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纷至沓来。
弓弩上架着冰冷无情的利箭,一触即发。
是谁在逃命?
是谁在追杀?
是谁挡在她的面前,被弩箭射得千疮百孔?
她拼命地想要辨别那道身影。
[危险!危险!]
[自动开启保护罩模式!]
系统察觉到了有生命危险的可能性,拉起了红色警报的鸣笛声。
只有叶明珠能看见的透明罩子,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那道想要极力辨认的身影,骤然一换,却又互相重叠。
“沈鸣珂?”
叶明珠的嗓子微哑,看到那些弩箭被一一斩断。
不同于记忆中的血溅当场,沈鸣珂安然地站在她的面前,回头对她骂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叶明珠条件反射地怒道:“你吼我干什么!”
一见面就吼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然而,沈鸣珂紧盯着她,像是在打量着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所幸除了她的风尘仆仆之外,精气神比他还好。
沈鸣珂高悬的心脏缓缓地降了下来。
“干……干嘛?”
触及到沈鸣珂的目光,叶明珠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奇了怪了。
这家伙干嘛要用看熊孩子的眼光盯着她。
她细细一想,这人刚才吼她时的声音是不是有些沙哑?
难道是天气太冷感染风寒了?
“沈贤侄,让珠珠休息一下再说吧,我看她累得不轻。”
严大夫适时地走出来,又示意地指了指楼上。
沈鸣珂也顺着看向了二楼的位置。
弩箭放完,却没有伤人分毫,甚至引来了看似不好惹的沈鸣珂。
此刻的寒烟早就溜走,求救般地叫醒了自家小姐。
“小姐!小姐!”
寒烟哭得梨花带雨,对刚刚苏醒的顾神爱说道:“有歹人闯进驿站了,我们放出了弩箭,但没办法打败他们。”
“什么?”
顾神爱还在发着小烧,听闻寒烟的话,脸色比墙纸还白。
寒烟抓着她的手哭诉道:“小姐你快逃吧,奴婢就算是死,也要帮您挡住歹徒。”
“你、你先别急。”顾神爱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的脑子一片浆糊,又听到下面的吵闹。
“沈公子!沈少爷!这上面住得是护国公的女眷!”
“您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
驿吏无可奈何地劝阻着,但挡不住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顾神爱的心中越来越紧张。
她与寒烟紧靠在一起,两个人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门外显现出了一道男子的影子。
“叩叩叩。”
那敲门的声响不急不缓,却像是叩在顾神爱的心跳上。
“顾小姐在吗?”
出乎意料的,门外的男子声音温润有礼,完全不似想象中的凶恶歹徒。
但顾神爱不敢轻易开口。
一旁的寒烟却是虚张声势地嚷嚷道:“我家小姐是护国公的女儿,你休得放肆!”
“放肆?”
那门外的男子好笑道:“我确实有个稍微放肆的不情之请。”
顾神爱闻言,紧紧地蜷缩着身子。
“我想借一套女子的衣物,最好是从里到外的一套。”
那男子如此说道。
顾神爱:“……啊?”
——
半个时辰后。
顾神爱拖着虚弱的病躯,端坐在桌前。
她悄悄地抬眸,时不时地打量着倚在门边的俊秀男子。
寒烟被这个男子支开去烧水了。
说是要为楼下的另一名女子准备洗浴的水与换洗衣物。
还有驿吏与严大夫,似乎也遵从着俊秀男子的嘱托,守在楼下的另一名女子身边。
势必要让那名女子从里到外地打扮干净。
“沈鸣珂,你大爷的!”
