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一听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大班椅上,看着策划经理说道:“一、要打游戏,把工作辞了回去打,打通宵都没得人管你;二、由于你直接性工作失误造成的经济损失,我去给公司领导汇报和商量后再定;三、你有你的问题,这个广告制作公司的问题也不少,这段时间我们这个项目有近百万的广宣物料费用都是由这个公司负责的。我现在必须和这个公司的老板见面了。你把这个公司的法人、项目经理、施工负责人这三个人的电话交给艾可,由艾可马上约时间见面。你就不要参加了……最后,别说这么大个公司,单单就我们营销中心,多少人矜矜业业,辛辛苦苦的只想把工作干好,挣点儿钱养家糊口,你不好好干,就是搞破坏,牵连一大片的人。再说,你以为我去找公司要点儿广宣费用容易吗……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策划经理和艾可出去了,何亮叹了口气,点了一根烟。
刚抽完烟,艾可进来了。
“何总监,约好了,他们公司老板马上从鱼洞赶回来,今晚约咱们吃饭。”
“哼!还好意思请老子吃饭。可可,你知道对方为啥子不约在他们或我们公司见面,而是饭桌子上见?”
“嗯……应该是出于商务礼节的考虑吧?”
“不!这么说太表面了。见面的地方不一样,气氛不一样。你想,工作场合见面,就事论事,说话硬斗硬,很多事情就少了回旋余地。饭桌子上,就不一样了……算了,去吃饭吧,毕竟正在合作,我也不想一上来就撕破脸。”
“何总监,你看这些我就不懂。今晚吃饭你带上我吧,让我长长见识。我还能帮你喝酒。”
“目的不是吃饭喝酒,是解决事,莫搞反了。我考虑一下。”想到见面时可能涉及敏感话题,何亮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她。
艾可失望极了,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来。
“何总监,刚才你对策划经理说的话,讲的真好,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而且并没有直接开除他,既讲了道理,又讲了情分,骂也骂得好。”
“骂是批评,错了就只有听的份儿。但是,职场上说脏话是不对的,这是职场修养问题。下班后,特别是和朋友之间无所谓,地方特色也应该有它存在和活着的空间。不然,干脆全世界都说一种话算了,有些东西,该统一的统一,该独立的独立。当然,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没的条件可讲!另外,不要拍我马屁了,晚上见面这个事,你还是不参加为好。”
艾可不好意思的揉着衣角,找了个借口溜了。
何亮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小姑娘,经常闯他办公室,但何亮从没生过气,不知为什么,每当看着她那张笑盈盈又有些俏皮的脸,何亮就觉得工作压力都小了些。再说,毕竟是直接下级,多沟通也是好事,她愿意学,何亮也愿意教,不嫌麻烦。
下午,何亮终究没顶住,松了口。因为艾可跑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说了一大通,何亮心一软,同意了。
艾可在办公室补了近一个小时的妆。
何亮和艾可出门时,售房大厅里同事们看着艾可的背影,目光都变成了机关枪,恨不得把她给突突了。
在去的路上,艾可在出租车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何总监,我看见策划经理在哭,边哭边把电脑里的游戏删了。”
“这狗日的,删个游戏,比亲妈走丢了还伤心。另外,下班后,不要喊我总监,皮泡脸肿还差不多,工作生活两分开。直接喊名字或亮哥就行了。你一喊我总监,我就紧张,还以为在上班。”
艾可一听乐开了花,到处找话题,一路上变着花样喊亮哥喊了不下十次。
两人到了一家装修的还不错的江湖菜馆。
一进包房,三个坐着的人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50岁左右的光头男子热情的对着何亮又是抱拳又是握手“大驾光临,不甚荣幸!”
