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腊月的北风刺骨,一片片大雪落在地上,把宸星宫装点成了雪做的宫殿,从门缝传来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南星想扯上被子为自己盖上,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嘶…”
脚腕上刻骨的疼痛让南星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黑,真没想到李适做的这么绝,拿铁链栓住她还不够,连盏灯都不给点上。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星儿,是不是冷了?”清冷的男声越来越近,直接坐到了南星身边,为她披上了厚实的棉被。
南星被这一声星儿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该是爱人间亲昵的称呼,现在却让她觉得恶心反胃。男人的体贴并没有换来南星感动,她嫌弃的避开身子:“李适,你到底怎样才会放我出去。”
南星的语气带着哀求,尽管她在心底恨不得杀了这个人。她与李适原本青梅竹马,一路走来她动用南家的势力,为李适耗尽心力,把一个不受宠的挂名太子扶上帝位,各中辛苦只有南星清楚。
只是在登基前夜,她偶然发现了李适藏在暗格中的密信,原来她一直以来崇拜的翩翩佳公子居然是残害手足弑父夺位的野心之辈。
还不等南星反应过来,她就被一记手刀劈晕,再次醒来的时候,原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给了河东柳氏,她曾经最好的姐妹柳羡之,而她这位太子正妃却只得了个贵妃之位。
这一年来她一直被困在这间屋子,一开始李适只是用一根铁链锁住她的脚腕,她还能在这间屋子里行动。
在她无数次打翻送来的食盒还企图用碎瓷片自尽后,李适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了她的侍女阿禄。然后又找来了神医玄晏先生,用银针断了她的经脉,让她双手再也使不上力气,只能由李适每日亲自喂她吃饭。
“来,星儿,这是朕特地让膳房做的,你最喜欢的文思豆腐羹。”李适像是听不到南星的哀求,将勺放到嘴边吹了吹,不顾南星咬紧牙关,硬是用勺子撬开了她的嘴。
南星机械的咽下,再次恳求道:“李适,就算你不愿意放我出去,给我点一盏灯吧,屋里好黑,我害怕…”
……
回应南星的是一阵沉默。
李适装作无事发生,伸手为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星儿,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就是这动作让南星愣住了,如果屋子里没有点灯,李适又是怎么给她盖被子,怎么喂她喝汤的呢?
想到昨天李适端来的那碗难以下咽的汤药,南星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看清一切,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不是李适没有点灯,是她已经瞎了。
南星想哭,可干涸的眼眶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砸掉身边的东西,可手边只有柔软的被褥,连墙壁都被包上了厚厚的棉花。
她抓狂的伸出胳膊想在空中挥舞,却因为无力根本抬不起双臂,整个人动作像个颤抖的飞蛾,缓慢在狭小的房间里挣扎,看起来可怜又好笑:“李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南星的动作被李适看在眼里,他放下手中的汤碗,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将南星搂在怀里柔声安慰:“星儿,这不是很好吗,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你看,这该死的铁链把脚都磨破了。”李适心疼的抬起南星受伤的左脚抚摸,仿佛那是世间多么珍贵的宝物。
“朕想了很久,总把你困在这间屋子里,对你的身子总是不好。朕舍不得一直关着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星儿,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听到这句话的南星已经欲哭无泪,这一切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怪她看错了人。
“从今往后,你可以自由在宸星宫活动。”咔哒一声,脚上的锁链应声而落,可南星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呵,宸星宫,多么讽刺的名字。
她当年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之位却成了她的好姐妹柳羡之的,她自己被李适囚禁在宸星宫里,名为贵妃,实为囚徒。
“咳咳……咳……”
南星恶心的干呕,却因为一整天只喝了刚刚那一口豆腐羹,只能剧烈的咳嗽。
李适揽着她轻拍她的背。
“来人,给宸贵妃更衣。”随着李适一声令下,几个宫女鱼贯而入,南星挣扎着表达自己的不情愿:“你们走开,走开啊!”
