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霓虹起,莺歌燕舞笑人生,又是个喧闹的夜晚来临。念桂娇正手捻石黛对镜描眉,镜中的女子未施粉黛时已是唇红齿白,杏眼水灵仍有少女稚嫩 模样。
浓妆过后,女子的朱唇艳红丰润,肤白胜雪,娥眉飞挑,双眼荡漾着令人迷醉的万种风情,顾盼生辉。她随手一挽将满头青丝固定盘在颅顶,用一支金丝卷云珠钗别在高高的发髻之中。
念桂娇朝着镜中的自己满意一笑,如同上阵杀敌的将士需要盔甲,她则需要这样一副艳丽妩媚的假面武装自己。她妖娆起身换上一袭紫红色薄抹胸长裙,裙摆处绣着朵朵鸢尾花,勾勒出玲珑身段,外头罩着水红色薄纱长袍,若隐若现极具诱惑。她手持团扇轻轻扇动,另一只手虚扶栏杆摇摇曳曳,款步姗姗走下楼梯,美眸轻扫,嘴角含情。
身为醉杏风主事,此刻念桂娇站在大堂中央大方招呼各位进场的恩客,游刃有余。有一小厮跑到念桂娇的身边附耳低语,她施施然转身离去。
念桂娇来到后院一处雅间推门而入,有一男子倚窗而立,玉白色长袍显得清冷俊逸,男子望着窗外某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念桂娇掩上门轻移莲步如弱柳扶风靠上男子宽阔的后背,男子转过身来双手紧紧环住她的细腰,不发一言便低头噙着她那红润的唇用力的吮吸辗转。
男子温热的唇在念桂娇耳鬓间厮磨,若鸢尾娇花颤落融化在男子的撩拨间,长夜倚落在窗边纵情肆意。
云雨去后,念桂娇倚在男子怀中娇媚的发问:“大人,今日来不只是到娇娘我这寻欢吧,可是主上又有吩咐?”
李隐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仿佛方才与她鱼水之欢不是同一人,“如果不是给主上带话,我便不能来了吗?”
“哎呀,大人哪里的话,您惦念娇娘,娇娘自是欣喜得很。” 念桂娇娇嗔道,她跟着李隐多年能感觉到明显这位爷今日心情不佳。
李隐看着怀中玲珑有致已长大成女人模样的念桂娇,很难将眼前媚眼如丝的女子与六年前遍体鳞伤却眼神坚定的少女联想到一块。
李隐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同以往,让念桂娇稍稍收起了逢场作戏的模样。念桂娇在心中自嘲道,自己多狼狈的模样这男人没见过,在他面前她根本没有假面可言。
念桂娇静静地躺在李隐怀中没了言语,男子身上有着她令人心安又熟悉的味道,渐渐的睡意袭来。似梦非梦间她好似又回到自家娘子难产死去的那天,好多的血触目惊心,那一天空气中散不去的血腥味直至今日都会让她觉得窒息。
她无父无母,娘子曾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娘子如母如姐照顾她、疼惜她,教她学文习字。即使她确实愚笨贪玩,却从不生气。
娘子曾说她是极其好看的孩子,像脆生生的蜜桃般可爱。她最爱最亲的人,就被一个负心人害死了,连着未出世的孩子一尸两命。
没错,她就是翠桃,她就是成日跟在月粟娘子身边的翠桃,爱玩爱笑单纯无忌的翠桃。但那样的翠桃无法帮娘子报仇,弱小卑微的翠桃也在那天已经死去,如今她是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一切的念桂娇。她依旧爱笑只是这笑从未真心,她更加美丽但这美丽已是任由这世间男子玩弄。
念桂娇睡梦中留下温热的泪仿佛将李隐的胸膛烫出了一个窟窿,他眼中多了一丝未曾察觉的温度,无关情爱更像是怜悯。
“我要报仇,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能做。”曾经的翠桃匍匐在李隐脚边哀求,像是濒死之人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李隐的衣角。
“那你便去醉杏风,成为头牌后我自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男子居高临下的口气,冷漠如同看待蝼蚁的眼色,翠桃始终无法忘记,她猛然一滞,口齿不清的说道:“什么醉杏风?我不能……”
李隐冷笑,不留余地嘲讽道:“不是说为了报仇什么都能做吗,做妓便不敢了?你也不过如此。”他抽回自己的衣服,命手下的人将翠桃打发出去。
她不是早已决定即使要了自己的命都要报仇吗?到青楼做妓又有什么可怕的!“我愿意,只要能报仇别说做妓,要了我的命都行。”
进了醉杏风她在那些高官贵人枕边为李隐收集这各种消息,有好几回她就被折磨险些没了的命。那时她总是警告自己一定要扛过去,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就死去了。
李隐忘不了念桂娇被恩客折磨得遍体鳞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但眼中依旧坚毅的模样。就在那一刻让李隐想起倒在漫天大雪中的自己,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了冲动。
敞开的窗户吹进夜里的寒风,让念桂娇冷得往里缩了缩。李隐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拉过两人身上的被子盖过了女子裸露光洁的肩头。
“二爷,人进去了。”闹市中有五六个男子暗藏在对街巷口朝“凡庐”后门窥探,认出走进去的那一位妇人便是他们追查已久的目标,其中一人朝带头男子说道。
游台尊沉声吩咐:“你们三个在这守着,不能让人从后门跑了,剩下的人跟我进医馆。”
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气势汹汹闯入了“凡庐”,药童警觉来者不善但不好直接打发,硬着头皮发问:“三位可有号牌?”
