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沂风谷,已是立春。从五月份出来,时隔大半年了。
明月目光爱抚着谷内的一草一木,这里四季如春,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她,出去这么久了,复仇大计似乎只是停滞在一开始。
师父还是以前的模样,那般慈祥的目光,让明月心中感到深深愧疚。
明月向他跪下:“师父,月儿辜负了师父的教导。”
无尧子是一副道士模样的装束,胳膊间挽着一个拂尘,仙风道骨之姿显露无疑。拂尘仅是一挥,明月便觉着膝盖下被一股力量托起。
“月儿,欲速则不达。你身负重任,该明白的。你心性还未沉淀,为师授你一身修为,本意也不是让你复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追求,为师不勉强你。”
明月颔首不说话,她的确无法做到像师父这般超然世外,心中了无一物。仇恨使得她性子冷峻,却始终是红尘中人,受七情六欲支使。
无尧子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心性:“姜修已把你的事都告诉了为师,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做。”
“墨靖待不得,又是那两国所逼。那么,我便去搅得他们天翻地覆。”她一再被逼迫,如今又走上了绝境,她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去吧,有姜修相助,你会顺利许多的。”无尧子此话一落,在空谷间留下袅袅余音,而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师父最后说的话,让明月觉得似有另一层意思。师父一身修为极高,纵然明月的一身功夫放眼大千世界也不见得有几人敌得过,却还是不及师父的一半。大师兄虽厉害,和她一道顶多就是再添一个自己,师父干什么说这样一句话。
遇见师父,是明月感到最幸运的事。遇见东方墨阳,是她感觉最幸福的事。
明月找到了姜修,他已找齐所有需要的药材。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姜修,就是那副熟悉的模样啊。
姜修转身迎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干什么这样看我。”
明月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师兄愿意帮我这样的人,是我的幸运。”
出谷,抵达墨靖国境处,却见着了一场厮杀。
诸多白色的人影与一袭风情的红衣苦苦纠缠,红衣所带的侍卫不敌白衣的凶悍,纷纷倒地。红衣持着弓箭,三箭齐发,三个白袍人中招而倒下。
明月凝视着战况,喃喃道:“那些白袍人是翊周的人,他们又想干什么。”
但红衣并不擅长近身战,解决得了远处的敌人,但一旦被逼近,就显得有些慌乱。她的弓箭也被人夺下,很快就被围攻在中间。
明月越看这个红衣越觉得熟悉,她一定见过此人。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安无情啊。她为何出现在墨靖边境?
“曼罗的公主,倒颇有几分姿色,就是不知尝起来滋味怎么样。”
明月记得这个浑浊的声音,是新婚之日追杀她和东方墨阳的为首那人。
安无情誓死挣扎,被白袍人的弯刀割开一道道口子。外衣很快就碎得稀巴烂,浑圆雪白的香肩和玉背皆露了出来。冰肌雪骨引得这一群人愈发猖狂地破开她身上的衣物,雪白的肌肤上顿现道道深刻的伤口。
“畜生!本宫早已和你们的大皇子订下婚约,你们不怕他降罪下来杀了你们么!”安无情咬着牙,双目含恨而发红。
“大皇子?连我们都没见过,你还指望他来帮你?小时候订下的亲事,你若死了也就解除了,哈哈。”那为首之人发出一声猥亵的笑,安无情终于被两个手下擒住,那人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翊周的人就是这样不要脸。”明月刚握住腰间绝尘剑的剑柄,姜修已快她一步闯入重围之中。
银色长枪握在手中,轻易挑开了架着安无情的两人。他乘风而来,抓住安无情的手,一个旋转,身上的外衣便脱下裹上了安无情的身躯。他搂起她的腰肢,只用另一只手抵挡着层层弯刀。
安无情有些错愕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怀抱着她的男子,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被一阵清风包裹着。
他的银枪很轻易地挑开了白袍人手中紧握的刀,面对为首之人的抵挡,只是用了一些看似凶狠致命但虚假的招式吓唬吓唬,又点了穴道。其余白袍人见状,敌不了姜修便扛起那为首的就跑。
他将安无情带到了明月身边,她一看见明月,脸色便沉了下来:“我被人欺侮,你在一旁可看够了好戏?”
在安无情眼里,明月就是和东方墨阳一伙的,是曼罗的敌人。那一日,明月的舞蹈也赢了她,叫曼罗第一舞者的名头招了损。
明月眼神冷冷扫过她,没有说话。倒是姜修对这个救下的女子心生不满:“救下了你,你却对月丫头这样没礼貌,早知道让你失身在那群人手中算了。”
“你……”安无情大眼瞪着他:“原来你和那些翊周人一样卑鄙无耻。”
“狼心狗肺,不可理喻的女人,一点都没有我家丫头可爱。”姜修别过身去,拉过明月的手:“我们走。”
明月跟着姜修走了几步,停顿了一下,转身正看到安无情有些失措地瞪着大眼看着他们。她打量了一番安无情现在的惨状,衣不蔽体,伤口还在流血:“你带的人死光了,又受着伤,这副模样难免还会有人想轻薄于你。跟我们走还是自己离开,随你便。”
安无情瞪了明月一眼,明月丝毫不理会,和姜修继续上路,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跟来。
身后传来安无情喷怒的呼喊,她怎么会领对头的情:“我再遇上什么险境也与你无关!妖妃,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明月眸子一动,看来安无情一直都在墨靖,被传言为妖妃的事她如此清楚,总不会是刚刚才来到这的。那么,安无欲也一定就潜伏在暗处。
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赶路,姜修却停顿了一下,往回走去。
明月看到姜修从包袱里抓了把什么东西,连同一个瓷瓶一道塞进安无情的掌心。
因见着的是他的背影,见不到他的表情,但那说话的声音却比往常都要严肃:“你给我听着,再敢叫她一声妖妃,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不如死。药止血,红豆补血,你就自生自灭吧。”
姜修说完就走,一阵红豆雨从头顶降下。安无情在身后大喊:“你就去相信她吧。”
明月和他都没有留恋,远远地离开了这里。他们都没有看到,走远后,安无情摊开了掌心,那里还有一颗饱满的红豆安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