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2年(华纪891年)中秋夜,无风。
陆州城北五十公里处,洁白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把斑驳的光点像珍珠一样洒在弯弯曲曲小道上,沿着小道的方向往山里延伸,一直到人迹罕至的秦岭密林深处,有一处被叫当地老百姓叫做鬼谷的狭长山谷,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峡谷内开始终年毒瘴弥漫,任何人或动物不小心误入其内,不消一时三刻便会血肉糜烂而死。
而这一晚,山谷前却站着一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三十多岁一身紫色衣服的中年人。
紫衣人的后面还整齐的站着三百多浑身散发着浓浓杀气黑衣蒙面人,这人人数虽多,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大约一个时辰后,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已至中天的圆月,阴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对后面的黑衣蒙面人一招手,便一头扎进毒瘴中,身后留下寸许深的脚印,其身后的三百多蒙面人立刻一声不响的踩着中年人留下的脚印有次序的进入毒瘴中,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穿过鬼谷后的十公里处,有一个叫秦家庄的村庄,整个村庄有三百多户,在村庄的正中间有一座整个庄内最大的府邸,它是秦家庄中历代长房居住的地方,也是秦家祠堂的所在。
这一天月亮刚上树梢,如往年一般从各地赶回来过中秋和祭拜秦家先祖的各房各家家主离开后,秦老太君就乐呵呵的说到:“好了,各房各家的家主都走了,你们这些孩子们也别拘束了,想玩儿的玩去吧。”说着挥了挥手,长房的各位公子少爷们赶紧施了一礼,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祠堂内只剩下了秦老太君、秦家家主秦天铭和少家主秦子扬。
稍稍的沉默了一会,秦老太君笑道:“子扬你到有良心,没有和其他人一块儿玩去,少夫人看情况这几天也快生了吧,你也别在这陪我这老太婆了,回去陪你夫人吧,我和你爹再说会话”。
“是!”秦子扬做了一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到,“爷爷还在闭关吗?”
“这些事你就别问了,你爷爷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你下去吧。”秦老太君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愿意说的太多,挥了挥手示意秦子扬下去。
秦子扬走后,又一阵沉默,秦天铭问到:“母亲大人仍然不打算告诉子扬我们秦家的事吗?”
秦老太君叹了口气:“子扬虽然是个快要当爹的人了,可是心性仍然不稳,你觉得现在是到了能够让他知道我们秦家的事的时候吗。”
“可他毕竟是我们秦家未来的家主,现在外面形式那么的岌岌可危,再说了爹爹的进入密室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且目前情况似乎很不好,但是万一得到了启示,到时候子扬总要出去的,而且爹爹还不知道还……”秦天铭犹豫了一下,可是最终没有把他最不愿意说出的话说出来。
“我如何不知道外面的形式和你爹爹现在的状况,可是,唉!要不是我们秦家历代的族规,我真不愿意让子扬这孩子卷入到秦家的事情中去的。”
秦老太君的脸色渐渐有些阴沉,最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到:“过几天吧,等子扬的孩子一出生,就让子扬先参与家族事务的管理吧,唉,要不是族规,子扬应该是最有希望振兴秦家之人。”
“母亲大人您就不要为这孩子可惜了,秦家历代子弟中,耽误的资质优秀的大能大才者无数,也不仅仅他子扬一人,这都是我们秦家的命。”秦天铭走到秦老太君的身后,轻轻的锤着老太君的肩膀安慰道。
秦家后院,一位挺着肚子的少妇站在池边亭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身怀六甲非但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倒给她身上增加了一层神圣的韵味,此时皎洁月光撒在她晶莹剔透的脸上,更增添了她的妩媚。
突然,少妇嘴角一扬,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幸福的喜悦,把小下巴仰得高高的,对着亭子顶上嗔道:“你这人,都快当爹爹了,还小孩子似的,难怪奶奶总说你没心性,还不快下来,不下来我可不理你了啊。”
话音刚落,亭子上就探出一个人头来,笑嘻嘻的说到“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为夫这就下来。”说着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就如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的从亭子上落了下来。
来人正是被秦老太君打发过来的秦子扬,秦子扬双脚一落地便赶紧作揖正色道:“为夫刚刚在欣赏一副《美人赏月图》,不知夫人唤我下来有何指教?”
