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林聪见到一个络腮胡子领着一群捕快小跑过来,那络腮胡子嘴里喊道:“大老爷,来了,来了,小的到了!”
说罢,躬身施礼。那十几个捕快也跟着施礼。
林聪微微一叹,说道:“唉!这次本县去宣城本是想宽限几日的,只是柳大人公务繁忙未能接见。后来本县一想,求人不如求己。所以也就和师爷回来了。许老财状告吴之清下毒陷害他,又借病故意拖欠税务!所以,本县决定要在期限内侦破此案,让他没了拖欠的理由。”
这番话铿锵有力,引得众下属一阵掌声。不过,林聪听得出来,这些掌声有些稀稀落落的,好象是应付差事一般。心想,看来自己这附身的知县,威信并不高呀!
林聪顾不上细想这些,把手一摆,对展捕头道:“你明日一早带上弟兄跟随本县重新去许老财家查案。至于各房司房书吏现在都回去接着办公吧。”
说眼走下月台,对展捕头道:“你也先下去吧!”
展天雄应声退下。
林聪又对杨耀宗道:“先生请跟我去一趟内宅吧!”
杨师爷点点头,他自然知道林聪让他跟着去,是什么意思。
待林聪他们走后,户房司房暗自冷笑,“漂亮话谁不会说?有真本事还会拖到现在!”
礼房司房接过话茬,道:“真本事?他要是有真本事,就不会大老远跑去宣城拜见知府大人了。”
刑房司房眉头一皱,道:“尔等为何刚刚不在县尊大人面前谈论,背后议人可非君子所为!”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司房本来都想跟着发发牢骚的,这下都不敢吭声了。
傍晚的来水县衙,黑色降落在衙门破旧的房屋上,看着有一种凄凉的美。
林聪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以后或许要共处一世的妻子,更多的是好奇冯小玲是一个怎样的人。毕竟这个女子会是自己今后的伴侣,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如果性格不合,那真的会很头痛!
衙门分二堂,有一座仪门隔开。在这里审理的,是民事案件或者涉及秘密的案件。
二堂的左边是会客花厅,右边是签押房,这里是知县和师爷办公的地方。
再往后就是内宅了。有高高的围墙隔开,两扇大门平常都是锁着的。只有一个角门进出。
这是林聪初次进内院,所以后面紧跟着杨师爷深怕走错闹笑话,帮着拎行李的皂隶是不能进去的。把东西给了内宅的老妈子。
门房和接行李的老妈子向林聪打着招呼,口称“大老爷”。
不远处一个少妇,站在那里,微微一笑,“还以为官人被宣城的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忘了回家了!”
这位,应该就是自己附身的知县老婆冯小玲了。
林聪抬眼瞧去,这女子也就十八九岁,估计与自己同岁。身材娇小,头发微微有些散乱,可能正在忙碌,额头还留着细细的汗珠,一缕发端被汗水湿了,弯弯地贴在脸颊上。相貌端庄清秀而淡雅,只是皮肤略黑,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穿了一身粗布襦裙,两只手局促地搓弄着衣角,那双手粗糙并微微有些红肿,肯定是干了不少粗活。
林聪暗想,或许对方是位农家女子,毕竟自己老爹要是发达也不至于跟着李自成闹革命搞起义。而古代历来讲究门当户对。
也真是苦了自己这位未来的老婆,堂堂知县夫人弄的像是一个乡下干粗活的农妇。
冯小玲立即就发现林聪异样的目光,小嘴一嘟,打趣道,“怎么半月不见就不认识老娘了?”
林聪没有冒然辩解,瞧了杨耀宗一眼。杨师爷会意,忙上前赔笑道:“夫人,东翁这次为了公事,因为拜访知府大人得看他老人家的时间,所以才多耽搁了几日。嘿嘿!对了,大老爷回来时还特意买了一对玉手镯送给夫人呢?”
林聪对杨耀宗的解释很满意,微笑着瞧他了一眼,现在已经确认这位女子就是自己以后的伴侣了。这才笑着对冯小玲道:“本想晚上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杨师爷嘴巴这么快!”
