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周卫国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但表面还得拿着支书的架势,对着满脸慌张闯进来的周拥军吼道:
“喊什么喊!有啥大不了的,咋回事,慢慢说”
被老支书骂了两句,周拥军稳了稳心神这才接着往下说道:
“老支书,昨晚我和高瘸子守夜,按您的交代,我还特意到对面碾台瞧了瞧,当时可是啥事都没有。天亮了高瘸子我俩就换班去睡一会,等我回来时候一瞧,那圆碾坨从中间整整齐齐的裂开了,跟刀劈的似的,我问替班的谁弄碎的,他们说一直在这呆着那,根本没见人过去,真是见了鬼了,这大石头墩子真就自己碎了”。
周卫国闻言眉头紧缩,点着根烟,低头沉默不语,虽然让人盯着,但当时他自己都不信那玩意能碎,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娄真人说的话真的应验了,既然石碾碎了,弄不好那个能把林树根变成活死人的煞气已经进了村。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村里其他人会不会出事,也不知道娄真人的后人能不能来,什么时候能来,毕竟好几百年过去了,世事变迁,他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飘渺的后人身上。好在自己大哥周九墨还认识一位高人,现在唯一的指望只能盼着他顺利的把那位高人请回来。
见老支书眉头皱成个疙瘩,闷着头不说话,周拥军虽然一肚子好奇,这会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只能傻站在那等着周卫国指示,周卫国越是琢磨,越是没底,心里火正大的时候,抬头一看,见周拥军跟根棍儿一样戳在面前,便冲他吼到:
“说完了赶紧滚蛋,还在这杵什么大个,赶紧给我回去看着”。
周拥军被这一嗓子吼的缩了缩脖子,嘴里唯唯诺诺的“噢”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却又被老支书叫住:
“你等会,现在你挨家给我通知,说杨树根确定得的是传染病,打今儿起,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许出门,吃饭让食堂挨家送!谁要是没事敢出来溜达,就让谁去树根家门口值班!”
周拥军“哎”了一声,接到新指示,马上屁颠屁颠去挨家通知去了,周卫国掐灭了烟头,用手来回揉搓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这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慌,实在坐不住了,跟媳妇交代在家待着别出去,自己就准备穿上棉袄去杨树根那看看情况。
刚要朝外走,感觉衣服被人拽住,回头一看,这疯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用脏兮兮的小手拉住周卫国棉袄的后襟,周卫国一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鸡窝脑袋说道:
“你在家跟你婶子待着吧,我出去一趟,你别乱跑,我一会回来还有事问你”
说完就要拉开这只小手,可这疯小子的抓死死的,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也不敢看周卫国的眼睛,低声道:
“叔,你带我一起去,我跟着你,那穿戏服的老太太不敢来”
这话听的周卫国云里雾里,上次这疯小子就说过,西山有个穿戏服的老太太盯着他们,可自己根本没见过,现在又再提起,也不明白他是在那见到个老太太念念不忘的来回絮叨。
不过这小子身上确实有邪门的地方,当初老丁去世的时候,可以认为他是发病了,碰巧跑到门口,那杨树根这次也是碰巧?世上那有这么多碰巧的事儿?
如果不是碰巧,那就说明他提前就知道谁家要出事,问题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为啥要半夜去人家门口?难不成他真有什么预知能力,去给他们提醒?这么多问题一下汇集在老支书的脑袋里,让他更是捋不清头绪。
周卫国看着不肯松手的疯小子,轻叹了口气,抛开这些事儿,心里更多是觉得这个没爹娘的孩子确实可怜,这两年也就自己经常照顾他,其他人都避之不及,也明显感觉到这孩子对自己特殊的依恋,于是心一软道:
“算了,你小子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正好道上我问你点事”
小疯子见老支书答应让他跟着,憨憨一笑,松开衣襟,跟着周卫国出了门,之前已经让周拥军挨家通知不让出门,此时村里的街道空无一人,静的有些可怕,老支书自然的牵过疯小子的手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啥事没有跟叔说”
小疯子明显被周卫国突然的这么一句给问愣了,眨眨眼睛认真道:
“没有啊,我啥事都愿意跟叔说”
老支书见疯小子傻乎乎的认真样,不禁一笑,这话语中明显带着他对自己的信任,接着又严肃起来道:
“你是不是知道谁家会死人,比如你树根哥家,你为啥头天晚上去他们家门口?”