少妇狡點的笑道“指教不敢当,麻烦夫君大人把亭子上的桂花糕拿下来,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不敢扫了夫君观赏《美人赏月图》的雅兴。”
秦子扬连忙向亭子上一招,一只篮子就被缉到手里,然后身形一闪便站在了少妇的身后,顺手把篮子往亭子中间的桌子上一放,然后双手轻轻的拥住少妇的腰说道:“《美人赏月图》为夫怕是暂时欣赏不到了,但是《媚儿吃桂花糕图》倒是很值得期待。”
说完轻轻的把少妇转过身来,怜惜的接着说到,“媚儿都快生了怎么不在屋里躺着,还出来赏月,当心别累着,来夫君伺候媚儿吃桂花糕去。”
说着牵着少妇的双手,慢慢的引着她到亭子中间的桌子边的凳子坐下,却不知道一场危险正悄悄降临秦家庄。
月渐西沉,秦家庄外不远的一处小山岗上,紫衣中年人一言不发的看着渐渐归于安静的秦家庄,阴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更多的是疯狂和对杀戮的渴望,紫衣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十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仇恨和愤怒压制下来,但是明显只能让脸型变得更加的扭曲,最终他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紫衣中年人的身后仍然静静的占着那群黑衣蒙面人,但是只有二百多人了,有将近一百人在通过鬼谷的时候血肉糜烂而死。
剩下二百多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近一百人的同伴死去而骚动,只是身上的杀气更重了些,凛冽的杀气令的小山岗周围的气温似乎底下了许多。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秦家庄彻底的安静下来,紫衣中年人突然睁开眼睛,已经变得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虐,他缓缓的抬起右手,狠狠的从牙缝里面挤出充满仇恨的几个字:“给我杀个鸡犬不留!”
说完后拔出腰刀,率先杀向秦家庄,身后二百多的黑衣蒙面人立刻齐刷刷的拔出佩刀,悄无声息跟着紫衣中年人朝庄掩杀过去。
秦家祠堂一处用于秘密祭祀的秘室内,一个近六十岁头发花白灰衣人正盘膝而坐,灰衣人的前面摆放一只色泽斑驳的有香炉,香炉里点着三根檀香,檀香的烟诡异的飘向灰衣人,在灰衣人周围绕了一圈后又徐徐的飘向祭坛中心处处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铜鼎,铜鼎表面用朱砂画满了巨大的符文,檀香烟一接触到符文,就被铜鼎毫不客气把它们完全吸收,此时尽管灰衣人脸色微微苍白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面色却十分的庄重而严肃,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灰衣人的脸上出现一阵红潮,随即又变得无比的苍白,但是立刻又变得血红无比,如此反复几次后,灰衣人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大口的鲜血,然后浑身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灰衣人重新坐了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喃喃道:“难道真的无法逆转了吗?难道这次秦家就无能为力了吗?”
灰衣人艰难的爬了起来,蹒跚的走到铜鼎旁,伸手抚摸着铜鼎上的符文,“列祖列宗啊,不孝子孙怕是无法完成先祖们的遗志了啊”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正当灰衣人哭的伤心的时候,密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秦天铭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灰衣人的后面,悲怆的喊道:“父亲大人,侯家家主侯敬德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杀了进来,秦家完了,都死了,都死了啊……”
灰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伸手抚摸了一下秦天铭的头发,低声说道:“铭儿啊,这几个月为父不惜消耗浑身精血也没有能从血鼎上得到一丝启示,为父就知道,上天再也不眷顾那家人了,也就不再需要我们秦家了,只是苦了你们啦!”
