼神瞄过来,瘸子叔识趣的咳嗽了一声,询问他需要编织什么样式的竹篓。
少野从火塘里拿来一根碳木,在石质地面上一笔一划的画着竹篓的外形,其实大体形状与普通竹篓没有区别,下大口小,呈葫芦状,关键之处在盖子的制作上。
这一点,少野讲解得非常详细,一边比划,一边绘图,看着依样画葫芦编织的瘸子叔,遇到说不清楚的地方,他还会手把手的教。
瘸子叔编了一辈子,经验老道,只要弄明白原理,心中已了然了,只见两只粗糙的大手上下翻飞,以难以想象的灵巧,一根根竹片,藤条纷纷起舞,交叉,环绕,锁扣,不一会儿,脸盆大的箩筐渐渐成型。
盖子需要做成倒斗笠状,底部有个小小缺口。
因为无法语言交流,做这个盖子的时候,废了不少功夫,也做错报废了两件成品。
瘸子叔不是把缺口补上了,就是做了个平面的圆盖子。
不过终就在少野孜孜不倦的更正下,磕磕巴巴的完成了,看着面前不规则形状的盖子,少野心里也直打鼓。
后世因为有大量获取各种信息的途径,对于野外生存方式囫囵吞枣的了解了不少,少野脑子里确有不少可行方案,但毕竟没实战过,有没有用,尚两说。
三个人围着面前奇形怪状的篓子,内心充满不确定性。
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溜溜吧。少野拉上阿福,带着篓子往三里外的小河走去。
说是小河,有些词不达意,宽达七丈的河流碧波荡漾,如一条匹练蜿蜒在绿草茵上,仿如诗画。
前后两段,水流湍急,唯独洞口面前这段,波光粼粼,镜面如画,在太阳光折射下,泛起一道道金色涟漪。
毛人不善泅水,河流对他们来说,仅饮用和生活用水。
毕竟谁身上套着一身厚重毛发,也浮不起来,好比一个少年披着大人厚重的棉衣,跳入水中一样,吸饱水的棉衣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咕咚一声下去,都不会冒个泡。他们的毛发也是异曲同工,所以毛人比较畏水。
两人寻了个水深只有半人高的河畔,阿福畏水,只能在一旁看着,少野往篓里撒了一把黍米,用草绳栓好盖子, 寻了水草丰盛的地儿抛了下去,另一边阿福搬了块大石头过来,拿一头拴住篓子的藤绳系绑在石头上。
这就完工了?明天能收获一篓子鱼获?
阿福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少野心里也直打鼓,表面上还要装一副风轻云淡,智珠在握的样子。
两人回到洞窟,恰巧偶遇一伙半大小子归来,一个个如同打了胜仗的大公鸡,头昂扬得老高,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提着三两只足足三斤重的花斑豚鼠,估计是从附**原上掏土洞,掏出来的。正是养肥蓄膘的季节,附近的兔子,豚鼠等都忙着过冬,为即将到来的冬季积蓄过冬粮食与肥膘,这个季节也是它们最肥美的时候。你但凡在土洞上看到厚厚的草窠,往里探,准能逮到一只肥头肥脑的小畜生。
可惜,这些鬼头精贼滑溜,稍有风吹草动,跑得便没了人影,且狡兔三穴,那地下通道挖得密密麻麻,四通八达,想逮到它更是难上加难。
一伙人费了一天光景,也才逮了三十来只,就这几两肉,还不够部落人塞牙缝的,权且聊胜于无。
为了备荒,这段时间,大家伙都过得紧巴巴的,吃的是一种植物根茎,类似葛根的肥大根茎,有着甘蔗般的粗纤维感,汁水泛碱,难吃得紧,唯一的特点,也就是比较抗饿。
嘴里没点油水,干活都提不起劲,今天破天荒的煮了一大锅野菜炖肉,每个人能分到大拇指粗的一块肉,就这样,大伙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少野又是特例,长老打了满满一碗肉给他,还塞了两个黍米团子,怕他吃不饱。
对于族里的好客,少野一直受宠若惊,一再强调跟其他族人一样待遇。
不过他反对归反对,长老依然我行我素。
少野也是活泛的人,这几天但凡有空,也帮着长老晾晒草药,学习药理跟当地语言。同时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长老睿智而温和,一点也藏不私,有问必答,俨然把一个异族人当做同族后辈,孜孜不倦教导。
毛人的传承其实很简单古老,口耳相传,代代传承,可惜大部分毛人或许因为生活环境原因还是因为本性,基本不太喜欢思考,而是听令而行,叫他干啥就干啥,而不会去思考为啥干,怎么干等复杂问题。只能说活得很单纯通透。
所以遇到一个脑子灵活的人,长老是非常喜欢的。