小疯子看这周卫国的眼睛道:
“叔,他家房子冒黑气我才去的,他出来的时候又看见黑气往他身上钻,我本想帮他的,可他又打我。。”
周卫国摇了摇头,还是这番话,之前问这疯小子时候,他就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也没多想,只觉他是在说胡话八道,如果杨树根没有变成活死人,恐怕现在依然会这么想。
但此时他心里也犯了琢磨,闹不清是不是这疯小子口中的黑气把杨树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树根家里自己也进去过,可什么都没看见,难不成这小子能看见自己瞧不见的东西?这个想法在心里自然的出现,于是接着问道:
“那你都啥时候能看到黑气?”
老支书本意是想问他这种能力是不是随时都有,可没想到,小疯子抬起胳膊指着西山方向道:
“现在就能啊叔,你看那边山上跟雾一样全都是,已经漫到咱们村边了,不过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进不了村。
周卫国赶紧抬头往山上看,可在他的眼下,山上景观一切如常,根本看出一点有雾的样子。虽然自己看不见,但这几句话就像几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仙祖奶墓就在西山,而挡住黑气的很有可能就是娄近垣真人在村中布下的阵法。此时的周卫国不得不对这疯小子的话信了几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带着惊异的看着小疯子,但几秒钟后,眼前忽然一亮,脑子中出现了一个想法,于是抬手揉了揉小疯子乱蓬蓬的头发,说道:
“叔这会要去你树根哥家看看,你就跟着我,要是发现那有你说的那种黑气,就赶紧告诉叔,这个东西很危险,你树根哥怕是就被着东西给害了”。
小疯子郑重的点点头,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村中央的青石路上,大老远就看到杨树根家门口站着几个手里端枪的民兵,但未见周拥军的身影,可能还在村里挨户通知消息,此时领头的是高瘸子,见小疯子跟着周卫国过来,眼神有点诧异,心里琢磨老支书带这报丧鬼过来干嘛,但还是一瘸一拐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老支书,您来了,刚才拥军路过时候说了,树根得的确定是传染病,暂时谁也不让出家门,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地方可是传染源,重中之重,我让兄弟们都拿上枪在这守着,严阵以待,您放心,谁也进不去。”
周卫国知道高瘸子别的能耐没有,拿个鸡毛当令箭的事儿干的绝对一流,看他这会俩手一背,在站岗的兄弟面前还来回走了两遭,就跟个当官的检阅仪仗队似的。
见他一拐一拐的得瑟劲儿,老支书微微一笑,虽然明知高瘸有点过,但拿枪这事自己倒也赞同,现在这阶段还是小心点好,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有枪在手也好应对,于是朝他点点头,高瘸子见领导点头赞许,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一瘸一拐的溜达的更起劲儿了。
周卫国现在也懒得搭理他,自己伸手推开了院门,带着疯小子跨步走了进去,树根娘的尸体早已被装殓进了棺材里,不过一地发黑的血污,依然让老支书对昨晚的惨状历历在目,突然之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周卫国深叹了口气,转头向疯小子问道:
“怎么样,你看这有你说的黑气吗?”
本以为这小子见到一地血污会被吓到,毕竟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可没成想,此时表情古怪的很,一脸享受,鼻子猛吸了几口气,像是闻到了什么让人垂涎的香味一般,听到老支书问他话,才回过神来,伸手指着两人对面的屋门说道:
“叔,黑气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小疯子所指的屋门是树根家正门,周卫国曾不止一次去过他们家,对里面的布局很熟悉,从正门口进去,对面是杨树根姐姐出嫁前的闺房,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堆满了杂物,左手尽头有两间卧室,分别是树根和他娘的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周卫国闻言眉头紧锁,伸手把疯小子护在身后,壮着胆子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虽说是冬季,树根家惨遭变故再没人生火取暖,但在进屋的一刻,他明显感觉一股凉风在两鬓略过,就像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冷气似的,周卫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冷不完全是肉体的寒冷,还带着一种让他汗毛炸立的阴冷。
此时小疯子也紧跟着他走了进来,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另一只指了指右手边厨房的方向,示意他“黑气”是从这里面蔓延出来的,周卫国小心翼翼的走到厨房门口,拉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老支书“诶呦”一声,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他连连后退,只见这厨房中,竟有一个人,一身黑色长袍棉袄,背对着他们,躬着身子,一动不动。
在周卫国和小疯子惊恐万分的眼神中,此人却谈了口气,轻声道:
“唉,只怕已生出了煞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