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予
自从罡痿战败后,忘川不曾怠慢他们,善待衣住餐食。可自从这两人到了忘川帐下后,沉默寡言,没出过什么主意,忘川也从未强迫过他们。而此刻,忘川的宽厚得到了回报。
观星者站了起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近日来云气紊乱,云霞凝重,接下来的半月必将暴雨狂风,暗流涌动。”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忘川、流云等听了思忖了良久,明白了接下来的应对部署。主动进攻是肯定不行的,此时珏毅布防严密,士气正盛,即使偷袭成功,对方人多船多,弄好了是两败俱伤,弄不好就是以卵击石,自己折损不起。情况现在已经很被动,只能严防死守,拖延时间,期待风暴减缓抵损珏毅的势头,然后再图决战。
第二日一早珏毅便差人送来战书,明确告知两日后展开进攻。
何等的自信和胸有成竹。
流云和忘川认为,珏毅不同于罡痿,水上决战是行不通的。己方的水军和珏毅相差太多,海上硬拼无异于自杀。如果按观星者所言,接下来天气恶劣,可以把珏毅诱上岛来,抹去他的水军优势,待他立足未稳,设伏打他。忘川的士兵以海岛为营地,虽然不见得陆战能力有多强,但相比而言,珏毅的水军极其擅长水面作战,而一旦登陆,舰船的优势无法发挥,如此一来,双方的差距能减少很多。
流云为珏毅的水军选定的墓地是岛东的滩口,之前自己偷袭罡痿时就是在这里登岸。中州长年西风劲吹,顺风而逃,向东撤退便于操船,而从岛东登陆时却要面对逆风掀起的波浪,有利于先登岛的一方作战。滩口后有一大片的开阔地,便于构筑滩头阵地,稍有水战经验的将领都会选择这样的地形上岸。而自己的军队能利用左侧的山坡隐蔽,可以在后面突袭刚上岸的鬲津军。
比较而言,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对于眼前的忘川军来说,尽量避免大规模正面冲突是比较实际的选择。
流云首先指示原来驻守在岛西和岛南的彣宇、楚暮放弃阵地,改为彣宇率所部镇守最关键的滩口,楚暮率精兵埋伏在左侧山坡之后。其次,他命令一半船只趁夜入港,停靠系牢,避免在接下来的极端天气中受损。所属船员由擎希率领,跟随忘川埋伏在滩口右侧巨石堆中,作为最后的决战力量。流云则自带另一半船只自岛西出海,距岛二十里处停锚,直面珏毅大军,准备第二天的决战。
“胜败在此一搏,当我发出号令时,诸君务必全力进攻,决战只在此时!”战前,忘川铿锵有力地动员着。
然而,一直沉默的擎希却提出了疑问,也是存亡所系的关键:如果珏毅不上岸呢?
是的,这种疑虑是有道理的。珏毅带领的是中州大陆最强的水军,他又凭什么放弃自己的优势去和忘川打陆地战呢?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极端天气出现的前提下。
要看天意?
这是一场豪赌,没人能给出答案。
第三日夜,忘川一夜未睡,静静地听着海上的风声浪声,焦灼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红霞褪去,天渐渐亮了,忘川疲惫的眼里并没有看到狂风大作,亦或是电闪雷鸣。
流云的船队呈楔形排开,他沉重地望了一眼身后的海岛。我们天涯亡命,绝处逢生,此刻仿佛一切又将重演。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面对命运吧。
连风的影子都没有,一片寂静下,鼓声显得格外清脆,趁着晓色,流云向珏毅的舰队率先发起了冲击。
这倒是让珏毅有点意外,倒也不至于慌乱,立即下令迎敌。快接近时,流云将船队一字展开,齐齐地向着珏毅的舰队凶狠扑去,瞬间箭如雨下,火石横飞。待射击停止,双方船舷两侧和甲板上都扎满了弓箭。
岛上的忘川望向海面,火光起处,担心也期盼着。
近了近了,双方的船只终于撞到了一起!绞杀开始了。
珏毅没有掉以轻心,旗舰后移,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时刻注视着战况的发展。
军士来报,海面风势逐渐加强,开始起浪。珏毅不以为意,因为眼前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昨日的观测结果也昭示今日风平浪静。忘川也收到了同样的报告,紧绷的心依然悬着。
双方的船只撕咬在一起。都是洞悉水战的名将,在明白人面前,也就没有什么战术可言了,归根结底,就是实力的较量。
珏毅明白,对方是在殊死一搏,骨头难啃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但要赢得漂亮,还要赢得彻底。于是,也就任由了眼前水面的厮杀,尽量消耗敌人,并未尽快结束战斗。另一边,流云在奋力抵抗,既是寻找战机,也在坚持延续。
然而风还不够强,浪还不够大,流云只能拼死坚持。
近一个钟头过去了,流云的士兵在渐渐减少,而珏毅的士兵却源源不断地从外围补充进来。流云已经有被全歼的趋势了,现场的厮杀格外惨烈。
好在拖到了风势渐长,借着交战的混战,流云的船队慢慢调整,缓慢地向着岛屿的方向后撤。可是,敌军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步步紧逼,又有三艘大船陆续失守。
双方在狭小的海域里杀得天昏地暗,随着波浪搅动,船体也逐渐晃得厉害,船上拼杀的士兵也不由得跟着左摇右晃。
乌云滚动,顷刻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卷起巨大波浪,海水像活了一样,似乎要吞掉一切。天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
忘川站在雨中,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