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已是傍晚时分,陆渊刚是迈出殿门就有一位寺人拦下了他,在他的耳边耳语一番。
陆渊点头之后,寺人退后在一旁侍立。
陆渊默立了片刻,神色凝重,该做出的选择,终究要去做,此前他在宴会上的那些作为不也是为了现在做准备吗?
见陆渊有了动作,寺人很机灵的开始在前面带路。
一路向一座偏殿而去,路上陆渊不小心和一位婢女撞了一下,说来这婢女也是奇怪。
她的奇怪是有别于陆渊所见的其他的婢女,要是这个时候其他的婢女面对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是战战兢兢伏地请罪,可是她却是抬头盯着陆渊看。
陆渊下意识就要说对不起,将其扶起来,还好反应的快,要知道原主可是个极为高傲的主,他要是这样做了,反差可就大了去了。
只是陆渊他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却没能掩盖自己的神态,在那与他四目相对的女子眼中,陆渊俨然就好是,努力佯装自己的高傲,眼里却是充满关怀询问的矛盾体。
女子很美,明眸善睐,颈项修长,肤白如玉,唇红似火,尤其是在看到陆渊那矛盾的模样,忍不住展颜轻笑的模样,更是让陆渊心神恍惚。
陆渊强压自己摇曳的心,快步而去。
到了偏殿,齐君已经等待在哪里。
相比于宴会上的正式,此间就要随意很多,陆渊在对齐君见礼之后,齐君就招呼这他坐下说话。
“不知齐君唤我前来有何事?”
齐君也是直接“听闻公子尚未成婚,我欲将吾女玉嫁于汝,你意如何?”
来了,陆渊心中暗道。
对此陆渊早就有心理准备,历史上,齐僖公就是在公子忽帮助齐国打败北戎之后,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子忽。
而公子忽非常直接的就给拒绝了,理由还很让人不舒服。
大国不和小国通婚,你是指齐国是小国,还是你郑国是小国。
于是乎婚事自然就告吹了。
而这件事也就是陆渊认为的公子忽命运的转折点,如果他和齐国联姻,就等于有了齐国作为外援。
后来他的弟弟联合权臣将他赶下台,背后其实就是宋国做手脚,因为他弟弟的母亲是宋国贵族之女。
如果他和齐国联姻,当时有齐国在背后,宋国也就不见得会那样做,就算是敢,齐国八成也不会愿意。
而陆渊的为难也就在这里,一边是他心中所爱的女人,已经占据了他的心,而另一边则是关系到他未来的生死抉择。
其实陆渊已经做出了选择,此前他在宴会上侃侃而谈,就是为了吸引齐君的注意,让联姻板上钉钉。
至于说齐君会不会因为他表现的太出色,而担心未来他会威胁到齐国,对他生出杀心,这是不需要考虑的。
现在的齐国可是没实力和郑国对拼的,就算有,以齐君想要为齐国打好未来百年发展基础的国策,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不能杀,就搞利益捆绑,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做了决定是一回事,陆渊心里面到底还有疙瘩。
现在就到了陆渊做最后选择的时候。
“此事关系重大,当问过君父之意,才能再做计较。”
陆渊这样实际上已经是答应了。
“这好说,本君自会前使送国书于郑国。”
回去的路上,陆渊坐在车驾里想着宴会上的事情,齐君绝对是一个老阴逼,就说今日宴会上的一幕幕。
齐君看着什么也没说,老好人和事佬的样子,可是从始至终他都在推波助澜。
先说座位,这里是齐国,难道他不知道郑国的座位排在那里吗?而且很明显他让鲁国大夫排座位,这不明显就是在搞事情吗?
