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是个大家庭,大爷、二大爷一家四口,老叔,这又回来风家的四口人,自然有喜悦,也少不了烦恼。
善良也有点泼辣的奶奶是一家之主,但是家里的生活重担确压在大爷的肩上,只因爷爷早逝。
奶奶的娘家是白龙局有名的富家大户,太姥爷经营着贩马生意。私下里和赤峰、肇源等地的柳子大当家的,还有东北王的医马官是磕头弟兄,家业很大,生意覆盖的地域也广。
年纪不大的太姥姥扔下奶奶三姐妹和大舅爷病逝。没有了妈妈的照顾,孩子们也养成了独立的个性,奶奶不但性格大气豪爽的像男孩子,而且精通骑射,枪法很好,太姥爷也特别喜欢,在家里有话语权。
后来小太姥姥嫁过来,又生了两个舅爷,一家人也挺和睦。就是小太姥姥有个习惯,不管冬夏,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拎把笤帚,把房门都打开,站在院子里,从头到脚扫一个遍。
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了,有一年出了怪事,买回来的马刚到家就一棚一棚的倒下去。钱多胆大的太姥爷跟本不当回事,来来回回半年时间,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时,已无力挽回损失,贩马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运气是看不见,说不清,但却有一股很强的牵引力,让人或好或不如意。昔日人缘广,挥金如土的太姥爷豪气不在,大好的时运已过,家道不如从前。这时考虑给奶奶选个好婆家,免得在家里吃苦受累。
说不上是千挑万选,到也是精心对比,也不能不说是命中安排,爷爷中选了。虽然不像以前富裕,可是没有委屈奶奶,嫁妆算得上是富家千金。
奶奶从一英姿少女变成了泼辣小媳妇,婚后第一个年回娘家串新门。正月里自然少不了应时的生意,抽签打卦的来了,奶奶带着幸福甜蜜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抽了几贴,其中一贴是一个美丽的少妇身边几个孩子拉扯着衣裙。先生不会太多解释,只能自行理解,奶奶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取乐了。
奶奶不断的调整自己,尽量能和婆家人合拍同步。太奶奶每天和儿媳妇搭理家务,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虔诚的叩拜观世音菩萨,不知什么原因,爷爷从小就不吃肉,从来不伤害小动物,就是小虫也不损害。待人友善随和,对奶奶更是有谦有让。大爷的出生给家里增添了无比的喜悦,长子长孙多大的荣耀,奶奶心里真是美美的。
隔两年大姑出生虽也高兴,却也感觉平常了许多,幼小的大姑似乎有点不满自己的待遇,有个咬乳头的毛病,奶奶的乳头反复发炎,吃药也不见好。
祖太爷是当地的名医,药方、脉条、针灸医道高超,在当地很有名气,最拿手隔着被子就给病人扎针,一针见效,而且头三年通过诊脉就能判断病人是否大陷已到,如断定命不过三二年,祖太爷就不给开方药,只告诉病人回家饮食调养。
奶奶的病不是什么大毛病,缺是反复用药也不见好转,心情焦虑烦躁得很。一日梦中,奶奶看到有两个人拿着捣蒜缸来到她身边,也不说话,从她怀里把乳房抓出来扔进了捣蒜缸里,然后就用捣蒜锤使劲捣,奶奶感到刺心般疼痛,醒来浑身是汗,摸摸乳房胀痛难忍。好容易挨到天亮,和太奶奶讲述梦境,“可要好了”太奶奶神断一样。
过了几日,奶奶真的好了。又过一段时间,奶奶梦到有人把她带到一处大的院子,门口有两只硕大的狗,奶胆怯的说:“我怕狗”。带路的人笑着告诉奶奶:“那不叫狗,叫獒”。两只大獒在奶奶身边转一圈走开了。奶奶不由自主的走进大院,朦胧中进了屋子,隐约看到有位身着华贵的老人端坐在高椅上,柔和清亮的说:“你坐下吧”。奶奶慌张中醒来。自那以后,奶奶时常被人带进那个大院子,有时那里还来客人,也是衣着华美。客人在的时候,主人和客人说着话,奶奶听不清。客人不在时,主人就给奶奶讲佛经和古往今来的故事,补天、摘星斗换日月,平地起高山、大海成平原,太阳在南方升起、假佛、假钱。好多玄幻故事。时间长了主人告诉奶奶有什么事自己就可以去。奶奶经常和太奶奶说梦,太奶奶只是笑而不答。奶奶是小脚,但带孩子忙家务很麻利,整天忙活,很少想起去那个大院听故事。