少野跟阿福两人在角落里吃完了自己的两个黍米团子,喝了小半碗肉汤,对着自己对面的孩子王阿贵招了招手。
阿贵这个名字自然也是少野取的。
阿贵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少野将自己吃剩下的肉汤推到阿贵面前,望着里面婴儿拳头粗的肉块,阿贵馋涎得吞了吞口水。
“我吃不完,你把它吃了吧”少野故作大方的把饵递了上去。
阿贵这头笨鱼就毫不犹豫的吞饵上钩了,只见他瞅了瞅少野,又瞅了瞅饭盆,那块肉团吸引着注意力让他怎么也挪不动目光,只见他脑袋趴在饭盆上,一阵唏哩呼噜,便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着比脸干净的饭盆。
旁边的阿福有些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才是少野最好的伙伴,吃不完可以给自己吃嘛,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和伤害。
“还想吃吗?”少野徐徐善诱。
头脑简单的阿贵点了点头。
“想以后每天都有肉吃吗?”
阿贵神情激动的再次点了点头。
这下阿福坐不住了,不停拿脚踹他。
少野懒得理他,比划着手势告诉阿贵,让他的小伙伴过来替他干活,就保证明天的肉管够。
阿贵哪见过这种好事,忙不迭答应。
哗啦一声,四五十个半大小子就围了过来,少野让他们做的也简单,他把人分成两组,七岁以下的小子出门绕着洞口,寻些辛腥草,这种草晒干后燃烧起来会产生一股辛辣味道,并带有微弱的毒性,部落里往往用来驱除蚊蚁,顺便顺手在捋一些干燥的茅草和枯树枝来。另一组年纪稍大的,则跟着自己编织藤网,细软的蔓藤,部落里储存着不少,这时候正好拿来用,不够了,明天再出去采集弥补上。
藤网制作也简单,横竖交叉做井状,类似渔网,但不是拿来打鱼,而是捕猎用的。
毕竟第一次做,除了瘸子叔,其他人编出来的网,网眼小的只有指头粗,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不过好在少野重量不重质。
一晚上时间,为了明晚的肉食,小家伙们干的热火朝天,惹得周边缝补兽皮衣物的妇女们频频侧目。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起了个早,阿贵带着少野等人出发,来到经常捕猎的丘陵。
放眼望去,广袤的大荒原上,秋虫呖呖,一片萧瑟。
枯草连绵,山丘起伏,几十亩如浪花般此起彼伏的缓坡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洞穴跟阡陌。
少野打了个响指,召来了阿贵,让他带人把面前整个土坡上的洞口,都用藤网罩住,他也不急,咱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弄过去。
众小子领命办事,一个个上蹿下跳,山坡不大,藤网数量又多,不一会儿就盖好了。
阿福提来一草垛,用燧石点燃,塞进一个篮球大小的洞窟里,看火势起来,少野站起来,对准洞口,撒了一泡尿,被打湿从而燃烧不充分的草垛发出了阵阵浓烟,一部分往上窜,一部分往下窜。
站在风口的少野不防,被熏了一脸,加了佐料的烟雾,那叫一个酸爽,熏得少野是泪流满面,招架不住,退了下来。
几个小子在招呼下,拿着硕大的树叶不停的对着洞口扇着风,虽然自己也被一缕缕烟雾熏得叫苦不迭,不过不敢偷懒。
那烟雾顺着四通八达的地道四处蔓延,很快山坡内部浓烟滚滚,其余几个洞口就跟烟囱似的不断冒烟。
那添加了辛腥草的烟雾狠辣无比,很快地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只兔子受不了烟味,箭一般的从山背处的洞口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藤网中,百般挣扎,那藤网被扯得一团乱,却反而越包越紧。
附近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去,提起藤网,一把揪出了里面的兔子,塞进背上昨天编好的囚笼里。
见第一个猎物上钩,少野暗松一口气,作为最强理论王者的他心里笃定了。
果不其然,接二连三的有猎物逃了出来,一头扎进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其中不乏两头瘦不拉几的土狼,被发现的阿贵提着木棍敲断了脊椎,哀呼了两声便没了气。
