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和之前那尖刀班的班长走在最前面,还有几名尖刀班的战士,他们是开路先锋。
在土坡顶上,何亮忽的一把抓住班长,阻止了他和战士们冲过这个不到二十米的向下的斜坡路段。
“你我各两颗手榴弹,丢出去后,大家仔细数爆炸声有几下。”何亮对班长说道。
“一二,丢!”班长点了点头,掏出手榴弹喊了个预备。
“嘭、嘭……”几声爆炸过后,几个人报出了自己听到的数字。
有说六声的,有说五声的,不管如何,都比四多。果然有地雷封路。
“怎么回事?”指导员来了,急切的问道。
“有地雷……”班长一指脚下这个斜坡“得去找爆Po器材或找个位置架上几门迫击炮来排雷。斜坡两边太陡了,只有从这里过去。”
指导员焦急起来“总攻都开始了,哪里还来得及!”
指导员用望远镜看了看山上的情况,脸上焦灼更甚,他看见敌人的暗堡里和隐藏的火力点喷吐着火舌,不断有冲锋路上的战士被打倒或是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指导员脸色凝重,每个攻击队伍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自己这个方向无法前出,尽快去清除掉由自己这支队伍负责的敌火力点,其它方向将承受巨大的威胁和伤亡,会造成更多的同志牺牲。
指导员摘下了望远镜,面色平静的看了看面前的战士们,语气坚定的说道:“来两个党员,跟我滚下去,打开通路!”
何亮平静的看着这个肤色黝黑,胡子拉碴的汉子,眼神里充满了崇敬。
队伍里走出两个战士,平静的把手中的武器交给了身边的战友,站到了指导员身边。
指导员默默伸出手,和两人握了握手。然后,三人站到了斜坡顶上。
“我和他先滚雷,你蹲下看好了,再来补位置。”说完,指导员拉着一名党员战士的手,倒在地上毫不犹豫的滚了下去。
何亮退到了一边,他不忍去看。
几声爆炸之后,第二名党员战士回头对大家笑了笑“祖国万岁!战无不胜的人民解放军,万岁!”说完,也滚了下去……
又是两声爆炸……何亮铁青着脸,忽然拨开众人冲了下去。
斜坡下躺着三人,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整的。
“还有一个活着,快!”何亮在斜坡下检查完三人后大声吼道,一个医护兵冲了下去。
“同志们,为指导员报仇,为战友报仇!整死这帮狗日的!”尖刀班班长的眼睛血红,冲了出去……
何亮和杜龙一起冲上了敌阵地。
敌人阵地上,已化作一片焦土,找不到一棵完整的树,都变成了木桩;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好些个敌人身上没有伤口,却口鼻流血,被大炮的轰击波活活震死了……这里如同一幅末日废土的景象,敌人的末日……
正面阵地的攻坚战斗已经结束,正在肃清残敌。
紧跟着侦察排冲上阵地的,竟是一支由民兵组成的担架队。由于这个位置现在暂无伤员可送,民兵们干脆取下了肩头上背着的枪,也加入了肃清敌人的战斗。何亮对他们肃然起敬。
何亮拉着杜龙,主动向尖刀班班长靠拢,组成了一个三人战斗小组。
杜龙在前,何亮和班长在后警戒,搜索着进到了一条堑壕。
“有个敌人的伤员。”经过堑壕一个转角时,杜龙有所发现,他看了看敌人的这个伤员,觉得他没有威胁,继续向前搜索着前进。
听到杜龙的提示,何亮和班长还是端着枪瞄着后面的方向,没有回头。因为这是他们负责的方位,万一冒个敌人出来,从背后来一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战场上有一个铁一样的准则,永远不要背对敌人,就好比在野外时遇到猛兽是一个道理。
何亮和班长经过这个敌人的伤员时,同时开了枪。
“别忘了赖美丽是怎么死的!战时浪费医疗资源,战后浪费粮食资源。你准备拖回老家给他养老送终啊?!”何亮端着枪大声责备起杜龙来。赖美丽就是被敌人的一个伤兵扔出的手榴弹炸中牺牲的。一提起赖美丽,何亮的眼睛变得血红而冷酷,他参加总攻,就是来给她报仇的。其它的,他什么也没想。
刚经过一个堑壕的转角“哒哒哒……”响起了枪声。堑壕的尽头连着一个洞,洞里的敌人发现了他们开了枪。杜龙走在最前面,立马趴下了,他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了,只得盲目的向洞里射击,抬不起头。
何亮和班长忙各自闪回两边的转角,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时爬出了堑壕。他们要从地面两边压过去。
何亮刚爬上去,眼巴跟前就有个背对着他的人听见了响动,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敌人!
