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别跑了,小姐!”
游吟歌朝着元西做了个鬼脸,推开门,跑入了云鸾阁的迎宾市,扑入了一个男子的怀里,“父郎您还没好吗?我都快饿死了。”
游云卿把她从手上拽开,“马上就好。”他朝着客人抱歉的笑笑,“您接着说。”
对面的男子微微一愣,看向那个丫头,像,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和将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您怎么了?”
陈康收回心神,“西北边关战事如何了?”
“十分吃紧。”
陈康皱眉,十年过去了,西北养精蓄锐这么多年,但边关将士早已疲惫,将军还能抵抗吗?也不知何时女帝才能松口,放将军一条生路。
“您对边关战事很关心啊。”游云卿喝了一口茶,上下打量着陈康,不知道为何,他看见陈康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却想不到什么关联,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我在边关做生意,自然关心。”陈康站了起来,一礼,“告辞。”
游吟歌再次贴到了游云卿的身上,蹭蹭贴贴。游云卿单手就把她提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坐着,“马上过年了,明天阿爹带你去街上买新衣服。”
“还要糖葫芦!”
“你今天课业修完了没?整天就想着吃?”
“我特别认真!”
抱着吟歌到膳厅,却看见佩玥坐在窗边,看着滚滚的江水。
“草民拜见……”游云卿还未跪就被佩玥一把扶了起来。
“我说过几次了,你不用跪我。”
游云卿不着痕迹得向后退了一小步,自从大病一场之后,他总觉得脑子里好像少了什么,就好像少了怎么很重要的东西,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却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再后来,他成了云鸾阁主,命阁中探子查过这件事,最后只拿到了一个模糊的结果,他的妻主如今在西北护国军中。这长公主……自己似乎并不喜欢,不然又怎会为一个甚至不记得姓名的人生下孩子?
“许久不见了,给你带来了山药糕。”
游云卿打开盒子,礼貌性得吃了一块,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以前从不买这家,今日怎么买了这家?我不……谢谢公主。”他急匆匆得低下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吃山药糕,他不喜欢甜点,几乎所有甜点都进了游吟歌的肚子。
佩玥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飘香阁的山药糕卖完了。”
“山药糕很好吃,我兴许是记错了。长公主吃饭了吗?饭菜都快凉了。”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就走了。”
“我送您。”
游云卿陪着佩玥走到门口,看着佩玥走出了很远,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佩玥忽然回头叫住了他,“你还在找那个人吗?”
“她是孩子的母亲,您说她死了,我不是不信,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给孩子一个交代,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不信我会爱上一个负心的人。”
新年,西北,雪。
营帐中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了,染血的盔甲还没有脱下,领英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烤肉已经冷透了,她却不在意,喝了口几乎要结冰的酒,将一碗酒撒在了土地上,她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将士死在这片土地,她也快要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
帘子忽然被挑开,一个少女跑了进来,扑进了领英的怀里。她微微一愣,看清了满身风雪的两人。
“将军。”影一拼命抑制住自己跪下的冲动,只是紧紧抓着陈子虬的手。
“芸儿听话,别抱了,我一身的血。”领英无奈得把孩子拽开,陈芸这孩子自从见了自己几次之后,仿佛激发了什么血缘关系一般,整体就想着粘着她。或许是身体里有领家的血性吧,虽然性子安静,却喜欢玩鞭子。被影一和陈子虬禁止几次之后越发喜欢领英无拘无束的性子。
“你们怎么来了?”
“这孩子吵着闹着要跟着你,你收吗?”,陈子虬赌气道。
“我在打仗……”
“我不怕。”
“要不就让她跟你一段时间吧,我……我有了。”
“也是,你和影一这么多年了。”领英摸了摸陈芸的脑袋,“便跟我一年吧。”
“如今战局如何?”
“算是好的了,不说这个了,你可有带梅香来?我馋这一口酒快馋了一年了。”
领英笑嘻嘻得接过酒和还热乎乎的菜,大口吃起来。影一给她倒酒,声音小到几乎没有发声:“将军没受伤吧?”
领英摇头,把左手藏在桌子下,十年,她运气真的很好,几乎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只是西北日子实在难熬,就像是伤口里长满了沙子,磋磨着。也不知道游云卿在京城如何了,她仰头喝酒,真恨不得杀回京城,把女帝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先是母亲,再是自己,既然她如此忌惮领家护国军的能力,又为何要把虎符交到母亲的手里又多次试探自己?
“将军在想什么?”陈子虬熟练得用刀子分割烤肉,若是不看他的脸,别人或许根本发现不了他是盲的。其中不光光是他的坚韧,还有影一十年如一日的用心。若是游云卿如他这般,自己会有这样的耐性吗?
“我只是在想,这场战争究竟还要打多长时间。”领英挑了挑炉子,丢入炭块,点燃了炉火,营帐内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她几乎喃喃着,死死盯着这一火堆,直到眼中的火也燃烧起来,“我已经等不急了。”
“以大军的实力,打不过吗?”影一眉头紧皱。
“只差一点点,”领英哈哈大笑,“如果我能拿到他护城军的布防图,我就能打赢。”
“哪里可以弄到?”影一一脸认真。
领英笑得更开心,摸了摸影一的头发,“开玩笑的,你今年怎么了?这么关心我?”
“我怕将军死了……和老将军一样。老将军和西北打了快二十五年了,最后一战前,也是左手受了伤。”影一忍不住眼睛红了,“所以我们把您的女儿给您送来了,她还小,才十三岁,您舍不得的对吧。”
“放心吧,我绝不会被西北阴,这次……云鸾阁肯定看在我这。”
1“佩玥没能把消息压死,阁主知道他的人在军队里。若他愿意帮一帮我那就更好了。”
大军都已在睡熟,领英却觉得难眠,以前她总觉得身子懒,天塌下来她都要睡觉,在这西北磨了十年,倒是让她多了几分赏月的矫情。一人一马在沙漠中狂奔,沙丘之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人的家人,再也回不了家。黑刀插在沙子里,领英猛得拔出黑刀,朝着月亮刺去,下一招,她的刀险些被振飞。影一的黑衣融在黑夜之中,一把短刀散发着寒光。
“我好久没和将军练了。”影一的声音微微发抖,她对将军身上的血性感到恐惧,这样的血性,她好多年没有感觉到了,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压,挑,刺,砍,明明是最简单招式,影一却没能过十招,她倒在沙丘上,黑刀贴着她的脖子,让她感觉到彻骨的寒。
领英把刀收回了刀鞘,喝了一口水袋中的烈酒,随意得坐在影一的身边,把酒递给了她,笑道:“怪不得古人道先成家后立业呢,你的杀招不再那里寻死了,懂得保护自己了。”
“将军……”
“怕什么,这是好事啊。”
“您也是时候学会保护自己了。游公子还在找您,您有陈芸,游吟歌两个孩子,您不能死。”
领英看着西北上空的巨大圆月,在去天池的前一个晚上,她已经把自己的命放在了别人的手里,她明明想到了一切的后果,却做不到不去做。现如今的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你们带陈芸去京城找一个叫陈康的商人吧,他是我的人,陈芸年纪尚小,跟着我太危险。”
“那您呢?”
领英看着微微发光的天际,“我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