好人让他当了,最后矛盾的是鲁国和郑国,真是高啊。
再就是之后,眼见这鲁国大夫给他扣帽子,作为主人竟然在旁边做隐形人,其心歹毒。
而鲁国那边也不是好东西,这还是他机警,要是今天被鲁国那位大夫扣了帽子,他立刻就得玩完。
初来乍到,陆渊就感受到了一把春秋时期的权谋,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就走在悬崖边的感觉。
大军在外注定不可能久留,多待一天所耗费的粮草就海了去了,所以庆功宴一结束,各国就带着自家的大军回返。
陆渊作为郑国大军的主将,也算是平常了一把带领千军万马的感觉。
随同陆渊回返郑国的还有带着齐君国书的使者,使者的任务既是要表达此次郑国对齐国求援的感觉,还肩负着两国联姻的职责。
这个时代是没有马镫的,如果骑马从齐国回到郑国陆渊觉得自己一定会一路摔着回去。
还在这个时代还有战车这种东西,加之齐国到郑国这一路都是平原也很适合战车。
“公子这回在齐宫言惊四座,今后定然可天下扬名。”
“此次援齐,公子擒北戎大良少良,本就已是名动天下,言惊齐宫也是锦上添花。”
一身戎装的陆渊看向说话的两人,前一人名唤连英,是他的车右,后一人名唤季宣是他的驭手。
这两人要是换做其他的时代,就是小兵和车夫,可是在这在春秋战国,驭手和车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除了要求技术和武力,更重要的是身份。
而这两人都是出身郑国贵族。
对着两人陆渊必须要拉拢,也是最有可能为他付出忠诚人,因为车右和驭手的选择前提就是要忠诚,这两人也是过了这一关,才有如今的职位。
须知,在春秋战国因为驭手和车右出问题,而坑害了将领和国君的事情可不在少数。
当然,陆渊要拉拢两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对自己个人生命保障的重要性,还因为他们背后的势力。
这个时代,是一个人非常有层次的金字塔社会,周王室之下有诸侯,诸侯之下有卿大夫,这些卿大夫都有这隶属于他们自己的封地,且这些封地很实际,一点不玩虚的。
不想后来的朝代,什么公什么候说是有封地,可是他们对自己的封地没有实际的管理权。
后来的田氏代齐,三家分晋,不都是因为卿大夫手里实际掌控这分封给他们的封地,所以才有实力有力量窃国的吗。
所以能够交好的卿大夫贵族,陆渊就必须要拉拢,这些都是他未来未来可以利用到的力量。
“连英你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人生三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
他们就算是一起扛过枪了,所以陆渊要尽量把这个优势发挥出来。
“早没事了,说起来还得怪季宣,要是当时他能够快些,我早在那家伙放箭之前将其捅落马下。”
“唉,岂可如此言语,我三人同在一车之上,便是形同一体,岂有左手怪右手的道理。”
陆渊这一说,刚要反驳的季宣不说话了埋头赶车,连英也是一脸的羞愧。
拉拢也是技术活,你不能想着拉拢人就是给他甜枣吃,这很低端,而是要让他信服你,渐渐的养成对你依赖信任,乃至是崇敬的习惯。
而一味的给甜枣吃,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吗,升米恩斗米仇,那一天你让他感觉到你忽略了他,他就会成为你最可怕的威胁。
在你以为他可以被信任的时候,从后面捅你一刀,让你万劫不复。
这一路上,陆渊途径鲁国,曹国,卫国,在经过鲁国的时候,鲁国援助齐国的军队就跟在他的后面,说是同路,实则就是防备。
经过曹卫两国的时候,卫国倒是没想鲁国那样大军跟在后面,可也是派了一队车骑掉在后面,而到了曹国的时候,曹国做法就委婉聪明了很多。
以给大军送粮草的名义,派出一队送粮队掉在后面,直到大军马上就要出了曹国的国境,才把那点可有可无的粮草送上来。
国与国的不信任和算计,在这件小事上也是显现的淋漓尽致。
其中更是存在一个很细微的细节,鲁国在鲁卫曹三国之中是最强的,所以有底气对郑国的防备展现的最为明显。
其次就是卫国,而到了最弱的曹国这里,就只能是用一种谨小慎微的态度显现出自己的防备之心。
一连行军十几天后,大军终于回到了郑国国都新郑,在大军距离新郑还有百里的地方,就驻扎了下来,陆渊只带着自己数十名亲兵,向着新郑而去。
在陆渊到了新郑东门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了城门口。
来人是郑国国君的使者,告诉陆渊国君有令让他直接入宫。
陆渊匆匆前往郑国宫廷,到了宫门,陆渊看到一个熟悉人,他的弟弟公子突。
公子突虽然比陆渊还小,可是却长的老成,身材雄伟这倒是和记忆之中的那位父亲很像。
“兄长!”
