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又何出此言?”
保禄有些无法理解,只得向沈鸣珂请教道。
沈鸣珂略作沉吟,忽而笑道:“保禄,如果将你换作她,好不容易做出的糖葫芦,费尽心思叫卖出来的生意。”
“仅仅在一天之后就被他人明目张胆地抢去,你会是什么感受?”
保禄仔细想了想,拍额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肯定是气到不行啊。”
“但这毕竟是商人小贩之间的正常竞争手段。”沈鸣珂又说道。
保禄又答:“那我还是忍着呗。”
“是了,心态好些的人,自然也能容忍这样的竞争。”
沈鸣珂继续问道:“你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但旁边抢你生意的人,自己卖得不如意,还要强赖在你身上。”
“无论你是心地善良,还是顾忌着彼此的颜面,都决定好心地找个借口替她解围。”
“然而,那个人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将你拖入这场舆论风波之中。”
保禄一边听着分析,一边陷入深思。
仿佛身临其境地代入到了叶明珠的当时处境。
“你会不会生气?”
“会!”
“你想不想要摆脱这个麻烦?”
“想!”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这个……”
接连回答的保禄,一下子被问住了。
如果让他面对叶明珠的处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背后又没有值得依靠的亲友后台。
难道要让她在大庭广之下与那妇人争执不休?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万一吵得太过火,两个人都大打出手呢?
如此一来,即便是叶明珠占着道理,但在看客们的眼中,也只会将其当做女人之间的扯头花。
众人只会哈哈大笑,亦或是嫌弃这两个粗鄙的女人。
于是,不会再有人在意事情的是非因果。
反倒会让秦氏妇人的奸计得逞。
“……所以,要先假装示弱,做出部分的牺牲,赢得旁观者的同情站队。”
保禄若有所思地说道:“再暗中激怒对手,让其丧失理智,旁人就会彻底看清对手的真面目。”
“这样,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梳理完了一遍逻辑之后,保禄只觉得茅塞顿开。
他求夸奖似的望向沈鸣珂,果然得到了肯定的浅笑。
旋即,保禄又皱起眉头,道:“如此说的话,这个叶姑娘的心机也太深了些。”
他的心态一转再转。
从最初对叶明珠的怜悯同情,再到现在的陡生警惕。
沈鸣珂倒是神色淡然,道:“若她真如我所说,我倒是更欣赏她了。”
保禄撇撇嘴,却是生出几分轻蔑,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哎,女人还是要单纯温顺些得好。”
“单纯温顺些,然后被旁人肆意摆布欺辱?”
沈鸣珂却是嗤之以鼻道:“农夫要挑选温驯的牲口,男人要挑选温顺的女人。”
“是啊,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他的眼中掠过晦暗之色,似是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些记忆。
旋即,郁恨薄凉的笑意压抑在深处。
“这个……挑牲口跟挑媳妇还是有区别的吧?”
保禄觉得这个道理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该反驳哪里不对劲。
“打探了一阵消息,你先去歇着吧。”
沈鸣珂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转而对下人和煦体谅道。
听着自己能够偷懒,保禄爽快地应了下来,也将这个话题抛在脑后。
沈鸣珂低头垂眸,继续研读着手中的书。
只是,适才宁静的心绪早已被打乱。
他又想起在那个竹屋里的谈话。
“你命格孤煞,性格偏执,戾气深重,并非是贫道的有缘之人。”
“她?她是命格极尊极贵之人,倘若她……”
极尊极贵啊。
沈鸣珂微眯双眸,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白瓷杯。
——
“诶,等等!”
当叶明珠刚要离开学堂外的巷子时,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喊住了她们。
回头看去,一老一少向着他们快步走来。
叶明珠唇角微弯,打招呼道:“杨小少爷,你想买我的冰糖葫芦?”
“嗯,我全都要!”杨富贵大手一挥道。
然而,他的贴身老仆面露难色,小声提醒着:“小少爷,夫人警告我们,不准再给你买小食。”
杨富贵皱起鼻子,反驳道:“我昨日吃光了碗里的饭,阿娘说了给我奖励的。”
“我就要这个奖励!就要这个!”
他近乎撒娇撒泼似的指向叶明珠手中的糖葫芦。
还有另外剩下的两三串冰糖盲盒。
“好好好,那我们买一串。”老仆人被折腾得没有办法,只得苦着脸答应下来。
叶明珠弯下腰,将糖葫芦慢慢放低,任由这位小少爷的挑选。
杨富贵盯了一会儿,面色纠结,不知道要选哪个。
蓦地,他的眼珠子打了个转,凑到叶明珠的耳边小声道:“你悄悄告诉我,哪一串的果子最多?”
“我以后就经常照顾你生意,还能让其他同学也常来光顾你。”
年仅六岁的杨富贵,却是娴熟地与叶明珠讨价还价,彼此商谈着条件。
叶明珠挑挑眉,轻声笑道:“既是盲盒,便连我也不知道……”
“哼,瞎说!”
杨富贵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阿爹说了,哪个商人不对自己的东西了如指掌?”
“说是什么随机挑选,全凭运气,实则都是在背后掌控着呢!”
叶明珠哇哦了一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杨富贵说得愈发来劲,显摆道:“你肯定知道这里面最大最多的那一串,要么找了托,要么暗示给客人。”
“我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吸引客人……”
老仆连忙咳嗽了起来:“咳咳!”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老仆一边堵住了杨富贵的嘴,一边向叶明珠赔笑着。
甚至,还在叶明珠的手中多放了十文钱。
“您数错了。”
叶明珠的神色如常,将多余的铜钱退了回去:“做生意讲究个童叟无欺,说是多少,就收多少。”
她又看向闷闷不乐的杨富贵,好笑道:“算你说对了。”
杨富贵的眼睛一亮。
“喏,给你,这串是最好的。”
杨富贵骄傲地扬起下巴,接过叶明珠的冰糖盲盒:“哼哼,我就说嘛。”
“但是呢,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
叶明珠笑着问道:“若是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那我说这串是最好的,那它就真是最好的吗?”
“啊这?”刚准备揭开盲盒的杨富贵,顿时被问得傻眼了。
这个逻辑问题明显超出了他的知识能力范围。
见到这个自认不凡的小鬼,终于露出符合年龄的傻乎乎的表情。
叶明珠拍了拍他可怜的小脑袋,准备起身走人。
忽然,不服输的杨富贵,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袖子,迫使她蹲得更低了。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真的在嘲笑她。”
他近乎贴到叶明珠的耳边,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哦?”
叶明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