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来时心惊胆跳的。
他不知道苏九儿这么晚约他去少女闺房的原因是什么，只知道现在整个人很拘谨。
门未关紧，但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反倒是隔壁的小屋内传出少女窃窃的嬉笑声。韩浩月自知深夜与少女约会会让人浮想联翩，但他没想到隔壁的小耳朵还有这么多。
他推开了门，轻微的“吱呀”一声，入眼的是立在屋内中间的屏风，屏风后热气腾腾。这一响动，苏九儿才从屏风后头出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小脸红扑扑，衣服松垮垮的，像是刚洗浴出来。见了韩浩月，苏九儿灿烂的笑了笑，很是随意的说了声“来啦？”，让他不由得感觉自己是这小闺房的常客。
韩浩月这就纯粹的属于饱汉子行为了。这小闺房是别人随意能进来的？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一探究竟都没法子呢。
屏风后，是一个巨大的洗浴木桶，刚刚腾腾的热气便是桶中的热水散发的。他很不解，大晚上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是为了啥，不会是纯粹的洗个澡吧？
思索间，苏九儿将松垮掉的长发又熟练地绾了起来，朝着木桶努努嘴：“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呀。”
话音刚落，旁边屋子里的嬉笑声更甚，甚至那窗户外都能看到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晃来晃去。韩浩月那为难的矫情样子，让少女知道了些什么，朝着屋外又轻声骂了句：“去！你们就喜欢看热闹！”
“嘻嘻嘻嘻，别人的热闹咱们还不看呢，就看九儿小姐的！谁让九儿小姐大晚上把臭男人带进当里来啊，干啥坏事儿呢？告诉姐妹们嘛！”
“九儿小姐，您也不怕那些臭男人嫉妒，去您祖父那告一状呐？”
“去你的！”苏九儿含羞低骂，随后扭过头羞恨地瞪了韩浩月一眼。
“洗髓丹带了么？今晚上给你洗髓，明日去城内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你的灵兽出没，再去给你猎灵珠。”
韩浩月急急忙忙从腰间掏出洗髓丹双手捧着递上，生怕一个不留神跌到地上。随后见苏九儿迟迟不拿过，满脸的疑惑。
“你得把衣裤脱了，泡水里，我调了药浴的呢。然后将洗髓丹含在口里，让口水慢慢化掉它。”言毕，苏九儿脸色更红了一分，眼睛在他身上和屋内四处乱瞟着，内心紧张极了。
韩浩月没说话，当即麻溜地将外衣裤扒了。正准备脱内衬衣时，手却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羞得咬着红唇的可人儿。
苏九儿虽是羞得很，眼睛却没怎么离开过，直勾勾地盯着韩浩月的脖颈处。而当后者手中动作停下来时，她像做了坏事被撞破一般，慌张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你……你换好了，我、我不看！”
见了少女的模样，韩浩月心中愉悦不少，也是松开领口继续脱衣服。而他不知道，正当他俯下身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裤子时，那少女正从指缝间偷偷瞧，瞧见了他脖颈的玉饰，确认无误。又瞧见了他的双腿间，臊得少女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臊得她头顶都冒热气。
“哗——”“呜呜！”
随着入水声，韩浩月坐在木桶内，水漫过了他的肩膀，仅剩头部露在外面。他口中含着洗髓丹，因为无法言语便只好呜呜叫着。
“哎？浩月哥哥你着什么急，还有外敷的药没擦呢。”苏九儿放下手，见他已经在木桶中坐下，急忙走上前，取过放在地上的小瓶看过去：“这个，外敷的，全身上下都要擦到……呃，那个不要擦……”
“我给你把背后抹上吧。”
韩浩月“哗”的一声又站起来，还好水够高，正好到他的腰间处。苏九儿将小瓶里有点稠的液体倒在手上抹开，贴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前方的少年可能是突然碰到冰凉的小手，冰得他本能地缩了一下，又停下来让少女继续在背上抹开药液。
韩浩月左肩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给苏九儿又看见了，心里悄悄陷入回忆，手上还在不停地抹着。他背上有几条疤，不大，但很细长，像是让人拿什么划破的。因为没有处理好伤口，因此留下了几条浅浅的疤。
良久，苏九儿在木桶里将手洗了洗，又把小瓶交给他，自己便坐在床榻上看着这热气腾腾的雾水发愣。
口里的洗髓丹慢慢化掉，先是清新甘甜的甜味，甜味散去后化掉的便是苦味。韩浩月坐在水里，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层胶给缚住，从毛孔中散出的灵气被这层胶死死地包裹在自己体表，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明显的异物从皮肤上脱落的感觉。
从外界来看，韩浩月的身上缚满了一层厚厚的黑泥。黑泥泡在水里也不化开，带着一股恶臭黏在他的体表。
许久之后，水汽也没有那么弥漫。韩浩月睁开眼，吐出的那口气也带着一点点的污浊。他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嫌弃地皱了皱眉，扎进水里费力地洗掉结块的黑泥。
洗髓之后神清气爽，还发现身上几处的伤疤都消失不见，皮肤也如新生婴儿一般水嫩柔软。韩浩月自恋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苏九儿在那捂着嘴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苏九儿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问道。