不到半个时辰,少野面前堆满了猎物,望着面前小土丘般或扔或装在囚笼里的猎物,把他整得有点懵圈了。也不怪少野没见过世面,那些小伙伴们直接瞪着眼睛,嘴张得老大,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短短时间内的收获比之他们吭哧吭哧掏一个月还多,这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少野挥了挥手,阿贵点头哈腰的出现在身侧,那表情,俨然抗战片里的鬼子翻译官。
“看清楚流程了吗?知道怎么操作了吗?”少野站在不高的土丘上,背着双手,瞭望着徐徐升起的朝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阿贵疑惑的望了望阿福,随着阿福一通蹩脚的翻译,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懂了,懂了。”
“那行,这里交给你了,我跟阿福另外还有事要做。”
说完,也不等阿福翻译,拽着他往河畔走去。
来到昨天抛篓的地点,少野急赤巴拉的去扯藤绳,用力一拉,竟然没拉动。
换上阿福,只见他双臂青筋暴起,用力一拽,吧嗒一声,绳子断了?
望着手中半截绳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没法子了,少野只好撸袖子,卷裤腿,下河去捞,好在水浅,趟下去一看,好家伙,整整一筐子的河鲜。什么鱼虾蟹蚌,都齐活了,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只见层层叠叠,上层的鱼把下层的鱼都压死了,一尾尾肚皮朝上,可能太拥挤了吧,上层的鱼虾也好不到哪去,看着没啥活性,估计也在弥留之际。
昨天说一筐子,却有夸大之词,只是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给面子。
或许是因为未开发处女地的缘故,水产颇为丰富吧!少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于是喜滋滋的去扛箩筐,一搬,坏了,足足有七八十斤重,对于毛人来说,或许是一只手的事儿,对于瘦弱的他来说,从水下把它搬上去,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事,不是说搬不动,而是水下没有借力点,一脚的淤泥,不栽个跟头就不错了。
毛人阿福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顾不得畏水,噗通一声跳了下来,好在水直到他胸口,虽然不会游泳,也淹不死,稳住身形后,与少野一左一右,哼哧哼哧,废了好大劲,终于把箩筐搬运到陆地上了。
两人喘着粗气,一身的淤泥,颓然的躺在地上,互相望着彼此,哈哈大笑。
休息了好久,才一脚水,一脚泥的把鱼获运到部落,好巧不巧遇上了第一批满载而归的半大少年们。
因为猎物实在太多,阿贵让这一批先带着猎物回来,他们还在发了疯的狩猎。
回到部落,少野招呼着妇女老人们收拾鱼获,指手画脚的还想告诉他们怎么去鳞,去内脏,怎么腌制和烘焙,没曾想,迎接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工具落地声和瓦罐破碎声。
只见满洞窟的男男女女都停下了工作,满脸惊诧,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们。
长老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咙里嗬哧嗬哧,如同一条窒息的鱼儿,眼睛瞪得老大。
流传千百年的习俗正在被某种东西敲得稀碎,非常不留情面的对着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伙们露出快意的嘲讽。
世道变了,以长老的智慧,他看到了一丝端倪,但具体这场变革会成长成怎样的风暴,长老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初捡来的野小子,似乎在引导着他们,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