宫女们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个瞎子,却是皇帝最要紧的心上人。
李适挥退宫人,亲自搀着南星走到床前,南星不敢挣扎,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敢反抗下去,李适绝对会把她做成人彘圈养在这屋子里。
这一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星儿,你再这样闹下去,朕可不能保证南家人还能有安生日子。”李适口吻尽是威胁,看到南星乖乖停止挣扎,他满意的将自己的狐皮大氅亲手披在南星肩上。
呵,这就是她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不惜与祁王解除婚约,不惜与家人反目,不惜耗尽心力为他侦破一桩又一桩悬案,帮他赢得皇帝的信任,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南星呆呆的任由李适为她穿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阿适。”
许久没听见过这个称呼,李适眼中的惊喜不言而喻,激动的晃着南星的双肩:“星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适,我想通了。”南星艰难开口。
骄傲如她,肆意张扬的活了十八年,又怎么会愿意忍受这般屈辱。
李适居然还好意思拿南家人威胁她,除了她南星,南家还有人吗?
父亲早已战死沙场,小叔被人陷害流放死在途中,最疼爱她的阿姐为了救她早已死在乱军刀下。
剩下的那些趋炎附势小人也配称作南家人吗?
从那群人把她当做礼物送到皇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不是她南星的家人。
南星只恨自己看透的太晚,错把鱼目当珍珠,把李适当成了所谓良人。
李适还沉浸在亲昵称谓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南星木然的面孔,激动的抱住她:“星儿,你知道朕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阿适,我不会再逃了,你叫人把我的手恢复了好不好?我现在看不见,没有双手我很容易摔倒的。”南星尽可能的放柔声音,希望能唤起李适的一丝良知。
不负所望,李适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去请玄晏先生来为宸贵妃医治手臂。”
玄晏先生医术精湛,几根银针刺入大穴,不消一个时辰的功夫南星已经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有一股暖流汇聚,逐渐有了力气,她强迫自己微笑着握住李适的双手表达感激之情:“阿适,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我。”
李适听到这一番话激动的热泪盈眶,高兴的按下南星梳妆打扮,亲自为她挑选钗环。
“星儿,你喜欢这支紫玉镂金簪还是修翅玉鸾步摇?朕还是觉得这牡丹翠珠钗适合你。”李适将牡丹钗簪入南星发间,痴迷的望着镜子里如玉的面庞。
南星看不到镜中的自己,伸手摸向发间,小心翼翼的取下发钗,语气尽是谨小慎微:“这牡丹是皇后专用,我怕是用不得吧。”
李适十分心疼的从背后拥住南星:“星儿,是朕委屈你了。朕封柳羡之为皇后只是因为柳家,在朕心里你才是朕唯一的皇后。”
南星险些将刚刚吃下的一碗文思豆腐羹全吐出来,原来李适一开始就没打算封她为后,也对,南家早已落败,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哪里比得上河东柳氏豪门旺族呢。
“阿适,我明白你的心意。”南星强忍着恶心将头靠在李适怀里,想不到谋逆一事柳家也脱不了干系,元景帝好歹也是一代枭雄,就这样死在了一帮乱臣贼子手里。
怪不得登基前夕柳羡之会把她诓到书房,为的就是让她发现暗格里的秘密。
柳羡之很清楚,南家人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再爱李适,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弑父之人登上帝位。
柳羡之的目的就是让她与李适离心。
南星苦笑着,李适话说的诚恳,拉住南星的手贴在他的胸口表示真心,他为了南星吃醋而高兴,为了她的卑微而心疼,更为了她的转变而感动,丝毫没注意到南星手中还握着那支牡丹钗。
“阿适,柳羡之是不是皇后我根本不在乎。”
因为柳羡之不光能当皇后,马上还能做太后。
南星转身抱住李适,轻抚着他的背,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这个男人害的她家破人亡,她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就在李适还沉浸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南星握住发钗对着他的后心使劲捅了下去。
噗嗤。
这一下南星用尽了全力,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的耳力格外敏感,清楚的听见尖端刺穿皮肉的声音。
“星儿……”李适推开了南星,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一点点染红他的衣襟,他的眸子一点点变得灰暗,直到最后都死死盯着南星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去了李适的搀扶,南星跌坐在地上狂笑着,她终于为自己报了仇,可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好在李适为了与她独处,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就连刚刚咽气时候的挣扎也没人听见。
现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南星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就连仇人也没了。
南星惨然一笑,如今的她已经没有活着的意思,她从李适胸口拔下发钗,对着自己的脖颈用力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