“嗯，感觉体重都变轻了。”韩浩月此时状态极佳，浑身有股使不出的劲和灵气来。在苏九儿眼里，这时的他双目一青一蓝像是能发光，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
韩浩月挥了挥拳，又把玩了一阵水，然后看向了苏九儿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黑泥？那黑泥就是身体里的杂质吗？那九儿小姐第一次洗髓也是这样黑吗？”
这番话惹得苏九儿好一阵嫌弃，巧鼻轻皱柳眉微蹙，似乎她此时就在当初洗髓那时一样，连连说道：“咦，别说了别说了，怪难为情的。”
韩浩月听了，哈哈大笑，可能在这个美人儿眼里，她不应该会产出有那么多杂质的。但在洗髓后被裹成了泥人……他已经完全可以脑补少女当时的窘迫样了。
苏九儿邀请韩浩月外出散步。
二人漫步在幽香的夜空下，皓白的皎月旁点缀着零星的几颗微弱星光的星辰。此时夜已凉了，苏九儿在屋内蒸汽出了汗，如今出门被风一吹，汗都收了，冷得她缩了缩脖子。
韩浩月洗髓出来，状态极佳，精神亢奋。他步子轻快，沉浸在那种轻盈的步子里，让苏九儿有点跟不上。他慢下脚步，微微偏头，看见了少女胸口衣物因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月光柔和，景美人美，心神荡漾之下，韩浩月的耳廓也逐渐泛红。
“别凉着了。”韩浩月脱下了外套披在苏九儿身上，又给她敛了敛衣襟，让外套不容易脱落，随后尴尬地将目光从对方胸膛处挪开。
真是可恶，还挺有分量！
二人走至一处湖边的巨石上坐下，微风带起湖水起皱，涟漪层层，倒映着白月弱星和少年少女的影子。
苏九儿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袋，打开来，里头装了一小袋的炒熟的小豆子。见韩浩月那好奇的眼神，她轻轻笑着，拇指与食指捻出一颗递过去：“浩月哥哥，你吃不？”
韩浩月愣了愣，伸过脖子张开嘴巴。可豆子太小，难免会触碰到少女纤细的嫩指。他是大大咧咧不怎么在意，可少女心里却是小鹿乱撞。
“这个豆子……我没见集市有卖啊。”
面对韩浩月的疑惑，苏九儿低下了小脑袋，看着波动的水面回答道：“这是一个小哥哥教我的。小时候修行入了迷，懒得去吃饭，他就教我用豆子炒熟，放小食袋里，饿了就吃一点，有时还能当馋嘴儿。”
“噢……”韩浩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就是学院里她们传闻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吗？”
“嗯，我等他很久了，从小时候一直等到现在。”
韩浩月有点惊讶。从儿时一直等到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惦记这么久？那这人是谁？他们发生过什么才让苏九儿一直记念着吗？
“儿时我淘气，拉着他乱跑，谁知误入了未知的高塔禁区，我们在里头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灵殿圣女的衣服，似乎是圣女，但又没有平常圣女那样高贵。”
“她身上的灵光已经暗淡，显然是因为被玷污了的，而且脖子上、双手、双脚、还有腰上，都锁上了陨星锻造的禁灵枷。浑身脏兮兮的，满身污渍，还散发着恶臭。”
“小哥哥知道事情不对，想要立马带我跑，可谁知那圣女听到了响动被吓了一跳后疯狂朝我们求救。她已经疯了，她只想活下去，但我们那时太小，非但没法带她从那深渊逃离，还被高塔的主人发觉。”
“你们跑出来了，那那圣女……？”韩浩月感受到了苏九儿的紧张，此时的她浑身轻微颤抖，就连声音都有些哆嗦。
“我不知道，我跑出来了，小哥哥把我推出来了，我亲眼看着他被高塔主人在背上打了一记火球术。”
听到这，韩浩月脑子有些混乱。苏九儿描述的场景他很确定没有经历过，但他却能完整的将场景在脑子里描绘出来。
黑林、高塔、孤灯、斑驳的塔墙、锈迹斑斑的枷锁、双眼溃散的女人、戴着恶灵面具和黑袍的法师……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最后小哥哥是以自身躯体为代价，与恶魔做交易，换来了我二人的逃离。”
“这也是我最愧对于他的地方。如果不是我贪玩说要去冒险，可能我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也不会让他和恶魔做交易。”
“那次平安出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而后找族里人举报高塔，结果一阵搜林后别说高塔了，一块砖墙都没看见。要不是小哥哥身体里的魔气和背上的烧伤，我都会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再之后，小哥哥就不见了，听他父亲说，是给他送走了，送到了没有恶魔的地方。”
苏九儿双肩抖动，自己缩起来哭得抽抽搭搭的，时不时抽抽小鼻子，又让韩浩月想笑又笑不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的，你一定会等到他的。”
“唔……”韩浩月抚摸着她的头顶，让苏九儿短暂地停止了哭声，吸了吸鼻子，羞涩地将脸埋在双臂中。
“你和他好像，真的好像，所以……”
“没事的，如果有必要，你就可以把我当做是他，当做是你的小哥哥。”韩浩月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
苏九儿没说话，韩浩月也不说话，空中只传来秋虫的唧唧声。风又大了，湖面里倒映的月影星影和人影都被搅碎。
“月亮应该藏在云里。”
“什么？”韩浩月并没有听清苏九儿缩在双臂里的小声嘀咕，很是没有情趣地反问道。
苏九儿嫌弃地瞥了一眼一旁不停抚摸自己脑袋、脸上努力摆出长辈慈祥样子的韩浩月，赌气似的哼道：
“没什么！”
少年满脸疑惑和呆懵。
我干啥了又，刚刚不还好好的吗！咋突然又闹脾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