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赶到医院手术室门口时,家里好几个人正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待,都哭红了双眼。
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何亮与全家人心急如焚的看着手术室门口上方的提示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戴着口罩,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全家人立即围了上去。
“病人是从当地医院紧急转送过来的,我们尽力保住了他的手不瘫痪,但是家属要有心理准备,胸以下很可能半身不遂,也就是下半身瘫痪……”
全家人立刻痛哭起来,何亮妈妈更是一下昏厥在地,医生忙上前掐住她人中……
何亮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舅舅打小就疼爱他,视若己出,这个打击对于何亮来说,太大了。
从医院回来后,舅舅的下半身如医生所说,瘫痪了,全无知觉,手也只是能轻微动一动,连一张纸都拿不稳。医生说了,要以药物和物理治疗来慢慢恢复手的功能,至于何时恢复,能恢复多少,没人知道。
更重要的是,舅舅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起,就拒绝进食了,已经一天一夜了;除了流泪没说过一句话。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准备活活饿死自己。
除了家人,何家院子的亲戚轮番劝说,根本没用,舅舅还是紧闭口唇,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何亮是全家人里,最先止住眼泪的。悲痛是肯定的,也是必要的,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但,无休止的悲痛,是无能的,更于事无补。
何亮去了外公坟前,在那里站了很久,他心里暗暗对外公发了誓,他不会让外公唯一的儿子,深爱自己的舅舅被人整的这么惨,就这么算了!他看过诊断报告,也和医生交流过,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是被人打的!家里人已经报了警,但何亮要自己来搞清楚这件事。然后,复仇!
半夜,何亮来到舅舅房间,让家里人都出去,他想和舅舅单独待一会儿。
待家里人全部走出房间后,何亮反锁了房门。
他走到舅舅床前,附身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舅舅没反应;他又俯下身去,说了一会儿,这一次,舅舅睁开了眼睛;他再次俯下身去,又说了几句,舅舅的眼睛红了,向他示意把耳朵靠过来。
何亮将身体前倾,把耳朵凑到了舅舅脸旁,舅舅动了动嘴唇,用虚弱的声音说了起来……
良久,何亮直起身,用力抓住舅舅的手握了握,随即开门走了出去。走出房门时,何亮说了句“舅舅想喝点儿热牛奶!”
第二天,何亮去公司办理了辞职手续。但他没有给父母说。
辞职了,按理说该回家,但他既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然不会回去了。他去了甄美那里。
甄美到家时,何亮正站在房门前等他。等甄美高兴劲儿刚过,何亮就说道:“小美,从今天起,我会在你和艾可那里每处住一个星期,我有重要的事要办。你现在别问,等我搞清楚了,在办事之前,会主动告诉你的。当然,最好永远别问……我计划在一个月内办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天意了!一个月搞不定,接着办。”
……
第二天,何亮让甄美给他留了把钥匙。
甄美走后不久,何亮也出了门。
何亮去了朝天门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黑色口罩、鞋套、登山绳、帆布腰带、哑铃、臂力器……还有几把短刀。每样东西,他都尽可能选质量好的。
晚上甄美回家,发现何亮用一张床单垫在身底下,脚尖勾住沙发底部正在做仰卧起坐……
早上,甄美还没起床,何亮就下楼跑步去了,还顺带买了早餐回来……
周六这天,甄美借休假观察了何亮一天,发现他只做三件事:锻炼、做饭做家务、睡觉。而且……这几天都不和自己同房。
甄美隐隐感觉到事情不简单。晚饭过后,甄美终于忍不住了,把何亮摁坐在了沙发上。
“亮哥,不是我好奇,但是据我观察和感觉,你要办的事小不了。我只想提醒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凡事都要想到后果。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的江湖脾气上来了,事情失了控。你也过了懵懂和冲动的年纪了,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甄美忧心忡忡的劝道。
何亮深情的看着她,语气坚定的缓缓说道:“我已不在江湖很久了,工作再苦再累都没的啥子,只想好好生活。但有人用江湖手段伤害了爱我和我爱的人,江湖上的事,终究还是找上了我。有些事,已经回避不了了;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也办不了这事。既然如此,江湖事,江湖了。我还是那句话,办事之前,我会给你说清楚的。有一点你也放心,我依然深深的爱着你,我会小心的,也会准备好,尽量保证自己顺利把事办了的同时,能全身而退。然后,幸福的和你过完这辈子!”
