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胖子在街上瞎晃悠了一圈又一起吃了个晚饭，回到家里已经深夜，父母早已休息，布趋看着自己手中新买的VR头盔和破旧狭小的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近来布趋总是害怕回家，虽然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只要待在家里，就会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像被一万只眼睛监视一般，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布趋都会随便找个地方逗留到深夜。
虽然有独供设备，但是这款游戏并没有配套说明书，按照小丑的说法，只要插上电就知道怎么玩了。布趋梳洗了一番，正襟危坐，郑重其事的将电源连痛，将VR头盔戴在了头上。
按下左耳旁的圆形开关，耳朵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而且声音还越发的强烈，新设备的塑胶味也非常浓重。布趋有些担心，感觉头盔随时都有爆炸将自己的头炸成肉酱的可能性，左手不自觉的放在开关上，右手则放在插座的开关上，打算一旦真的出现问题立刻将电源切断。但是在如此戒备的情况下，布趋却莫名的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困意，眼皮越来越重，听力也出现了幻觉，小丑推销游戏时不怀好意的笑声又出现了，并且不只是一个，而是千百个，数不清的的小丑发出重重叠叠的讥笑。
塑胶味消失了，电流声也越来越轻，布趋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气在不断通过毛孔冒出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熟悉的房间变成了一块块马赛克一样的方块，五颜六色的，眼前出现了几个奇怪的人影，也是由马赛克方块构成的，身体好像失去了重力，轻轻一跳就漂浮在空中无法落地。
飞行的速度变快了，身边高速闪过不同的马赛克影像，楼房，车辆，人影，世界上应该存在的事物应有尽有，天空中漂浮着一串看起来像由马赛克方块写成的文字，但是飞行速度过快，实在是看不清楚。布趋还沉浸在遨游异度空间的快感中，突然感觉到身体受到一股非常强大的吸引力，再也无法自主控制方向，意识也被抽走了，眼前猛然一黑。
布趋觉得自己似乎没睡多久，但是天确实已经大亮了，盛夏的阳光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加上强力冷气的降温，依旧把布趋房间里的温度提上去好几度。布趋心里咯噔响了一下，暗叫“糟糕”，打了几个滚从床上跳了起来，着急的摸到了身旁的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中午两点。
“怎么搞的，闹钟没响，他们也不叫我一下。”布趋被强烈的起床气驱使着，气鼓鼓的打算找父母算账，找遍了家里，不见人影。冲动之后气也泄得差不多了，布趋战战兢兢的拨通了公司主管的电话。
“您好，我是布趋，因为家里有点事，手机也没电了，所以一直没能通知您，今天我想请一天假，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不好意思。”布趋编了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吞吞吐吐的说着，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
“嘻嘻，没问题的哦，最重要是开心，你可以想来的时候再来，就这样啦，我还有事情，先挂了，今天这边也没什么事，我就当你来了，再见。”平时向来非常严苛的主管今天心情似乎非常的好，说话一直嘻嘻哈哈的，也不计较自己旷工的事，布趋有些不适应，不过总算是没搞出大问题。
挂了电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布趋决定干脆给自己放假一天。
“等等，不对，我不是在玩游戏吗？”
布趋长得离谱的反应弧此时才反应过来，脑袋上还戴着重重的VR头盔，房间也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看到游戏向导，也没有发现发布任务的人。
“可恶，果然被骗了。”布趋气得一把摘下VR头盔砸到床上，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本以为是一个精良的大作，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还害得自己上班都迟到了。最重要的事当然是去找欺诈小丑算账，但是拿着头盔出门就会将自己像傻子一样被骗的经历暴露无遗。布趋翻箱倒柜找出了许久不用的书包，刚放够放下一个VR头盔。
感觉有些奇怪，今天的人似乎心情都特别好，还没有走出楼道，经过各家各户时都能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笑声，楼下也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刚迈出楼道一步，布趋的面前就走过几个小丑，小丑的妆容各不相同，不过都喜庆得很，嘻嘻哈哈的讨论着什么，语调过于怪异，布趋一时没能听清。虽然奇怪，毕竟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布趋居住的小区也有几十年历史了，人口密度极大，或许是几个和自己一样的兼职小丑。
