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再温暖。
它变得炙热,它让处在其中的存在难以呼吸。
可至少它带来的热暂时让时瑞明明白他活了下来。
时瑞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活着,厄那尔的斜斩让时瑞明从下巴到耳朵处的脸全部分离。石头砸断骨头的连接处倒是让时瑞明的脑袋滚进了灰烬之中,但这依旧不是时瑞明还活着的理由。
时瑞明被压在乱石之中,他对这一切已经无力怒骂了,接下来他应该会在这里度过不知道多少时间,反正被压在如此众多的石堆底下也不会有人发现。
当年孙大圣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时瑞明透过杂乱的石缝想看到外面,但数量众多的碎石让这里如同隔世之地。
于是,时瑞明只能在脑子里玩玩围棋来解闷,幸运地是这家伙脑袋不错,模拟对弈不算太难。
经历了三十次平局,时瑞明决定去玩象棋,当象棋和国际象棋全部玩了五十多次后,时瑞明深深地吸了口气。
哦,没有肺部加上脑袋鼻孔里全是泥土所以也不会有动静。
“哈喽?有人么?这里有一个能说话会唱歌的可爱人头哦?”
声音没有传出去,因为压根这家伙就发不了声音。
只能在心里叫唤的时瑞明也放弃了杀掉把自己叫过来的家伙的妈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有必要,远离尘世的繁杂和麻烦的人际关系,独自埋在这里也挺好。对,这是个好事。
时瑞明对自己安慰着,就算有人来救我我也不要出去,外面有什么好的,一堆烂七八糟的玩意,还要工作什么的,在这里多好。
就算有人要我出去我也不出去。
接着,时瑞明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他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尸体上头的声音,那是脚步声。
“里面有活得么?”
接着传来的是一声十分甜美的女人的声音,管她美不美,反正对时瑞明来说那就是夜猫的发情声此刻都无比动听。
“有!太他妈有了!救!救一下!”
于是,时瑞明在心里一边大喊一边用脑袋试图制造一点声音出来。
“没活得啊?”
“有!别走!”
女人的声音变得有点可惜,这让时瑞明更加焦急起来,他更加卖力地晃动着自己的大半颗脑袋,但可惜就是没啥声音。
“那就能动手了。”
但就在时瑞明急的想在脑袋上纹字的时候,他听到了女人那突然带着坏笑的声音出现。
?
“这小妞啥意思?”
没等时瑞明想明白,只听到土上传来的铁锹挖土声音就告诉了时瑞明的答案。
盗墓的。
这对时瑞明来说有点难办了,他要是伪装成能动的样或许会被对方当成珍宝带着,但后果恐怕不会比在这里待着要好;若是不动,接着这小妞挖土的路有可能离开,但是自己就是个脑袋,独自一人离开土壤的话时瑞明大概率觉得他会变成某只野兽的大便。
于是,在时瑞明的纠结中,那盗墓者挖了大概一天就离开了。
是的,盗墓者根本就没有挖到时瑞明埋藏的地方,所以时瑞明所想的一切都只是自以为是的妄想。
他连做狗大便的资格暂时都没有。
捏妈妈滴!
还以为总算能重见天日了,结果还是这样的一个下场,时瑞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他只能再次陷入了沉睡。
时间继续流转着。
这里仍旧有很多有智慧的生命经过,他们各自的目的都不同,但唯独都没有让时瑞明见到太阳。
几场大雨让时瑞明的脑袋彻底和黄金树的枝芽以及石头泥土混合在一起,要不是这具身体似乎本就有些不凡,时瑞明的脑袋里恐怕都是泥泞。
不知又过了多久,时瑞明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在泥土和石块的混合物里了,他在一棵树中。
是石头之上的种子还是这名为黄金树的灰烬再次长出的树?
时瑞明不知道,唯一的好处就是时瑞明感到这棵树的感觉和自己连为了一体。
他终于又一次地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天空,那么的美丽和澄澈的橙黄色,近地的一颗星辰之间似乎都能看到对方身上的城市,但期间却没有引力来使两个星球坍塌。
于是,时瑞明知道了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这棵树长得足够高足够大足够让它的枝叶使这片乱石的山上出现新生的树林,直到一个村落以这颗树为坐标建立了驻地,并为这棵树建立了一个祭祀的地方供他为神树。
“树之父啊!树之母啊!”