甄美闻言,心里一热,倒在何亮怀里,望着他的脸说道:“亮哥,答应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事儿就别办了!有些事,终究会过去的。”
何亮抱着她,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何亮很少骗人的,但这次,他骗了她,这事他没把握。而且,也过不去。
过了两天,何亮用行李箱装上东西,去了艾可那里……
锻炼了十来天,何亮感觉差不多了。这天,他用细线吊起了三个乒乓球悬在了半空中,关上了灯,拉上了窗帘。大白天里,房间立即变得昏暗起来。何亮走到了三个乒乓球前,转过了身,背对着它们,沉默半晌……
蓦的一声闷喝,他猛的一回身闪电般刺出三刀!这三刀,快、准、狠!何亮打开了灯,拉开了窗帘,取下了三个乒乓球,拿在手里慢慢翻转着认真仔细的看了看。
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傍晚时分,何亮离开了艾可的住所,背着一个双肩包上了一辆出租车。
入夜,邓村长家,围墙上的电灯泡已亮了起来。
院子后的竹林里,闪出一个人影。
何亮将登山绳系在竹林里的一棵大梧桐树根部,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拿出了望远镜。
看见邓村长进了卧室后,何亮悄悄的抓住绳索,溜到了卧室窗户下,攀在墙壁上,一脚蹬住岩壁,耐心的偷听起来……
一连几天,何亮一无所获,这期间,又搬回了甄美那里。
看着何亮傍晚出门,深更半夜才回来。甄美又忍不住了,这天晚上,趁何亮睡熟之后,甄美悄悄溜下了床。
她打开了何亮出门时背的双肩包,翻看起来……看不懂,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一个塑料袋里,包着两双带泥且挺厚实的鞋套。甄美想了想,拿到卫生间刷干净了,换了个干净的塑料袋包上,又放回了背包。然后,又轻手轻脚的溜回了床上,从侧躺着的何亮背后抱住了他,在他后颈吻了一下,沉沉睡去。
黑夜里,何亮的眼睛忽然睁开,闪出一点光……许久之后,才又缓缓闭上……
这已是在邓村长家偷听的第五天……和往常一样,一无所获。邓村长已关了卧室的灯,和老婆上了床准备睡觉。
何亮悄悄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正准备从墙上下来。黑漆漆的房间里,却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只听躺在床上的邓村长忽的对他老婆说道:“哎……明天上午你去银行取三万块钱,下午我要去一趟沙坪坝小雨茶楼,把何家那个人的事情扫个尾,了结一下。”
何亮顿时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热了起来“果然是你”……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情绪,他还是悄悄的溜了下来,走了。
第二天上午,何亮在手机软件上把“小雨茶楼”的“雨”字换了无数个字来查找,还好,只有一个下雨的“雨”字符合搜索到的茶楼名字,收拾一番,他出了门。
沙坪坝,汉渝路,小雨茶楼。
茶楼门口里面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个戴着鸭舌帽和茶色眼镜的男子正在静静的喝着茶,看着书……他中午就来了,服务员挺喜欢这个顾客,因为他不需要加水服务,服务员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下午两点左右,茶楼进来了四个顾客,穿着打扮很社会,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男子,脖子上挂着根筷子般大小的金项链,后面跟了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
约半小时后,邓村长出现了。他一进来,就边走边打电话,好像在找人。
戴帽子和眼镜的顾客不见了。
邓村长果然在找人,他找到了先进来的那四个人,已经和光头男子坐在了一起。
“丁二娃,上次那个事,你和兄弟们辛苦了。现在风声过去了,也该了结了。这事办的好,办的很牢靠。”说完,邓村长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递了过去。
丁光头接过袋子,用手捏了捏,得意的笑道:“邓哥,我办事,你尽管放心。我给你说,当时我们把那人脑袋一罩住,拖上车……”
“不说了,再不提了!”邓村长马上打断了他“你把我们之间联系的那张手机卡丢了,不要用了。”
“放心,懂。对了,下次要是还有好事别忘了,继续关照兄弟我。这种生意,我电话里头也不得谈,我换了个地方,你下次直接到新桥医院往林园那条路走……路边有栋两层楼的灰色小楼房,门口有个石狮子,直接到那里找我。”丁光头说话时,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一个十字形纹身。
邓村长点了点头,又和他简单说了两句,立即转身出了茶楼。不一会儿丁光头等人也走了。
他们坐的卡座后面,是一道密密的竹帘,用来隔开旁边的卡座。竹帘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坐着刚才那个戴帽子和眼镜的顾客,他还在看书,看完一页,他又慢慢的翻到了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