左拐右拐，布趋走出了小区，街角的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门前又是几个小丑。这家便利店专门就是针对学校的学生开设，一般情况下站在门口的应该是学校里的不良少年。这几个小丑的行为倒是和常见的不良少年有些像，拿着一杯奶茶，嘴里叼着一根烟，男男女女就混在一起，满嘴脏话，从声音和身材样貌判断这群小丑也像极了学生的年纪。
“嗯，这是怎么回事？”布趋感觉到有些违和。
往前走了几步，是自己休息时常去吃午饭的快餐店，快餐店里依旧是坐着几个小丑，有高有矮，有胖又瘦，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闲聊。最为怪异的是连快餐店的老板也是一副小丑模样打扮，这下布趋可没办法自欺欺人了，这明显不是什么兼职小丑路过这么简单。
犹豫再三，即有几分恐惧，又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布趋推开了快餐店的大门。
“今天还是老样子吗？”老板的小丑服装有些像某家知名国际连锁餐饮的宣传小丑，红鼻子白脸，在加上一套黄色的吊带衫。布趋没想到老板居然真的认识自己，被他这样一招呼心下更慌乱了，只能支支吾吾的答应。各式各样的小丑服务员在店里来来回回，从身形体貌布趋判断确实都是这家饭店的服务员无误，食客中也有自己相熟的人。但是除了自己，没有人表现出任何异样，大家就像往常一般，吃着便宜的快餐，说着没意义的废话，只是每个人都多了些口癖，变得更“小丑形式”。
“今天这么有空嘛？”布趋还在极度的疑惑和不解中，快餐店的老板却主动上前来搭话，午后客人不多，看起来老板有些无聊。
“说我吗？偶尔也要休息一下，倒是你们……”布趋随口答道，盯着老板上下打量，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布趋认为现在并不是问这种问题的好时机。
一碗汤，几道小菜，一碗米饭，午饭很快就做好了，这些东西布趋几乎是到店必点。
但是不经意间从汤里照出来的人影却让布趋心惊胆战。
橘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影和眼线，红色的鼻尖，白色的脸庞，裂开的嘴，汤里映照出来的人像从位置判断毫无疑问是自己，布趋立刻反应过来这幅尊容正是自己兼职是化妆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布趋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又摸，和平时化妆后完全不一样的触感，这副小丑的脸已经和自己的皮肤融为一体，根本没办法取下来，稍一用力，就拽得皮肤生疼。
布趋吓得摔在地上，引来周围食客门的围观，但是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低着头小跑进入餐厅的卫生间，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真正的模样。身上的小丑服显得很立体，但是当自己用手拉拽领子和扣子时却又无论如何没办法扯下来，反而身上有一股被撕扯的痛楚感，就和之前撕扯脸皮时一样的触觉。
自己的身体，已经和小丑妆容彻底融合了，皮肤就是最完美的化妆。
“嘻嘻，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老板看到布趋奇怪的样子，好心的敲响了卫生间的门询问，在这样的情况下，配合老板小丑一样的语气，布趋感受到的不是关心，反而是不怀好意的阴森恐怖。
布趋强自镇定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结了账之后就一路狂奔，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世界果然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再也看不到一个正常人，自己在这里才是不正常的人。每条街道，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丑，扫地的小丑，开车的小丑，球场上打着篮球的小丑，办公楼门口接待的小丑。每一个人说话都带着小丑招牌式的笑声，不绝于耳的讥笑声讥讽着这个闯入异世界的傻子。
布趋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不停的告诫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但是疼痛感真实又明显，也没有像想象中一样从噩梦中醒来。
如果是梦，也未免太过于真实了。
狂奔，想要逃离这古怪的世界。孤独和绝望感压迫着布趋，感觉眼睛都近乎失明，看到的任何一切都是扭曲的，五颜六色，奇形怪状，身体也不知疲惫，也不知去了哪里，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公司门口。
商场里的小丑工作只是兼职，除此之外布趋真正的主业是一家电影制作公司的剧本和文案校对编辑，虽然听起来很高端，实际只是将编剧写好的剧本从头到尾读一遍，寻找一些错字或者病句，毫无技术含量。
果不其然，一楼前台的美女接待员也变成了小丑，但是从声音上还勉强能够分辨一二。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认识的人里还存在一两个“正常人”，布趋决定去办公室看看。一路上都是忙碌的小丑，行为举止都和往日无二，很明显正是原来应该存在于这栋办公楼里的“正常人”。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远远看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的座位上趴着一个人，按照正常的理解，这个人应该是美娜。美娜和布趋一样，也是校对编辑，是一个刚刚毕业一年的大学生，同时也是布趋在公司唯一的同事，正常情况下，除了发布任务时会出现的编剧和老总，办公室里绝大多数情况下的同事只有美娜一人。美娜基本符合男人对女性所有的幻想，青春靓丽，善解人意，布趋能一直干下去的原因有相当一部分也是来自于这个同事。