“吾等只是神辉之下的人!吾等只是奥术师、魔术师眼下的物!”
“吾等的卑贱唯有此身的命!还望为父为母的树允许吾等的敬仰!”
“吾等不奢求荣誉,吾等不奢求庇护,吾等不奢求恩赐,只希望树允许吾等于此贱活。”
“还请给予吾等这唯一的仁慈。”
“亚斯利便是吾等对您的尊称。”
“树之父啊!树之母啊!”
“伟大的亚斯利便是仁慈。”
随着这首每年祭祀的歌调在时瑞明的耳边响起了三百零九次,时瑞明据他的记录也已经过去三百三十年了,他的精神依旧存在,他借着这棵树去了解外界的一切,但可惜的是那个村落还是离得有点远了,虽然会在每年祭祀时在这里开办祭典,但这里的人们只是聊着明天的午饭和谁家的姑娘是否喜欢,这让时瑞明对这个世界仍旧没有太多的了解。
但他喜欢上了这帮祭祀自己的人们,虽然他们本质上是祭祀这棵树的。
亚斯利这个名字时瑞明也挺喜欢,毕竟相比起时瑞明,亚斯利这个名字被人称呼了三百多年,虽然本质上也不是叫他的。
有一天,他察觉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人来了,那是和时瑞明刚到这个世界厄那尔出现时发生的感觉,一股电流穿过脑袋。然后便是一群穿着盔甲、手持武器的家伙骑着长着鹿角模样的骏马从升起的朝阳方向朝着这里来了。
他们先是以高姿态和村中的人们说了什么,接着便是这些人被这一任时瑞明从小看着成为村长的老人带到了时瑞明的面前。
时瑞明则见到了一个和厄那尔有几分相似的人,区别就是相比起厄那尔的冷静干练优雅,面前的这个黑头发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将他那活了大半辈子,但什么也没有学到唯独剩下的粗鲁傲慢写满了他那长相还算帅气的逼脸上。
“父神在上,苍王庇佑,这树居然有黄金树的气息。”
男人直接踢翻了村民们设立的祭坛来到了时瑞明的身前,他抚摸着大树的躯体,全然不顾身后面色紧张去吧祭坛扶起来的老人。
男人欣喜地折断了一根大树的树枝,时瑞明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只是大树之中的一颗头颅,虽然他的身体现在也许也在大树之中,但他只是一颗头颅。
树枝断裂的地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这让男人将树枝塞进了自己盔甲里侧。然后转身对着那刚扶起祭坛的老人用着不知名但时瑞明从见过的招式对着老人的脑袋砍了过去。
就像苍王剑斩断时瑞明的身体一样,老人的鲜血溅到了大树的身上。
“杀光然后烧掉,不能让厄那尔叔父知道这件事。”
男人的命令下了出去,而后便是无声息的屠杀,男人则用着那能暴涨剑辉的力量将大树的枝叶全部斩掉带走。
村民们在来不及呼喊的情况下被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家伙们斩杀了,有一位母亲抱着她还是婴儿的孩子朝着这里跑了过来,很多人朝着这里跑了过来。
他们哭喊着祭祀的歌,祈求他们的树神赐予仁慈。
“树之父啊!树之母啊!”
“吾等只是神辉之下的人!吾等只是奥术师、魔术师眼下的物!”
“吾等的卑贱唯有此身的命!还望为父为母的树允许吾等的敬仰!”
“吾等不奢求荣誉,吾等不奢求庇护,吾等不奢求恩赐,只希望树允许吾等于此贱活。”
“还请给予吾等这唯一的仁慈。”
“树之父啊!树之母啊!”
“亚斯利啊!还请还请赐予些许仁慈!”