在敌人转身的一瞬间,何亮先开枪了。一颗子弹打中了敌人手臂,何亮手中的枪却卡了壳,再也射不出子弹来。敌人的枪掉到了地上,正准备俯身去捡,何亮冲了一大步,把三L刺刀捅进了他腰眼儿里。敌人立马用双手死死抓住何亮的枪管。何亮用力拔了两次,没想到这个敌人力气大的出奇,根本拔不动。何亮干脆用左手抓住枪,右手撒了手就去摸匕首……
“哒哒哒”一个短点射正打在敌人前胸上,他倒了下去。原来是班长从另一边打了帮手。
何亮忙拔出枪刺,连拉了两次枪栓退出了哑弹,又对着倒地的敌人试射了两枪,正常了。
何亮和班长赶到了堑壕尽头那个洞口上方,一左一右对着洞里猛烈射击起来。杜龙忙趁机爬过了转角,原地一个翻滚躲进了另一边堑壕,也爬到了地面上。
“去叫喷火兵来!”班长冲杜龙大声吼道。杜龙得令去了。
两个民兵看何亮二人守着一个洞口在射击,过来帮忙,投了两颗木柄手榴弹进洞里去,却被敌人回手捡起一颗扔了出来,掉在堑壕里,只有一颗在洞里炸响。没用,洞里又射出子弹来。
何亮和班长忙附身躲过了堑壕里那颗被敌人扔回来的手榴弹,接着,何亮转头对两名民兵同志喊道:“同志,我们有办法收拾洞里这帮狗日的。你们别管了,去忙别的吧!”
两个民兵同志不解恨,骂骂咧咧的对着洞里搂了一梭子,这才走了。
杜龙带着喷火兵来到了班长身边,然后和班长退到喷火兵的身后警戒着。
何亮一看,好家伙,背着74式喷火器的这位同志想都没想,双手端着油枪就开了火,一条炽热的火龙射进了洞里……
“啊……啊……”两个浑身着火的敌人跑出了洞口。
“出来了,出来了!快打他!”喷火兵激动的朝何亮叫唤道。
何亮忙走到堑壕边沿,瞄准两个敌人的腿就开了枪,两个敌人应声栽倒在地翻滚起来……
喷火兵正想调转油枪又烧这两个敌人,何亮伸手示意阻止了他。喷火兵意味深长的看了何亮一眼,走了。
三人重新组成了战斗队形,向敌人的反斜面阵地搜索过去。班长和杜龙在前,何亮殿后。
“卧倒!”班长突然大喝一声,何亮头都没回,直接趴倒在地。
一声手榴弹爆炸过后,何亮回头一看,班长正趴在杜龙身上。
“班长、班长!”杜龙忽的大叫起来,忙爬起来扶着班长坐了下来,慌里慌张的开始掏绷带。
何亮跑过去一看,班长满脸是血,人好像半晕半醒。何亮再凑近一看,心里一紧,班长的一只眼睛被炸飞了,另一只眼睛里也血流不止,为了保护杜龙他自己却身受重伤。
“快包扎眼睛,我掩护!”何亮急忙对杜龙说道。杜龙用绷带把班长的眼睛四周缠了一圈又一圈……
班长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他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把钢盔又戴上了,又摸到了枪,单手提枪站了起来,挺起魁梧的身躯说道:“敌人在哪儿?我还能战斗!”说完,侧耳听了听枪声的方向,缓缓走了出去……
在阵地的硝烟里,在远处群山的衬托下,看着班长那伟岸英勇的身影,何亮再次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杜龙忙上前架住班长肩膀,流着泪喊道:“班长,你歇一歇……”
何亮找到了抬着担架的民兵,强行下了班长的枪,让民兵同志抬走了他。
真正激烈的战斗,在敌人的反斜面阵地进行着。
战士们正艰难的挨个拔除敌人的火力点……清除着一个又一个敌人藏身的猫耳洞……
不远处,四五个战士正在和一个由大量沙袋堆砌而成的掩体里的敌人对射。何亮和杜龙赶快摸到了侧面,躲在一个掩体后面,两人探头打了一梭子,吸引了部分敌人的火力。
两人缩回了头,背靠在掩体上,摸出了手榴弹,杜龙用绷带将三个手榴弹绑在了一起,说道:“距离远了点儿,只有摸过去炸了它……”话音刚落,何亮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踹在他肩上,把他蹬倒在地,滚出去一两米远……
何亮看见了,就在杜龙绑手榴弹时,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从堑壕里爬出来两个敌人,其中一人还没站稳就对准杜龙要开枪。踢开杜龙后,何亮开枪了,先打倒了瞄杜龙那个人,扳机不松手又直接对着另一个敌人扫了过去,于此同时,另一个敌人也对着何亮开枪了……
杜龙干脆把手里绑好的手榴弹拉了引信对着和何亮对射的敌人扔了过去,没想到滚到了敌人身后的堑壕里,幸好敌人已经被何亮打倒了。他正想回头喊何亮进掩体,这一回头,杜龙瞬间脸色大变。
何亮中枪了,双膝跪地,头垂在胸前,单手握枪用枪托拄在地上。
杜龙不要命的爬了过来,正要去扶他,刚才那个沙袋掩体里的敌人从后面也开枪了,打中了何亮后背,他前胸喷出一股血雾……何亮终于倒了下去。
杜龙拽着何亮衣服的后领,拼命把他拖回了掩体,边流泪边扶着他靠在了掩体上“何同志,亮哥……你醒醒,你务必要坚持住啊,咱们一起回重庆喝酒……”
“担架、担架……”杜龙扯开喉咙无助的嘶吼着。
何亮的肚子被打出两个洞,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前胸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
“赖……赖……”何亮用虚弱的声音想说什么。
杜龙忙把耳朵凑到了何亮嘴边,哭喊道:“亮哥你慢点儿说,我听的见……”
何亮的眼睛,散发出温柔的目光,透过战地的硝烟,望向了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咧着流血的嘴唇微笑着说道:“赖同志说……要……要帮助……我这个……中间派……”
“嘭”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附近炸响,一股气浪汹涌袭来,杜龙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被震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