冯小玲这才释然,从老妈子手中接过行李,望着林聪。
林聪猜到她可能是不敢走在自己前面,所以等自己先走。可是自己对这个内宅一点都不熟悉,该往那里走都不知道。他脑子快,立即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对冯小玲道:“你先把行李拿到卧室去,我还要跟杨师爷说点事情。包裹先不要动,我回来再说。”
冯小玲忙点点头,虽然个小,但拿起东西倒像是个女汉子。
随后,林聪瞧了一眼,记下她是进入哪一间。知道那是卧室了。走到杨耀宗身边,把嘴巴凑到他耳朵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好一阵子,杨师爷连连点头,拱手答应,然后告辞走了。
林聪迈步进了卧室,东西零乱地散落在地上,床上放着一些零散的衣服。冯小玲正在忙着把衣服往木盆里放。
林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奴家正准备洗衣服,你就回来了。”
“洗衣服?”林聪瞧了旁边婆子一眼,“怎么不让她洗
老妈子急眼,害怕道:“我们要洗来着,夫人不让我们洗。”
林聪疑惑地瞧了她们一眼,从表情看,她们似乎有些惧怕自己。便挥挥手,对老妈子道:“你先出去吧!”
老妈子走了。
林聪走到椅子上坐下,他不能直接问为什么不让她们洗,万一以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那就容易引起怀疑。看着她忙碌,没有说话。
林聪说了这些行李让她不要动,所以冯小玲没有动,抱着一盆衣服,冲着林聪笑了笑,然后出了房门。
林聪飞快的扒出血衣扔进碳火盆。浓烟升起,林聪忙把后窗户插销拔掉,远远看见冯小玲进了内宅旁边的一个小门,路过假山,停在一口水井旁边,将衣服放在用青石板砌了一个洗衣服的台子上。
只见冯小玲从木盆里取出一个装皂角粉的木盒放在一边,起身走到水井边,一条腿跪在围住水井口的青石上,抓住井绳,把水桶往水井里放。
“真是贤妻呐!”林聪感叹道。
冯小玲不知道林聪在看着她,将水桶咚的一声扔进了水井里。
林聪生怕她坠入水井,想过去帮忙让自己来,可是看冯小玲那动作,似乎并不在乎这一桶水的重量。便看着她把一桶水提出水井,倒进了木盆里。
冯小玲还要提水,林聪喊道:“娘子!小心呐!”
冯小玲微微一笑,动作麻利的将几件衣服很快就洗干净了。端着木盆往回走。
冯小玲把衣服晾好,回房看到炭盆里的焦物,又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林聪。
“有件旧衣前几日在东来客栈划破了,你现在可以整理包裹了。”
闻声,冯小玲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拆开,取出衣服,放回衣柜里后呆了一下。她看见了林聪放在包裹里的那个锦盒。
林聪走过去,打开锦盒,取出那对玉手镯,递给冯小玲道:“娘子,喜欢吗?”
冯小玲眼睛顿时亮了,伸过粗糙红肿的手,小心翼翼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着,手指在那对玉手镯上轻轻摩娑着,慢慢抬起双眼,望着林聪。
“戴起来试试看!”林聪接过玉手镯,替她戴在手上,抓起她的双手摆到她眼前。
片刻,一颗晶莹的泪珠,欢快地从冯小玲的眼眶流淌下来,挂在了腮边。另一颗,在她眼里打转,亮晶晶的,能照见林聪的影子。
林聪笑了,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女人还当真是水做的!”
冯小玲扑哧一声笑了,抬手背擦了眼泪,话语哽咽着:“官人……还是第一次……给奴家买东西哩!”
林聪笑了笑,道:“这有什么!等以后咱们有钱了,我天天给你买好看的。”
“不不不!”冯小玲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脱下玉手镯,放回锦盒里,道:“光靠老爷辛苦养家,公公婆婆在老家又要花钱,咱们还是能省就省吧!”
林聪重新取出玉手镯替她戴在手上,温言道:“别想那么多,官人我有办法赚钱,官人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冯小玲还想说什么,林聪带着假怒说了一句“听话!”,她就不再说了。
收拾好东西,冯小玲看着漆黑的夜空,问道:“官人定是饿了,奴家这就去做饭。”
连做饭都要自己娘子亲自动手,这知县也当得够窝囊的了。林聪心想。“我帮你!”
“不用了,很快的。奴家听那些读书人常说君子远庖厨,官人还是休息片刻便是。”
林聪还是跟着她进了厨房。
冯小玲蹲在灶台前,用柴刀劈着一根引火用的松树油槁,林聪见此,二话不说,夺过柴刀,便开始劈。
冯小玲笑了笑,也不跟他争,起身去外面淘米。
劈好柴,林聪往炉灶里扔了几根柴火,又从灶台下取了一根粗竹管作的吹火筒,伸进灶台,呼呼吹了两下。轰的一声,火终于燃了起来。
冯小玲把淘好的米倒进一个圆圆的铁鼎罐里,加上适当的清水,盖上盖子。然后走到灶台前,蹲下身,两人边聊天边给炉灶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