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 即 天景三十四年春
今年的京都城格外的热闹。因户部侍郎王溪玦的均田策的出世,举国震动,让一些原本在偏远之地的世家子弟纷纷入京,一些富庶的江南之地的大族公子也纷纷来访,他们来可不是来捧均田策的,都是来上京,哭穷告状来了。京中的一出出好戏就由此展开。
也有些人并不是来参与这场热闹的,像威远将军张潮江,他由于戍边有功,携老母带着与长子次子与幼女一同归京都,回京述职。以后将久居京中。
张家此代丁单薄,亲兄弟只余二弟张潮河,张潮河从小与哥哥一同长大,最爱英雄,怎么奈何身子不好,只能望武兴叹,最后只得考取功名,走了仕途,现任职在兵部 ,是武库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官职。此时得知兄长母亲终于可以回京团聚,整日开心不已,半年时间里天天兵部,家里,哥哥家的新宅他是天天都要必走一圈的。今日缺了这个要补,明日少了那个要填。最后都已装修妥帖,也要在归家之前去趟哥哥家的新宅看一眼才安心。
威远将军归京日子越近,张潮河家中是又紧张又喜庆,张潮河也是个没心机的,整乐的傻乐,跟妻子日日说起与母亲和兄长小时候的艰辛,那时张父早早战死,而且军功不高,家中也无余财,多亏母亲坚毅,独自抚养二人,幼时族中也有想要过继抚育二人的亲眷,好让母亲改嫁,可母亲就是因为怜惜他这个幼子,不忍心,便独自撑起门户,一撑就撑到他们十八九岁,才有了各自的功名,现如今母亲归来了,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等等。
三月,春寒料峭,清晨张潮河早早去上衙,沈氏也没心再睡,早早醒了,简单梳洗过后,坐在梳妆镜前,对着打磨光滑的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的又长舒了口气,连上妆都没有什么兴趣,拿起眉黛,又懒懒的放下,又舒了口气,她身后的三个大丫环,看她这样也不敢多言,都乖乖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沈嬷嬷在检视了浴房后,轻步走到沈氏身后。
拿起梳妆台上的雕工精巧的犀角梳轻轻的通着沈氏的长发。沈氏年轻时长得也并不算出众,可这一头秀发却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到如今这一头长发也保养的极好,乌黑油亮,韧劲十足且极为顺滑,所以只简单通了几下,嬷嬷就开始为沈氏盘发。并未问过沈氏的今日想梳什么发式,直接开始动手,沈氏也乖巧的坐着不动。一会儿的功夫,老嬷嬷已经梳好了一个发髻,拿起桌上的落花鎏金点翠钗轻轻插于沈氏鬓边,冰凉的金属质感插进发丝与头皮轻轻滑过,沈氏这才回过神来。
沈嬷嬷看沈氏回过神来,慈爱的笑了笑:“夫人,放宽心,老夫人是明白人,也是受过苦的人,等她和夫人多多接触,知晓夫人的温柔贤惠一定会和夫人和睦相处的。”
“道理我是知道,可是我这都快四十的人了,突然有做新妇的感觉,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轻叹一声。
沈氏也是无奈,她嫁与相公时,相公已经是金榜题名,在京都中待职,经媒人介绍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可婚礼之后就只与婆婆相处仅仅几日,因婆婆不放心大伯一家,就与大伯一家一起去了北地上任,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家中虽有书信与礼物来往频繁,可毕竟是长时间未与婆婆相处过,沈氏心里自然有些忐忑。可偏偏这些张潮河这个呆木头却一点也没发现,反总在自己耳边说母亲年轻时不易,说起母亲与兄长全然一腔孺慕之情,这搞得沈氏更加紧张,就怕有不周到的地方惹了夫君不快,影响夫妻感情。
大丫头冬梅噗呲一声笑了,“夫人,这是又要年轻十几岁了呀,又有了新妇想法了呢。”冬梅笑声娇俏,她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浅碧色的服饰,杏眼微挑,笑容促狭,一下子似乎吹散了空气中的沉郁之气。
“哪来的贫嘴的丫头,快来人,撕了她的嘴。”大丫环秋菊也是一身浅碧色丫环服饰,在旁边逗趣,也真的作势伸手往冬梅嘴上撕去。
“嬷嬷救我,嬷嬷救我。”冬梅假意害怕,笑嘻嘻的躲在沈嬷嬷身后,沈氏在一旁被这二个大丫头一闹心里也渐渐轻松。
“老奴可救不了这个多嘴的丫头,你们可别把老奴这把老骨头给晃散了。”沈嬷嬷余光看着沈氏嘴色渐往上提,也跟着闹了一句。也往左侧稍移几岁,好让秋菊能抓到冬梅。
“那夫人快救救冬梅吧,奴婢可怕了秋菊这丫头了。”冬梅看着被露出的身形,也看到沈氏含笑的眼眸,赶紧的几步小跑,到沈氏跟前,轻轻的跪倚在沈氏腿边,轻轻摇起沈氏的膝上的裙子褶皱。还轻轻摇了摇了沈氏的膝头。
沈氏被这一闹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眼角,嘴角都带上了笑意,带着水仙色丹蔲的指尖轻轻一点冬梅的额头,语气带了几分宠溺。“你这丫头呀,就该让你秋菊姐姐收拾收拾。天天口无遮拦的。”但还是伸手假意拦了一下,又转头对秋菊丫头说:“好了,这次暂且饶了她吧,嘴就别撕了,就罚她给你这个姐姐做个荷包吧,然后再单单给我值几天夜吧。也算是罚了她。”
“夫人说的是,那奴婢一会就挑个最难的花样子让她做个荷包。”秋菊也笑眯眯的接口。
“啊,还最难的花样子,秋菊姐姐你好坏心眼。夫人,还是罚奴婢多守几日夜吧。”冬梅一张小嘴撅着,一脸苦苦的神色,大眼里似是满满委屈,可偶尔闪过的狡黠让沈氏由衷的笑了二声。
“哈哈,你这丫头,尽想躲懒的事....”沈氏笑着摇摇头。门口的门帘被掀起一角,大丫环春兰侧身进来,沈氏抬起头眼神示意春兰。
“夫人,兰姨娘,莫姨娘她们来了二刻钟了,一直在偏厅候着呢。咱们今儿的朝食是摆在偏厅吗?”春兰的年纪偏大,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的要比秋菊和冬梅几个丫头精致些,衣裳的颜色也鲜艳些的姜黄色,头上梳的也是妇人髻,簪了个细细的金花钗,耳上带着对小金环,看起来颇为利落。她在十年前就成了张潮河的通房,却一直未有子嗣没有成为姨娘,因她忠心得利沈氏就一直留在身边伺候。
春兰的话说完,秋菊和冬梅也敛起了笑,冬梅起身,手扶着正坐着的沈氏起身。沈氏没说话,站直后整理着身上的流云图纹的褙子。秋菊半蹲下为沈氏整理裙角。春兰乖巧的站在门口。
沈嬷嬷道:“按规矩摆吧,今日再午食再让厨房加个羊肉芙蓉羹,夫人今早手稍凉,加个温补的。”
“走吧,让你们闹了一早上,倒还真有些饿了。”沈氏面容严正,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串碧玉的佛珠最后套在手腕处,带着几个丫环嬷嬷出门往偏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