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缓缓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房梁。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澈耳边传来一声语气亲切的问候:“睡醒了?”
她转过头,看见一张男人温柔的面孔。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未褪年轻的朝气,目光深邃而有神,又微透老练与稳健。蓬松的头发并不使他看上去邋遢,反倒透出一丝才气。正值壮年,这结实的身躯容着睿智的灵魂。
深驻渔家十余载,桃李开遍三山头,他正是于先生。
澈手撑床坐起身,吃惊地问:“于先生?你不是有事么?”
于先生轻轻拍着澈的手:“我这不趁着中午有点空,赶紧回来看看你么。一来就看见你看书睡着了,还是我把你抱到床上的。”
澈更是吃惊了:“我睡着了?趴在桌子上么?”
于先生笑着捋了捋澈的头发:“是啊,你个小丫头昨天在这没睡好吧。”
澈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几只鸟在空中相伴飞着。
她问道:“我的伞还在么?”
于先生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这雨都停了,还用伞干嘛?”虽是这么说着,他还是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澈的伞。
澈接过伞,伞面干燥而规整,丝毫没有用过的迹象。
难道是梦?
于先生站起身:“好了,我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该回去了。你有空就出去转转吧。”
澈点点头:“好,你先去忙吧。”
于先生也点点头,迈步离开了。
自从十年前于先生领养澈以来,总是把她像亲女儿一样照管,澈也十分尊敬并且感激于先生。
澈和于先生一起住在江的入海口,于先生每天不怕路远,早晨沿江到渔村,晚上再回去,白天澈就自己待在家看书,或者在城里到处走。
村里找于先生有急事时,他就带着澈住在渔村,所以无极村就像是澈的第二个家。
澈翻身下床,走向见到女人的小屋。她第一眼看了门上的锁,竟是完好地挂在那里。她又看了看屋子周围,也并没有新的脚印。
澈长舒一口气,真的是梦就好了,可是,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她的脑中回想起女人说的话:“当你越过一切阻碍视线的屏障,秘密,将不复存在。”那是什么意思?
澈开始沿湖散步,她在思考时总喜欢这么做。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她抬眼望去,是几个六七岁的孩子在比赛打水漂。她走到他们旁边,停下脚步观看。
一个孩子竟打出了七个,开心地跳了起来。这个孩子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他的父母就叫他“重喜”。
他是这群孩子里打水漂的高手,最高纪录是六个,刚才澈见证了他打破自己的记录。
重喜看见澈,赶紧跑过来,呲着牙说:“姐姐,你也看见了,我刚打了七个咧。”
澈摸摸重喜的头,说:“看见了,重喜真厉害。”
重喜水灵的大眼睛笑成两条缝。
这时,远处有一叶舟靠岸,上边传来男人嘹亮的呼喊:“重喜哎,回家喽!”
重喜立马跑到岸边,直跳到船上,转身向澈挥挥手,喊道:“姐姐,下次再聊啊。”重喜的父亲倒没有露面。
澈挥挥手,目送小舟很快划远,又开始继续往下走。
当她遥望到村长家时,只见到屋门紧闭。村长爷爷现在正在打鱼吧。
澈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靠近屋子时,却听见从屋侧的窗户里传出说话声。
“十四年了,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情啊……”苍老而浑厚,是老村长的声音。
“您老别担心,还是先等壮姨来,听听她怎么说吧。”说话人的声音沉稳平和,竟然是于先生!
澈停下脚步,于先生居然在村长爷爷家,原来他今天在和村长爷爷解决问题。
澈觉得她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不合适了,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粗犷的声音:“姑娘在这干啥呢?”
澈知道,刚才于先生提到的壮姨来了。
壮姨没等澈回答,就打开门走进村长家。澈看着壮姨走进屋内,目光也跟着她进了屋。
在壮姨宽大的身躯和门框的缝隙中,她看到,地中间摆着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形状像是……一个人?
房门随即关闭,澈惊愕地呆在原地。她现在已经不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今天她看见太多奇怪的东西。
澈偷偷贴近窗户,在那能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
果然,是壮姨的一声叫嚷:“啊,这不是湾子嘛?他咋……”
看来澈没有看错,她微微叹口气。
湾子叔叔是村里一个壮实的单身汉,不过家里老人都早早离世了,他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上次澈来无极村,还跟他打过招呼呢,没想到这次再来就……
村长紧接着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和你以前那不争气的男人一样,要不谁撂得倒他?”
听了这话,壮姨竟啐了口唾沫:“那真他丫的该。”
听到这里,澈收住了悲伤,转为疑惑。壮姨的丈夫,不是在十四年前打渔的时候意外淹死了么?为什么会让村长爷爷和壮姨这么厌恶?
看来这里面还有隐藏的秘密,不然村长爷爷也不会找壮姨了。
她继续听着,想知道那隐情究竟是什么。这时,谈话被于先生的咳嗽声打断,村长家的门随即“吱呀”一声开了。
澈忙躲到屋后,只见于先生走出屋门,朝纸巾里吐了口痰,又把纸巾放入口袋。
他转过身时,分明地朝澈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对视,澈第一次见到于先生这么严厉的目光。她明白,自己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在于先生的注视下慌忙离开。
澈回房的路上思考着这件事,她决定不参与。因为于先生的眼神明显地告诉她:这事儿你别管。
风还是那样清爽,鸟也仍结伴在空中边叫边飞,这给澈繁杂的内心一丝慰藉。
进了自己的屋子,澈一头栽倒在床上。今天她经历了太多的事,而她也的确不想顾及这些杂乱的事,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这时她看见自己桌角的书中夹了一张以前没有的纸。
澈起身抽出那张纸,惊愕地瞪大眼,缓缓念出纸上歪歪扭扭的字:
“你会想知道答案的,可别忘了我的话。”
字是暗红色的,在白色的纸上显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澈的脑袋瞬间充血,她感到一阵晕眩,中午所见,究竟是真是幻?
澈将纸对折后压到枕头下,这表示她中午的确见到了那个红衣女人。
她突然醒悟,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雨伞。难怪澈在于先生走后感觉不对——因为这把雨伞是崭新的。
于先生“你看书睡着了”的话使潜意识影响了澈的判断,她才只关注于伞面是否干燥。
而现在情况已经十分清楚了,那么她白天在雾中看到的陌生小舟应该也是真的了。
村里真的潜藏着外来人,他们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澈轻叹口气,事件好像主动缠着她,这两天恐怕不会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