几个姑奶相继出嫁了,离家都不远,屯子之间相差两节地,太奶奶站在房后就能看到二姑奶家。几个姑奶家二姑奶婆家最富,是当地的大地主,家财丰厚,人丁兴旺。这样财富丰隆的宅院,让一个游手好闲,自认聪明的懒汉盯上,找到一个倒霉的柳子,和大当家的说刘大地主家有多少钱,多少地,胡子头不知是缺钱厉害,还是缺心眼子厉害,也不了解实际情况,就点头,事成之后和懒汉分赃,“不用吃苦遭罪就能发财了”,懒汉做着美梦回到家,探听着刘大地主家的情况。
机会来了,刘家的几个成年男子外出办事,懒汉骑着驴跑到柳子报信,大头目安排好人做好准备,天刚暗下来,懒汉带路来到刘家门口,也巧刘家有个伙计要修补农具出去取木头,把大门打开了,几个胡子出现在大门口,这时刚好提前回家最善打准的人看到,知道有人来了,熟练的拿起工具朝大门开火,瞬间惊动全家,大地主家不只是钱多,家中男女老少都我身手,声响就是令,各自拿起护院玩具,老太爷子指挥几个人一组,东西南北院墙不管有没有人就是开火,身手好的火力封住大门,刚赶回来的最善战,看大家都动手了,吩咐能力强的伙计们封锁主大门,自己倚着院墙爬上大门楼,从上面把大门关上。外面响声连天,老太太连忙漱口净手给佛爷上香。
爷爷奶奶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大,判断是二姑奶家那里传来,太爷爷也拿起看家的大嗓门朝天鸣放,爷爷忙着叫亲属和邻居的青壮年拿着工具边走边向天鸣放,那个年代是一家有事百家家帮忙,声音传到三姑奶家,老太爷知道是刘家大院出事,也召集年青人抗着工具边走边放向刘家大院靠近。
胡子头看到猛烈的火力,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知道是无利可图,只好放弃,临走送给懒汉几颗黑枣。
渐渐的院子也停下响声,人们警惕的观望,远处来支援的人越来越近,听不见声音,反到紧张起来,依然不时鸣响,走近院子看到大门紧闭,不远处躺着个人,有人喊了一声,院子里听到是亲戚的声音,善战的刘家壮汉和院外搭话,知道是亲戚来帮忙的,打开大门,三伙年轻的男子汉们聚在一起,让人们感到力量和安全,伙计们前后院察看,其他人跟随老太爷进屋,你一言他一语的分析着是哪个柳子的胡子,媳妇们有些后怕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围坐在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心里害怕还是给媳妇们壮胆,告诉她们不会有事。
这件事后周边十里八村传开刘大地主不只趁钱趁地,关键时刻男女老少都敢出手,也再没有那个柳子敢惦记。
太奶奶依旧每日礼佛诵经,还多了一份对二姑奶的惦记,姑娘嫁个有钱人家也不省心。
二大爷、爸爸相差两岁相继出生,太爷爷太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只要人多,就不愁家大业大。
奶奶的勤快利落让太奶奶啥事都不过问,只是念佛带孩子,每到过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太奶奶躺下一觉就睡到初三送神才醒来年年如此。
一日太爷爷突发奇想,把观世音菩萨的画像给升了,只留个小的,太奶奶哭着喊着也没拦住,丢了魂似的大病一场。
秋收时候到了,也该淹酸菜了,太奶奶让爷爷到娘家取酸菜缸,大概有三四里路,爷爷就用肩膀把缸抗到家,放下缸就拿起水瓢舀了下水喝了下去。没过几天爷爷开始咳嗽,又赶上秋收劳累,爷爷咳得越来越严重,等到把庄稼都收回家,爷爷的痰中开始带血,太爷赶紧给已搬到黑龙江的祖太爷捎信,快点来给爷爷治病。过了年爷爷病见重,咳血越来越多,农历二月十几,一天爷爷对奶奶说,鸡叫他就走,第二天凌晨爷爷真的走走了。当时爷爷二十八岁,奶奶三十二岁,老叔还没有出生。奶奶哭天喊地,死去活来,爷爷已经离去。两个月后老叔出生了,奶奶得了神经病一样,也不管孩子们,太奶奶和姑奶奶们帮着照顾孩子,没有多少奶水,老叔是吃小米粥活过来。
