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周卫国从兜里掏出旱烟,自顾自点燃猛吸了一口,眉头此刻也皱成川字,作为唯物主义思想的基层贯彻者,大哥周九墨讲的这些玄乎事儿,之前完全被他当做神话故事听,他是一村支书,大小也是干部,怎么可能当真?
而周卫国现在却有些相信了,要单是一向孝顺的杨树根突然行凶弑母,生吞活鸡,牛饮鲜血,倒勉强可以认为是他发疯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此时,透过杨树根被扯碎的上衣,明显看到身上犬牙交错般布满黑色的血管,一直延伸到脖颈,血管周围的皮肤呈现诡异的深紫色,与方志中记载的活死人症状完全一样。
周九墨见周卫国蹲在墙根,闷头抽烟半晌不说话,他自然理解,眼前的情况着实打破了周卫国的多年认知,让他难以接受。自家兄弟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相反,还相当勇敢,年轻时面对拿着刀枪的敌人,也敢与其周旋战斗。但此刻面对的根本不是有形的敌人,这种事让谁处理也会感觉无从下手。周九墨也不顾地上的尘土,一屁股坐在兄弟身边道:
“卫国,现在全国都在大力破除封建迷信,为兄拙见,此事绝不能外传,不然肯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咱们扣个牛鬼蛇神的大帽子,再派人来批斗一番,不但问题解决不了,还倒徒增祸端”。
老支书掐灭烟头,叹了口气,满面难色回言:
“这我也知道,可现在出了人命,全村人还都在外面看着,怕不好隐瞒,而且树根要真变成了活死人,说明书里说那什么煞气,现在肯定是漏出来了,恐怕还会出事的,我要把这事儿压下去,不是害了全村人吗”。
周九墨也没争辩,伸手捻了捻发白上翘的八撇胡,琢磨了一会,接言道:
“方志记载中,那娄近垣真人不是说过吗,后世子孙自有机缘,而且还说,要是煞气泄露,村中央的石碾必会无故碎裂,到时候他的后人自然就会知晓前来相助。依树根现在的模样,这活死人看来是真有,既然如此,娄仙师说的话八成也是真的”
周卫国闻言眉毛一挑,有些怒气上涌,声音不由得加了几分气力道:
“不是大哥,那你让我怎么办,现在我就去抱着大碾子,盼它赶紧碎?还是回家上炕,俩眼一闭,等着仙师后人来救咱们?那要是这石碾子它不碎那?就算真碎了,那神仙后人接到信儿懒得来那?咱一村的老少爷们就跟这蹲着等死?”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周九墨自然了解兄弟脾气,虽有些暴躁,但绝对一心为了碾盘村父老,便柔声安慰道:
“你且听我说完嘛,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凡事不能孤注一掷,娄仙师虽已留言,会有后人前来相助,但咱们自己也得再寻其他门路,以前我四处教书讲学,曾认识一位名叫林四归的能人,此人与我相交甚欢,据传他能降妖拿怪,画符驱邪,救治过不少身患邪病的人,颇有些本事,但如今世道变迁,他也被当封建迷信典型批斗了,被逼无奈四处躲藏,现便蜗居在往南三十余里的张庄,我打算去张庄请他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听闻此言,周卫国拉着的脸舒展了许多,这样的能人如今可不好找,就是有真本事也不敢承认,毕竟谁也不想扣着封建迷信的大帽子被批斗,没想到大哥周九墨还有个这样的朋友,让他心里燃起希望,然后把还在院里看热闹的几个汉子撵了出去,拉低声音对周九墨嘱托:
“大哥,这事儿得靠你跑一趟了,村里现在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我得先把流言压住,不能外传,要是真再出事儿我还要及时处理,我让刘二驴套车去大队装几袋粮食,你俩连夜去张庄,务必把这位先生请回来,快去快回”。
周九墨点了点头,转身去办事了,老支书又叫来了刘二驴,给他交代好任务,然后转身出了院门。此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外面村民们有的打着手电,有的手持火把,三个一堆,五个一聚的围着议论纷纷,周卫国反手带上树根家院门,朝着外面乱哄哄的村民们喊道:
“都给我静一静,静一静!”
村民们听老支书发话了,吵吵嚷嚷的议论声逐渐停了下来。
“大家伙都听着,杨树根这是闹了疯病了,现在危险的很,没准还会传染!所以没我发话,谁都不许靠近!全都给我离这个院子远一点!”
随后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另外,这件事谁也不许跟村外的人说,我要是知道谁给我长了个老鸹嘴,乱嚼舌根子,别怪我周卫国不讲情面,你们家今年的公分全部清零!年底一粒儿粮食也没你的!喝西北风也是你活该!所以都管好自己的嘴和自己的婆娘!都给我散了,回去睡觉!没事了”。
然后又想了想指着两个人喊道:
“拥军,高瘸子你们俩找几个人,在这倒班守着,包括你们,谁也不许进去!另外,你们看着对面的石碾子,要是碎了马上派人通知我”
周拥军和高瘸子俩人互相望了一看,一脸奇怪,都心里琢磨老支书莫不是被吓魔怔了吧,派人值班不让进这院倒是正常,不过那碾子是石墩子做的,铁锤都不一定砸碎,这完应还能自己碎?。。。算了,支书让干啥就干啥吧,管他那。。
今天周卫国来来回回的跑了一天,晚上又经历了一场恶战,早就累的不行了,低着头踉踉跄跄的往家走着,心里不断祈祷大哥周九墨千万得把那位林先生给请回来,可别再出什么事儿。
正琢磨那,突然感觉脑袋后面凉飕飕的,好像身后有个人不停的往他后脖颈子吹气似的,他瞬间在沉思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黑不溜秋的,一个人也没有,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由加快了脚步。
老支书稳了稳心神,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在他明显听见,除了他的脚步声外,隐隐还有一道细密的脚步声,这个声音跟随他的速度,时急时缓,不断袭来的恐惧已经激起了周卫国的怒火,心一横,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大喝一声:
“他娘的那个鳖孙跟着老子!是人是鬼,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