楼下女子传来气愤的骂声,但很快又消失了。
“顾七小姐还是去床上休息吧。”
沈鸣珂见她如此虚弱,生怕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死了赖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温和又关怀地劝说道:“身体要紧。”
要死死远点。
“咳咳。”
顾神爱果然又咳嗽了几声。
沈鸣珂不着痕迹地离开门边,逐渐离她远点。
护国公家的掌上明珠。
沈鸣珂的心底掠过一丝冷笑。
贵为公爵之女,但为了所谓的心上人,偷偷出府,想要来一出红拂夜奔的戏码。
倘若是风尘女子,或许还能让穷酸才子们讴歌几折戏本。
但对于公侯世家而言,则是不折不扣的耻辱。
还有那些本不该出现的弩箭,要是把事情捅破了天,恐怕护国公的兵权也岌岌可危。
沈鸣珂也在打量着这个败事有余的顾七小姐。
她的年岁与叶明珠差不多,却是一身的娇弱易碎感。
仿佛是世上最精致的琉璃娃娃。
美则美矣,稍稍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小姐!”
寒烟终于从楼下的厨房灶台里跑出来了。
她想要找顾神爱诉苦和上眼药,却见到沈鸣珂就站在外面,忽然就戛然而止了。
这个男人看着如此俊秀惊艳。
但却让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国公府一等丫鬟,亲自去楼下劈柴烧热水。
这等粗活,都是三等丫头们和厨娘们该干的事。
寒烟劈柴劈裂了指甲,烧火差点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哪怕如此之惨,这个男人都没有放过自己。
她是护国公府的人,就连京城府尹也不敢轻易发落自己。
更遑论一个小小知县的侄子!
寒烟悄悄地挪到顾神爱的身边,又偶然瞧见沈鸣珂对自家小姐的打量。
她的心中对此人一番鄙视。
呵,还以为这男人有多了不起呢。
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还不是看到她家小姐就挪不开眼了。
她家小姐的容貌是出了名的京城殊色。
夫人还说小姐的年岁尚小,等到十八岁出嫁之后,光是求亲的媒人都会踏破国公府的大门。
“我不要戴珠钗,拿走拿走!”
楼下的叶明珠总算洗漱干净,又被沈鸣珂借来的侍女们捯饬结束了。
她忍受着七手八脚的触碰,最后撒丫子地跑上楼。
叶明珠气到不行。
单纯的洗澡更衣,完全没有问题。
但她被强迫着洗澡搓皮,活像她浑身上下都不干净似的。
如此屈辱,让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鸣珂,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她噔噔噔地撩起裙摆,头上的珠钗流苏与身上的璎珞手镯,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
见到倚在楼道里的沈鸣珂,她生气地痛斥一顿。
她昨日遇见了刺杀,又在树林里走了一晚上的夜路,还要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嫌弃。
叶明珠积攒的怒气值彻底达到了临界点。
“你凭什么折腾我?!”
她身上的衣裳是未曾穿过的花笼石榴裙。
色如石榴之红,外套素色轻纱,衣摆翩跹,朦胧似星河入梦。
一直简单梳着马尾的长发,终于被精巧地发髻挽起,乌丝云鬓,缀着胭脂色的金丝流苏步摇。
在她奔跑上来的时候,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衬得她肤如凝脂。
微蹙的眉间,贴着鲜艳的花钿,娇俏可爱。
嘚吧嘚的上下两张红唇,轻抹过京城最好最香甜的唇脂。
“沈!鸣!珂!”
叶明珠见他只盯着自己看,完全不搭理她的话,更加怒不可遏了。
旁边的屋子里就有个正统出身的贵女,却还要让她穿上这身繁复的衣着。
“你在看我笑话吗?”
她愈发气愤地质问道。
沈鸣珂像是恍然回过神来,笑道:“我在看你有多漂亮。”
“都让我看晃眼了。”
他垂下眼眸,似假还真地喟叹道。
叶明珠自是不信道:“你丫在说什么鬼话?小心把你逐出师门!”
饶是穿上这身美丽却拘谨的衣裳,但她的双眸黑白分明,生气时脸颊微鼓,红晕浅浅。
仿佛一举一动间,就天生带着荒原劲草的倔强。
与屋子里的琉璃娃娃截然不同。
虽然是不一样的美,但沈鸣珂却私心更爱看这样的倔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