“不!绝不!父亲大人,我现在就护送您杀出去,只要到了外面,联系上我们隐藏在各地的弟子,我们秦家就不会亡的!”秦天铭手握着卷了刃的大刀,竭斯底里的喊道。
“儿啊,别傻了,连我们秦家世代隐居的地方别人都找上门了,外面隐藏的弟子还会有活着的希望吗。”
灰衣人话音刚落,外面就传进来一个极度得意的暴虐的笑声:“哈哈哈哈!秦老儿果然很是明白事理,不错,你们秦家在外面弟子在我等袭击你们秦家庄的时候也同时把他们灭杀的鸡犬不留了,你们秦家绝种了!”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半掩的密室石门被一阵强劲的掌力震碎裂开来,紫衣人倒背着双手,在一群蒙面黑衣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紫衣人扫视了一下挡在灰衣人前面浑身是血的秦天铭和脸色苍白的灰衣人,最终目光停留在那个血红色的铜鼎上,“桀桀,这就是给你们秦家某些神秘的提示保护那家人的血鼎吧,哈哈,果然见面不如闻名。”说着抬手对着铜鼎狠狠的就是一掌。
灰衣人抬了抬手,终究没有阻拦。
紫衣人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铜鼎上,铜鼎嗡的挣扎的响了一声便裂开成为两瓣。
紫衣人收回手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灰衣人和秦天铭,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的说道:“秦老儿,你们秦家完了,血鼎也完了,你们保护的那家也快完了,你们现在一定后悔当初你家先祖没有对我们侯家赶尽杀绝吧!哈哈!我不会给你们秦家同样的机会的,从今天起,你们秦家绝种了!”
灰衣人用蔑视的眼光扫视了一眼紫衣人说道:“侯敬德,我秦家从来就没有把你们侯家的余孽放在眼里,至于那家人,生死自然由老天爷做主,还轮不到你们侯家说三道四。”
说着拉着秦天铭的手说道,“铭儿,和为父一起给秦家列祖列宗尽最后一次孝吧。”说完不再看紫衣人一眼,拉着秦天铭对着破裂开来的铜鼎跪了下来,父子俩口中念念有词。
当快念完的时候,紫衣人终于听明白秦家父子在念什么了,脸色霎那间就变的煞白了,嘴里竭斯底里的嘶吼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别让他们念完!”同时双掌齐出向着灰衣人和秦天铭拍了过去。
灰衣人和秦天铭没做任何抵抗,任由侯敬德双掌拍在身上,却用最后一口真气护住已经破碎的的心脉,强行念完最后一句咒语,然后向破裂开的铜鼎喷出夹带着内脏的鲜血。
看着鲜血被铜鼎诡异的吸收后,父子二人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双双倒在地上。
在灰衣人和秦天铭倒下的一瞬间,侯敬德突然觉得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狰狞和诡异。
鬼谷中,由于血鼎的破裂,终年弥漫的毒瘴也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侯敬德盘膝坐在山谷中的一块大石上,想着秦家父子脸上狰狞的笑容和死前念的最后一句话“我愿以身饲魔,化无上怨咒,以报秦家血仇!”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踏实,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剩下的一百多黑衣蒙面人再次问道:“你们确定秦家的所有人都杀完了,没有漏网的?”
黑衣蒙面人中一个似乎是头目的人回答到:“侯爷,您已经问了三遍了,在下也无数遍的询问了我的属下,整个秦家庄三百七十八口人,都是砍下脑袋的,绝无可能有活口的。”
侯敬德听了以后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但是眉头一皱又问道:“在灭杀秦家众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黑衣蒙面人想了想说道:“要真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就是秦家少主秦子扬虽然护着一个孕妇,竟然愣是杀了我们五十多名兄弟,要不是他舍不下那孕妇我们还真留不下他。”
侯敬德听完以后,喃喃道:“秦子扬,孕妇,孕妇。”突然侯敬德觉得身上寒毛竖起,心里一个激灵,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快!快回去,问题出在那孕妇身上,快!”说完也不等那些黑衣人,脚踏轻功如离弦之箭般向秦家庄疾奔而去。
侯敬德一路狂奔,无视秦家庄前用人头堆积的小山和沿途的残垣断壁以及一具具无头尸体,径直向血腥之气弥漫的秦家祠堂的后院飞奔而去。
一进到后院,侯敬德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恐惧,只见整个后院诡异的出现一个巨大的太极图,而本该在密室的灰衣人和秦天铭的尸体也不知道原因,竟出现在阴阳鱼黑色的鱼眼里,更让侯敬德灵魂深处感到颤栗的是,阴阳鱼的白鱼眼中竟然躺着一具无头少妇的尸体,她腹部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刨开,血肉模糊,腹中空空如许,哪有半点胎儿的影子。
“附近有野兽,有狼,一定是让狼刨出来吃去了,一定是被狼吃了。”侯敬德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自言自语到。突然,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跟上来的那群黑衣蒙面人吼道:“快去给我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还有就是把附近方圆五十里内的狼和野兽统统杀掉,完不成你们就不用回去了!”说完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向鬼谷方向疾奔而去,似乎有极为可怕的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