但,没有仁慈,时瑞明只是一颗连话也无法说的骷髅,被他们成为亚斯利的树也只是一棵树。
她被一矛击穿了头颅,虽然手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可那长矛连同她的手一起把那婴儿钉在了大树仅剩下的孤零零的躯干上。
血似花洒在树上,混合着黄金树的断口出的金色枝叶一起流入地面。
这帮人将村民们的尸体统一运到了这儿,村落被他们的战马变成了没有痕迹的废墟,而此刻他们要将无法带走的黄金树的树干毁掉了。
火焰是炙热的,它将一切的痕迹都化为灰烬。
它将这长了三百零九年的村落和三百三十年的树林化为了乌有。
黄金树和尸体依偎在一起,在烈火之中见证这帮行凶者威武庄严地去往了落下的夕阳之地。
火焰在燃烧,它让时瑞明无法呼吸,虽然时瑞明早就无法呼吸三百多年了,但此刻他仍感到心口难以言喻地窒息。
火焰烧了很久,久到尸体变为了灰,树木变为了碳,唯独黄金树屹立着。
但也坚持不住了,黄金树终究掉落了第一块树皮,然后便是第二块第三块。
最终,黄金树和尸体的灰混在了一起,成了一堆如同坟墓的小土包。
而在火焰彻底熄灭后,土包里传出了歌声。
“树之父,树之母。”
“吾等只是神辉之下的,吾等只是奥术师、魔术师眼下的。”
“吾等的卑贱唯有此身的命,还望为父为母的树允许吾等的敬仰。”
“吾等不奢求荣誉,吾等不奢求庇护,吾等不奢求恩赐,只希望树允许吾等于此贱活。”
“还请给予吾等这唯一的仁慈。”
“树之父,树之母。”
伴随着祭祀的歌声响起在这片无物的废墟之上,一只手从那灰烬之中钻了出来,接着便是整个身体,一具完整的有血有肉的身体。
那是一个和厄那尔几乎一样的男子,唯一的区别是男子是黑色的微卷头发,深蓝色的瞳眸,而在这幅深蓝之中似乎有着暗暗的金色。
而这位男子只是有些抱怨地用不知为何沙哑的嗓子说了句,“真是的,那么脏,我是洁癖啊。”
“三百年前,苍王后裔的子嗣内斗,没有苍王骨和剑的弟弟厄那尔.坎特在将兄长逼入消失的境地,并在一年后带回了苍王剑,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他将骨已经埋进了自己的体内,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呢。”
女人微笑着,她用着女王一样的坐姿靠在一只黑红色巨龙的脑袋上,巨龙伏在地上,它的脑袋微微抬起,让女人既不会太高也不会使她赤着的脚落在灰烬之上。
男子蓝色的瞳眸静静地盯着女人,女人则用手抵着下巴欣赏着这幅出于灰烬却一尘不染的躯体,顺带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有什么根据么?”男子开口说话,那是很沙哑的嗓子,像是经历过一场大叫才导致的。
女人金色的细长眼眸略微眯了眯,她为男子解释着,
“‘王’不是‘生物’、‘死物’,他们是‘神’的遗骨诞生的存在。他们虽然能使用‘生物’的交配产生血脉上的后代,也能使用‘死物’的方式产生选中的后代。但‘王’真正的下一任只有上一任的‘王’死去,然后从其变为灰烬的尸骨中才能再次出现,下一任的‘王’数量是随机的,但必定会继承上一任‘王’身上的最初的遗骨。”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这家伙的下一任也是我,不过这家伙也没什么好计较或抱怨的就是了,毕竟我是他叫过来的。”
“我知道。”女人轻敲龙头,巨龙便将女人送到了男子的面前,前者轻触后者的脸,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欲望,“劣化的唤灵术石板被我弄丢了,但它被其余的家伙使用我还是知道的,包括你不是他换来的初代王,苍王这件事。”
男子的眼睛看着女人,二者对视着。
“乌枯尔?”男子试着说出了那个名字,金瞳女人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我还以为会是一位男性呢。”
“奥术界是很在意性别的,我还有很多其它的男性化的名字,不过我的真名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金瞳女人反手用食指勾住男子的下巴,并一点点地移到其下巴的尖端,然后从他的几根胡茬上揪下来一根,
“但开始是需要从互相认识起步的,我们需要互相公平。外界的客人?你的名字是?”
男子一把抓住女人挑逗自己的手,然后用那沙哑的嗓音低吼着,
“亚斯利,叫我亚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