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了瞟厚厚的名册、履历,本就困乏的肃天子,顿时头大无比。
无奈何,只得佯装认真,随手翻阅,熬足了时间,从袖里摸出印鉴,快速地印上,挑选功勋子弟而已,真正的权贵瞧不上。
日子一天天地过,皇族老宗正,肃天子的太爷爷,虽是身子骨硬朗无比,却是熬不过岁月的侵蚀,最后,是油尽灯枯,寿终正寝。
终于,最后一座大山,压在肃天子头上的大山,自己倒了。
虽然悲恸,肃天子很快恢复状态,该上朝,还是要上朝。
“众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殿头官甩响净鞭,朗声唱道。
天天上朝,日日退朝,世间风调雨顺,国富民足,还有啥事?
内侍扶着昏昏欲睡的肃天子,一溜烟走过甬道,穿过角落。
蓦然,肃天子一哆嗦,定住脚步,呆呆地望向前方。
很快肃天子的脸,罕见地浮上红晕,呼吸急促。
毕竟是天子,定力不错,几个呼吸,肃天子恢复常态。
手重新搭上内侍的肩,肃天子继续前行。
回到寝宫,肃天子的脑海里,浮现一组数字:8623117。
圣火朝的军士,每一个人有唯一的编号,并有详尽的履历、档案。
天下十镇,每镇十支军团,每支军团十万人。
十镇的都统领,是当朝的权贵,是与肃天子分掌天下的权贵。
大都,是燧人氏的地盘,由皇族直卫戌卫。
直卫的都统领由皇室宗正兼任,直卫有十支精锐军团。
圣火朝的权贵,必幽居大都,只有少量的私兵护卫。
天下诸镇的军士,其编号是八位数;直卫是七位数。
普通军士的来源是凡民,适龄的男丁应服兵役,其首领、头目是权贵子弟,诸镇,是权贵手里的撒手锏,用来制衡皇室。
直卫的兵源,其主体是皇族,还有大小朝臣、诸侯的子弟。
虽然提供兵源,诸权贵能渗透朝庭,但是,何尝又不是人质?
于是,直卫的兵源,是破落的权贵、小势力的子弟。
肃天子轻敲桌面,一条影子飘来,看着纸条上的编号。
“速速查清此人!记住,是全方位的了解,越详细越好!”
仅仅用了三天,一份厚厚的卷宗,溢散着墨香的卷宗,躺在案上。
挑灯夜看!肃天子津津有味,一页一页仔细翻阅。
8623117,少白,年十八,直卫第九军团的戌卫。
少白?显然,是名,没有姓!
圣火朝,只有授爵的贵族,才能拥有姓氏。
肃天子的兴趣大增,又翻到相关的页目,一时唏嘘不已。
少白,其祖上曾是侯爵,妫姓!
曾祖,战死!祖阵亡!父殉职!爵位一直被削,直至白丁!
眼下,是轮值禁宫的大头兵!
数百页的卷过,肃天子只看了十几页,内侍将之丢进铜炉。
“天子无量!德配天道!”白袍军士行军礼。
“平身!不必拘束!”禁宫文华殿,肃天子接见少白。
肃天子感慨,掩面悲泣:
“爱卿本勋贵,奈何家道衰落!”
少白大骇,伏地不起,口里止是讨饶。
天子诶,当今天子权倾天下,更兼手段高强,数不清的权贵折戟!
肃天子更悲,吩咐道:
“少白父祖,皆忠义之士,当抚恤!来啊,赐金万镒,赏宅院!”
天子之言,出口成律,自有人将宅院划出,文契交少白手里。
懵懵懂懂,少白恍如踏着云端,回到家里。
老母率百数仆役出迎,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谁是权贵?是玩弄朝政的人,且说话算数的人,才配称权贵。
最大的权贵是谁?咳咳,当然是肃天子,是一言堂。
天子要赏?办差的人,眼力劲不会差了,宅院是最好的宅院!
更妙的是,宗室少卿会办事,将一干精壮的罪奴,靓丽的罪官妻女送来,充作少白府的奴仆,约有万数吧,一夜间,少白成名!
次日,少白早早来到皇宫,要谢赏哩。
肃天子早朝,直到晌午时分,众官才散。
回到深宫,肃天子疲惫不堪。
“陛下,少白叩谢皇恩!奴将之遣回!”
骤喜,甫落!肃天子大怒,咆哮不已:
“腌臜泼才!竟敢怠慢功勋之后?来呀,拖下去砍喽!”