落了座,光头男子刚掏出烟,何亮已经发了一圈烟,随后,作了自我介绍,也介绍了艾可。
光头男子心里暗叫了一声好,好一个反客为主,大方又得体。
光头男子等何亮自我介绍完,也自我介绍起来。
“这位是现场施工经理,姓常;这位是项目经理,姓包;鄙人是这个小公司的小老板,也姓包,名伟。何总监可以喊我大包子,包经理是本家最小的堂弟,外号小包子。”
艾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亮忙在桌子下面踩了她一脚,就像叫鸡鸡玩具一样,这边一踩一松,那边艾可赶忙憋住了笑,她知道,这是何亮在提醒自己不要失礼了。可是这个光头小老头儿说话也太好笑了。
何亮却暗暗佩服,几句话就介绍清楚了,还点明了亲戚关系,明摆着希望何亮看在这种关系上多关照、多担待他堂弟。而且谦虚的把自己放在了最后介绍。
何亮笑着开口说道:“这样,都是兄弟单位,也不分甲方乙方了。为了不显得生分,包老板年长些,请允许我喊一声‘包哥’,包经理就喊‘包老弟’,常经理年龄和我相仿,又经常在现场见面,还是喊常经理习惯些。”
“哈哈哈,好说,好说。那我就喊你何老弟了!”包老板大笑道。包老板边笑边佩服起这个年纪轻轻的总监来,说话又软又硬。软的是给了自己面子,硬的是抓着自己的现场施工经理不软口。这就表示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
“承蒙包哥抬爱,吃饭前,老弟我有些事现在很难办,事关我们两个公司之间的一些业务往来,请包哥支个招儿。我也好安心吃这顿饭。”何亮觉得客套的差不多了,该开门见山了。
“何老弟,我很欣赏你这种爽快的风格,直说。”包老板应道。又对不远处的服务员喊道:“服务员,菜上起,酒搞起。我们边吃边聊。”
何亮对艾可使了个眼色,艾可从包里拿出一张表来。这张表里是何亮安排策划经理整理出来的有问题的广宣物料,数量、规格、价格、问题类型等都做了统计和说明。
艾可正准备递给包老板,何亮制止了她,自己拿过来递了过去。
包老板接过表,不动声色的看了起来,看得很认真。
包经理的表情不自然起来,常经理也有点儿坐立不安。
包老板看完表,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何亮开口了“包哥,我们两个公司总的合作费用近百万,虽然总金额说不上有好大,但好歹是个生意。这里面就有近五十万标的物出问题。我今天能来,表示还有协商的可能;如果放在公司层面,这是要打官司的。包哥可以考虑一下,我回去后等你回信。”
“啪!”包老板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他堂弟脸上。
包经理捂着红肿的脸,噤若寒蝉。
常经理吓的一哆嗦。
“包总,你消消气……”艾可想出言相劝。
“可可,不要说话。这既是包总的生意,也是他的家事。”何亮打断了她。
“滚下去,把车里的好酒拿上来。”包老板对堂弟吼道。包经理忙起身离去。
“你是外人,我不打你。明天到公司说话。”包老板指着常经理说道。
“唉……”包老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何老弟……你有所不知啊……”说完,包老板脱下外套挂在椅子背后,又一把将里面的体恤掀起来。
只见一条深深的刀疤,从左胸一直延伸到肚皮,如同一条蛇爬在他身上。
“啊!”艾可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不好意思,小妹妹,黑(吓)到你了。”包老板给艾可道了个歉,然后放下了衣服。
“想当年,拜了码头,混了袍哥,一路打打杀杀,捡了条命。三十五岁,一事无成。后来,全靠一帮江湖兄弟抽活(帮忙),才租了个小门面,敲敲打打,奋斗了十几年,才在杨家坪、渝北、较场口开了三个广告制作公司,现在准备去鱼洞开第四个……”
包老板顿了顿,眼神迷离的望着天花板,接着说道:
“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才走到今天。我都52了,还能干多久?想着把基础打好,让家里的后生晚辈些多条出路。像我这个堂弟,他十岁时妈就死了,我还想着照顾他一下,把这个广告公司拿给他做。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包老板苦笑起来。
何亮静静的听着。
包老板正了正脸色,认真的对何亮说道:“……算了,就不发这些感慨了。何老弟,我给你说实话,不管是当年混江湖,还是这些年做生意,我还是当年那个性格,就讲两个字:耿直。首先,我要感谢你把这些生意拿给我这个小公司做;其次,这张表我就留下了,上面有问题的,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还搞不定的,该重做就重做。具体事情常经理负责,我那个堂弟就不要他管了。有任何问题找我,我负总责!我表个态,哪怕亏钱,绝对把这个事情解决,绝不搞拉稀摆带那一套。最后,以后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以后是否还有生意往来,想交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