公子突上前相迎,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显得无比亲切的弟弟陆渊很想象,未来的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君位联手权臣来扳倒自己。
“突弟!”
“君父让我来迎你,快跟我进宫吧!”说着,公子突已经一把握住了陆渊的手腕。
公子突很有力气,陆渊觉得扣住自己的手像是一把钳子。
陆渊心中暗道,固然不愧是一位将材单单就是这武力怕就不低。
历史上公子突是非常能打且有谋略的人,就说后来,他在夺取君位面对齐宋卫三国的联军,竟然以寡敌众将其击退就可见一般。
陆渊看到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的事情,他正靠在软榻上休息。
虽然记忆力已经有了自己这位君父的音容,但是实际接触却又是另一种更为直接感觉。
他的身形亦如记忆之中高大,上有一道悬针纹,这让他本来就颇具威严的相貌更是有这一股子气势。
他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似乎是生病了。
“拜见君父!”
兄弟两人齐齐参拜。
郑君缓缓睁开双眼深邃锐利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两人,泛起父亲该有的暖色。
也许是他自己且身有感,郑庄公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对待别人是两种不同的外在表现。
在外人面前他冷肃甚至于无情,可对待自己的孩子永远就像是春风拂面。
面容上的冰霜迅速融化,“我儿回来了,快起来吧。”
说着他就要起身,可是因为身上有疾,尝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君父”许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陆渊见到这一幕,竟是对这个只见了第一面的父亲,生出了亲人之间的担忧。
“无碍,上前来说话。”
陆渊来到软榻前,半跪着。
“你在齐国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想不到我儿竟然有如此才智,为父甚慰。”
消息的传递速度永远要比人快,这不陆渊人刚回来,他在齐国的事情早早的就传到了郑国。
“说说看你是否有了什么想法?”
果然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竟然单单只是听传闻,就已在千里之外猜出了他的心思。
“君父,我郑国该休养生息了做准备了。”
郑庄公只是看着他,意思很明白要他继续说下去。
“伊尹曾对汤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想要做出美食就不能心急,火太小食不熟,火太大容易把汤锅煮干了,需张驰有度。”
“如今我郑国大小战打了不少,就说眼前,我郑国与王室联军一年前才打过一仗,今次有千里奔袭援救齐国,如此下去,我郑国何谈国力渐长只会让国力不断凋敝。”
“依你之见不打仗就可富国强兵?”
“自然不是,儿臣的意思是,不打不必要的仗。”
“何为不必要之仗?”
“亦如此番救齐。”
郑庄公未有立刻言语,而是长出一口气才道“若不如此,何人知我郑国兵威?郑国又如何称雄于诸国?”
陆渊不说话了,他知道郑庄公的想法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所有当权者的想法,也许只有齐僖公那个老阴逼除外。
称霸,这是每一个春秋时代各国君主的梦想,是他们为之奋斗的最高目标,后来的齐桓公不也是如此吗?为了让齐国威震天下,摄服诸国,都直接打出准王攘夷的口号了。
天天打些对自己国家没有实际利益的仗,某天那一国让夷狄欺负了,只要发个信号,大哥就会不远千里来帮你。
完全就是在无私奉献嘛。
“你虽无大志,却也定是个守成之君,如此为父就放心了。”
郑庄公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老子我负责称霸,你就负责守好基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