不由分说!如狼似虎的甲士扑上,将不开眼的内侍拖走。
甬道,一官负手而立,是皇室宗正,肃天子的侄子。
“大人饶命!”内侍泪流满面,赖地上不肯走了。
宗正大人苦笑,内侍诶,没眼力劲?很危险的!
“交我处置吧!回去不用废话,懂了吗?”
甲士头领默然转身,率甲士离去。
内卫的头领,必姓燧人!内侍?同样姓燧人!当不得真!
不开眼的内侍,被调回祠堂当差,不敢再露面。
肃天子胡乱刨了几口饭,吩咐道:
“少白午后必来,知道怎样做了?”
点头如捣蒜,新来的内侍?肯定是铭记心里。
眼巴巴地望着日头,可是,它不走了,时间仿佛停滞。
“天子无量!德配天道!”少白匍匐谢恩。
肃天子喜动颜色,连天价地叫好。
“赐坐!赏茶!陪寡人聊天!”
低头垂目,少白眼望案几,不敢乱动。
肃天子重新打量,没错,眼目如画!
唇红齿白,鼻若悬胆,口似樱桃,细眉入髯。
更妙的是,喉节不大,身材窈窕,一头乌发如云。
“爱卿,御园新收几株异品,你陪寡人游览!”
羊车!十头驯羊拉着一辆小车!少白牵细绳,居副座驾车。
兴致勃勃!肃天子的心情非常好,话特别多!
直到日落西山,肃天子意犹未尽。
于是,少白又陪天子进晚膳。
“少白,可愿担任宿卫?待遇好,活轻松!”
隐隐不安!但是,少白不敢拒绝,否则,是不想活了!
拍手!一条影子飘进来,奉上一面令牌,编号:0000!
少白隶属直卫,自然知道,四位数的编号?是宿卫!
编制,是9999人,取意有亏,不足,不能盈满。
但是,0000是何意?不敢问,不必问,肃天子不屑陷害小人物!
九阳钟响,少白起身告辞,肃天子依依不舍:
“少白伴驾有功,赐三座宅院,五万镒金!”
不敢辞!少白唯唯诺诺,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宅子里。
望着一堆堆金锭,少白心里不踏实,一时,心乱如麻。
家臣,四位家臣首领齐聚,为少白分忧。
周家臣、拓家臣、封家臣、御家臣,是万数奴仆的首领。
有姓的家臣?是的,是有姓,却无名!
曾经的周、拓、封、御,是四大家,是大都的显赫权贵,只是恶了肃天子,又想揭杆而起?才被斩尽男丁,留下家臣、妇人!
犯事的权贵,其家臣被冠以家姓,没有名字,是羞辱。
周家臣的东家,曾经是世袭的大司徒,很有谋略。
“少主,骤富贵,未知祸福,应未雨绸缪!”
窃窃私语后,一箱箱的金锭连夜运走,藏于郊外的隐秘处。
次日,周家臣安排下人,化了妆,再分散而去。
他们?不是作乱,而是做事,做大事!
买下一块块铁锭、一驮驮粗盐、一袋袋粮种买下,再运出城。
宿卫,不同的编号,与天子的距离不同,0000号,是贴身宿卫。
寝宫,少白洗涮干净,宫女正为其化妆,是女妆。
“公子,君之颜,直压禁宫无颜色!”
少白羞愤,但是,敢抗拒吗?
肯定不敢,肃天子一怒,千百万人头落地,不是闹着玩的。
渐渐地,天子渐渐怠政,常常妥大司徒代劳。
很快,权贵们探到准信,一堆堆金锭送进少白的府邸。
你们不是巴结少白,而是让少白宽心,陪侍天子才是正事。
赏赐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厚,宅院、金锭赛过世家公侯。
少白,是大都的名人,其势煊赫,假如再封爵?
哪怕是最低的男爵,亦会临驾于诸权贵的头上。
一股暗流,汹涌澎湃,诸权贵难得齐心,正做一件大事。
凌晨,肃天子被内侍叫醒,架到偏殿,三公议事不决。
望着一份文卷,肃天子的脸色阴沉,是弹劾少白误国,权贵、朝臣?是一个没有挪下,全部号上自己的大名,必除少白!
“没有缓和的余地?真不给一条生路?”
肃天子老辣,知道权贵们的心思,心里恨得慌。
宗正嚅嚅,硬着头皮,低声劝道:
“没有人想要少白的性命!请陛下策封少白,是北狄男爵!”
肃天子沉默片刻,点头答应,眼里的红芒闪烁,扫过十几位权贵。
心惊肉跳!权贵们不敢再妄动心思,肃天子的想法,谁都明白。
少白,不能缺胳膊、少腿,要平安离开关内。
假如有意外?三公,等着被灭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