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经年一行人沿着洞玄折而北上,中途几次遇到官军盘问,侥幸没被识破。至招摇城,被守将秦攀所截,几次试探通过,皆以失败告终。最终文东被秦攀识破,险些被欲缉拿请赏,一行人立即风声鹤唳,只得就此打消北上念头,在城外树林中隐藏半月有余。
前进不得,又无其他退路,经年陷入了空前的沮丧和被动。虽然伪造了假死的现场,但赵金等乱军首领个个都是乱世奸雄,糊弄别人可以,对于这些人精,也许只应付得了一时,为确保万无一失,肯定会继续派人追杀。为了防止接踵而至的危险,经年一咬牙,索性带着残存的人马进了即翼山。
即翼山,在灿阳西四百余里,地处几个王侯封地交界。山势险峻,九转十八弯,多蝮虫,怪木嶙峋。山中多土著,外人不是迫不得已,很少会选择这里。重金酬劳当地人后,纪灵二十一年六月,经年得以避开山川险阻,来到了山中腹地,从此人间蒸发,销声匿迹。
即翼山处于文轩候、烟阳王、兴王三家分界之地,互相利益纠葛交织。有利益时大家都能管到这里,有麻烦时就都不归自己管了。况且山川阻隔,恶水环生,封闭性较强,历来不为兵甲所争,再加上当地兽患频繁,土著部落又凶狠好斗,方圆几十里内政令少至。
自然环境再加上外部的政治原因,大家都能管就变成了都不管。
进山后,经年隐匿了自己的身份,叫回了原名雪诺,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似乎是自己多虑了,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因为当地人并不在意他来自何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以及他来了以后想干什么,这些都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因为,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要么大吹特吹,自己的过去多么多么辉煌、人生多么多么壮丽,要么装疯卖惨,把自己描述的多么楚楚可怜,反正没有几句真话,完全根据情况而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时间久了,人话也就变成鬼话了。况且每年跑来避难的人太多了,有的来了,受不了几天就走了,有的则不久后死在了这里,大家也完全没必要核实所说真假。甚至很多人连外边是什么朝局都漠不关心,一耄耋老者与经年交谈时竟不知青亡人立之事,这让经年吃惊不已。
连年兵灾,苛捐杂税繁重,百姓躲避战乱,逃亡的人不计其数。这其中还有很多因为战败被被俘的人,因为这些人要么直接被杀,要么被贬为奴隶,扭送到凌霄峡和栖霞岭服劳役,直至死去,生不如死,所以冒死逃跑者大有人在。
逃亡有几种选择,其一是海上,虽然可能要面对大风大浪,但远离战乱之地,一了百了。有钱有势的人会买下一条船漂泊海外,忘川近水楼台先得月,由水路出逃,选择的就是这种。
但到什么时候,有钱人都是少数,同时随着海盗的兴起,人们也开始望洋兴叹。况且海上常有大风大浪,还不如进山来得踏实。
所以大多数人迫不得已地钻进了深山老林。和逃亡海上相比,进山的人要多很多。一不纳税,二不交粮,更何况一旦遇到好的部落或者头领,还可以马上入伙,翻身抢别人一把。这和成为海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大部分土豪乡绅会携家躲进山里,虽然猛兽和部落野人出没,但也好过乱世烽火。但是,随着进山的越来越多,这一现象逐渐引起了各诸侯藩王的注意,百般阻挠不说,有条件的地方还动不动进山搜掠一番。已经进山的人为求自保,只得越迁越深,同时联合山中部族排挤后来人再入山中,百般隔绝与外界联系。
经年现在就是这种处境。
逃亡的去处,还有一处便是天府地,历代皇亲国戚流放聚集之地,祖制政令不成文之矩,累世战火不及。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只接受被罢黜的王室族系,边境封锁严厉,常常是不待进入便葬身野地。
这几处又都去不了的,就只能铤而走险地来翻越栖霞岭,去传说中岭外极北的蛮荒之地了。
从始祖人王推翻大青开始,每年都有少数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涌向这里。敢来这里的人,是绝无其它出路的。要么是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要么是打家劫舍、草菅人命的十恶不赦之徒,不然就是押往凌霄峡逃跑的犯人。因为自古以来,中州就流传着一句民谚:入栖霞古道者必死!
这里除了食人的山戎人,还有数不清的野兽。凡是进入栖霞古道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在中州人眼里,选择这里基本上就选择了自杀。
但是,这里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还有一个人会挡在你的面前:岳俜。
岳俜,在北部边关与程青齐名的猛将,北川兰陵人,一柄碎金流星镗舞得出神入化。如果说程青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力,岳俜则是百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之神武。
他的任务是戍卫栖霞城,防止栖霞岭外山戎人翻越而来,威名之大,以至于后来都灵之乱时,那些为安渝所用的山戎人不得不从山中穿行千里而至河间地,也不敢入北川半步。
后来,中州向栖霞山逃亡的人太多,防止大家进山又变成了他的要务,受命捕之即可杀之。他和程青一样,和中州其他将领相比,具有高度的自治性,但是皆在龙仪的辖制下。当龙仪南下勤王,二人在谋士元旭的花式游说下,尽皆归于撚诺。
在用人上,撚诺的眼光与父亲靖王无疑,程、岳二人在后来的一些列战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所以,但凡有能去的地方,是不会有人选择来岳俜这里的。
不幸的是,辰轩的选择就是这里。
在哥哥经年的掩护下,他虽然暂时脱离险境,但总有零星的敌军挡在前面,前路不通,只得折而向北,偏偏雷朋又是个极其执着的人,一路奔北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