九岁的大爷把家里重担挑起来,不管多重的体力活都少不了大爷,时间一天天过着,三个姑奶轮班回家照看,奶奶的心一点点的平复,奶奶想起那个梦中的大院,奶奶闭上眼睛,寻着记忆的路找到那个大院,两只大獒远远的来接她,进到屋里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大哭起来,好一会儿奶奶才止住哭声,高椅上的老人告诉奶奶,都是因果,都是命中注定,告诉奶奶带着孩子好好过,遇到难事,站在门口喊观世音菩萨就行。奶奶离开时门口站着两个小孩,看见奶奶出来笑着对奶奶说:“这是普陀山,屋里坐着的是观音老母”。奶奶惊喜万分,想再回屋里,梦醒了。
早上起来和太奶奶说梦,太奶奶赶忙躲一旁擦眼泪。奶奶如重见天日,和孩子们过着艰难的生活,
大爷十三岁就累出罗锅,但从不说苦。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上学,大爷也着急,找人带二大爷他们上学,二大爷死活也不肯上学,爸爸在家铲了两年地被大爷逼着上学了,两年后老叔也上学读书,这样家里钱不够用了,大爷找人帮忙到煤矿挖煤。
几年后爸爸师范学院毕业有了工作,老叔也学了赤脚医生,爸爸给大爷写信不让他继续挖煤,大爷不肯,还得给弟弟们取媳妇成家,需要太多的钱,哪能离开这个挣钱的好地方。一天晚上大爷梦到爷爷骑着马飞奔而来,呵斥大爷“还不赶快回家”。大爷醒来觉得蹊跷,收拾东西就回到家,“家里很好啊”。大爷琢磨着,不久就传来煤矿矿难的消息。奶奶也不让大爷再去煤矿,大爷到生产队干活。
爸爸工作了,家里就有人给爸爸介绍对象,奶奶就求问老母,老母告诉奶奶,爸爸得找个同行
,果然爸爸妈妈通过别人介绍成了家,家里有两个上班的人们可羡慕了,大爷也特别高兴。
然后就是给二大爷办婚事,然后风一家回来,第二年老叔也结婚了,大爷如释重负,终于松口气,似乎卸下千金重担。过了一年,老叔商量分家,大爷奶奶都同意,把大舅爷接来分家,分到最后大爷得到三间房和奶奶。爸爸没要任何东西。等分家的人都各忙各的,奶奶一个人坐在抗上抽烟,佛像从房梁上掉下来,奶奶拿起佛像,想起爸爸啥也没有分到,就把佛像放怀里给爸爸送来。爸爸看见佛像吓一跳,那个年代谁敢把佛像让人看到,奶奶送来了又怕奶奶不高兴,也没敢说啥就把佛像藏柜里。
晚上奶奶早早犯困,刚眯上眼睛,就让老母的圣童接了去,进屋老母就对奶奶讲,得让你三儿子给佛爷上香,奶奶满口应允,出大门时,问圣童,那位客人是谁,圣童告诉奶奶,客人是黎山老母,住在台湾日月潭边的普山,经常来做客。
第二天,奶奶盼着爸爸下班,这时风已经四岁了,能帮爸妈看小鸡,给奶奶扫地端水了,奶奶大爷可喜欢风了,大爷在生产队里分啥都有风的份,妈妈给风带个饭盒,奶奶做饭时给热上,风要是不爱吃,就和大爷换着吃,大爷倒是满面笑容。
爸妈下班了,风跑回家,奶奶紧跟了过来,进门妈妈忙着洗手做饭,奶奶迫不及待的跟爸爸说着梦,爸爸摇着头,“现在这么严,谁还敢供佛,老师就更不行了”。爸爸很严肃的和奶奶说,奶奶咋说都不行,没办法奶奶哭了,这下爸爸不敢说啥了,勉强答应。奶奶说老母告诉就初一、十五、三十到初二、二月十八、十九、二十上香就行。
怕奶奶伤心,爸爸只好照做,在西房山用刀把土坯挖个洞,佛像摆在里面,外面糊上和墙一样的报纸。
老母让奶奶告诉爸爸不要做管理工作,只当任课老师,对学生不要要求过高,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和无法改变的成就。
说学生不要嘴黑,会反报自己。
就在这年的三十晚上,妈妈煮着年夜饺子,爸爸忙着给灶神上供品,奶奶抱着风,风抱着门框,哭喊着要老母的供果,给别的水果啥也不要,非得拿佛前上供的,哭的瘆人捣怪,襁褓里的妹妹倒是
一声不吭,把奶奶急得满头是汗,嘴里叨念着。好不容易风才不哭闹,奶奶闭着眼睛抱着风,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告诉爸,初一早上给太上老君加个香炉碗。自打那以后,风家的佛堂上供两个香炉。
奶奶看着几个月的妹妹,拉着五岁的风,给大爷做饭,整天难得闲下来的时候,可奶奶却乐在其中,从不抱怨,常常给风讲故事,风最爱听的是《长坂坡》,想起来就缠着奶奶或大爷讲段赵云大战长坂坡,有时候二大爷也豆着风“我乃常山赵子龙”。接着爷俩哈哈大笑,赵云成了年幼的风心中的战神。“长大我也上战场”风严肃认真地跟奶奶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