趴在桌子上应该是美娜的人，和自己却不一样，穿着“正常人”的衣服，布趋心里有些期待，又害怕失望，毕竟没有看到脸仍旧不敢放松警惕。美娜毫无察觉，依旧在呼呼大睡。
犹豫之间，美娜像是感觉到什么，居然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转过了身。
“啊，是你啊，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美娜的样子和以往毫无二致，没有怪异的小丑服装，也没有恶心的讥笑语气。布趋甚至有被救赎的感觉，原来自己并没有被世界抛弃。
“事情做完了，在家里无聊就来看看。”
话一出口，布趋马上察觉自己说话的音调歪歪扭扭，舌头完全不受控制。“正常人”美娜看着小丑布趋，听着古怪的话语，倒是毫不在意，仿佛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来了也白来，今天没什么事情做哦，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我听说有一家餐厅的螃蟹挺好吃的，一直想去都没有机会。”美娜歪着头问道，笑靥如花，在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里格外璀璨和闪耀，就如圣女下凡一般。
“好啊。”布趋刻意的想要控制自己的舌头，说出一句正常的话，但是结果令他很失望，音调别扭的情况更严重了。
“那就下班之后去，我想吃螃蟹……”正常的美娜像个小女孩一样念叨起来，布趋猛然头昏脑胀，感觉到自己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眼前又出现了马赛克，就像时光倒流一样，布趋之前异度空间旅行的过程在倒带重放，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去，这次，布趋看清楚了天上的马赛克文字，上面写着“Mission one Rule”。
……
恍惚之间耳边又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强烈的塑胶味也出现了。
“啊！”布趋恍然惊醒，看了看窗外，天色仍然漆黑，手机上显示时间刚过凌晨两点，屏幕上模模糊糊照出来的自己的脸，是正常人的脸。自己仍旧戴着VR头盔，顶部的白色信号指示灯一闪一闪，仍旧连接着电源，头盔并没有被自己扔到床上。
布趋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枕头和被子已经全被浸湿了，浑身酸痛，尤其是双脚，痛得无法弯曲，头也疼得厉害。不过总算是劫后余生，布趋为自己还能重返这个世界感到开心，张开双手双脚恣意的躺着床上，布趋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自己的家。
“这个游戏还真是有够真实的。”
既真实又虚幻的游戏世界让布趋暂时不想再次进入，但是潜意识里又有一种另类的诱惑感，就像偷食禁果的亚当和夏娃。窗外传来夜间流浪汉翻垃圾桶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美好，布趋像报复一样拿起了手机一顿折腾，不知何时才真正进入梦乡。
被折腾了一晚上的手机彻底的没电了，直到中午，布趋才再次醒来，身上疲惫和不适消散了不少，不过脚仍旧酸痛得厉害。
恍然大悟的从抽屉里找到很久没用的手表，时间显示正是中午两点。
“糟糕糟糕。”布趋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脑袋，昨夜过于得意忘形看来会让今天的工资全部泡汤。
“您好，我是布趋，因为家里有点事，手机也没电了，所以一直没能通知您，今天我想请一天假，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不好意思。”布趋赶忙将手机插上充电器，拨通了公司主管的电话，虽然无论怎么解释自己的工资也不会回来，但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也真是离谱，请假也早一点呀，好在今天没什么事，下不为例，我就不算你请假和旷工了。”主管明显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同意了布趋的请假，连工资也没扣。
似乎有什么事重合了，布趋还清楚记得昨夜可怕的噩梦。心下有发起了慌，小心翼翼的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出现的是正常的脸，布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巧合罢了。”
难得的意外假日，布趋决定上街逛逛，将VR头盔装在书包里，打算去找小丑问个清楚，游戏的真实度已经有些过于离谱了。
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实在是身心俱疲。走出楼道，迎面走来一群人，讨论着昨夜的球赛。
“难道昨天的小丑也在讨论球赛？哎，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噩梦过于真实，布趋第一次在醒来以后对梦中的情景如此印象深刻，因此总是无意识的将看到的一切与噩梦联系在一起。
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站着几个小太保和小太妹，喝着奶茶抽着烟，布趋看到街上再也没有一个小丑，心情大好。
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