站在游台尊身旁的男子粗鲁的呵道:“什么号牌!让你坐堂的大夫出来,我们二爷有事找他。”
游台尊打量着这间医馆,发现馆内来回忙活的都是女人,连着看门的药童都是个小丫头片子。
“对一小姑娘说话这么凶做什么。” 游台尊出声佯做教训手下而后朝小药童和气一笑,“小姑娘,在下想请见你家大夫,可否为我们引见。”
大堂的吵闹早就传进淳霜的内厅,她闻声而出,毫无畏惧朝着那三人走去。“在下淳霜是这的坐堂大夫,不知三位在我‘凡庐’大声吵闹所为何事?”
游台尊一见着仙女似的淳霜,不由想:嘿,没想到连坐堂大夫都是个女人,这医馆有点意思。
“淳霜大夫,在下游台尊一草药商人,现下人多口杂可否借一步说话。”见了美人游台尊说话客气了几分。
淳霜见三人引进了内厅,还让人去准备了茶水。
“不知淳霜大夫可听过‘若婴草’?” 游台尊饮了口茶开口问道。
“有所耳闻。”淳霜不动声色如实回答,。
“那淳霜大夫也必定听过‘黔南医女’咯。不瞒大夫您,游某本就是黔南人,三年前偶然得知这‘若婴草’有市无价,稀罕得很。黔南那地方穷山恶水,山民们都过的辛苦,便想着让医女们一道做起草药,她们负责采药,游某负责运出大山贩卖。谁曾想有几个黔南医女不只是心思歹毒,还贪得无厌。下毒害死了游某的弟兄们,还卷走了仅剩不多的‘若婴草’,让游某无法交货赔了银子又折了人。淳霜大夫是否能够交出这几个无信无义的妇人,让她们给我个交待呢?”
这男人满口胡诌,凭空颠倒是非黑白,淳霜早已是怒火中烧,却依旧面不改色。她淡漠地开口:“若依阁下所言被那几个妇人坑害,何不报官反而要私下寻人?淳霜从未遇见过黔南来的医女,更别提将人留在我‘凡庐’,实不知阁下何出此言。若是三位看病问诊,我定是竭尽所能,至于个人恩怨实属爱莫能助。”
“如此说来淳霜大夫是有心维护那几个妇人了。大夫可真是医者仁心,是打算为了几个不相干之人赔上自己的医馆。游某敬重有情有义之人,但不喜欢不识抬举之人,好言相劝时还望淳霜大夫乖乖将人交出来。毕竟一屋的弱女子,游某也不想动粗。”游台尊给出了最后的警告,对他而言端了这小医馆不是件难事。
“阁下若是执意在此纠缠不清,请恕淳霜怠慢了。”她言语冰冷,丝毫不为游台尊的威胁所动,起身打开内厅门有送客的意思。
游台尊脸色一沉敛去笑意,老虎不发威总是被人当成病猫,不知好歹的女人。“叫外头的兄弟们都进来把这医馆从里面封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游台尊的手下们将馆内的病患都赶了出去,封住所有出口。医女和药童还有淳霜都被控制在大堂。
游台尊在这众人面前,“我倒要看看她们几个婆娘能藏到什么时候。去,把人给我搜出来。”
手下们得令后犹如狂风过境扫荡整个“凡庐”,将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在一处隐蔽的库房内抓出了五个女人。女人们拼命挣扎企图逃走,却被游台尊的手下钳制着拖到大堂。
淳霜见人被搜了出来,医女们被抓去必定是凶多吉少,淳霜绝不能让游台尊把人抓走,她睁大双眼凌厉呵斥:“天子脚下岂容尔等胡作妄为!私自带人闯入我医馆抓人,你已是犯了国法,护城军很快便会赶来。快给我把人放了!”
游台尊来到这天子脚下终日便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王法官府他自有办法应付。听到淳霜一脸威严的搬出护城军,游台尊不由地发笑。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医馆,即便是护城军前来未必真的就能替这女大夫伸张正义。
但游台尊没料到的是,赶来的护城军是由当今翊王孟承璨亲自领头。
护城军们撞开了紧闭的“凡庐”大门,将游台尊一行人全部扣押。赵承璨满脸担忧来到淳霜跟前,急切又带着歉意的询问:“你没事吧?是我来晚了!”
淳霜有些惊讶赵承璨会亲自赶来,她摇了摇头。
“把人都押入大牢。”赵承璨一面扶起淳霜,一面朝手下吩咐道。
淳霜站稳了身子便拂去赵承璨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多谢,殿下。”
赵承璨此时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无声挨了一拳,闷疼。她始终拒他于千里之外。
竟有狂徒胆敢在倾州城带人挟持了整个医馆孟承珩听闻后大为震惊,其中还牵扯出这群歹人罔顾法纪在黑市倒卖“若婴草”以及迫害黔南百姓之事,孟承珩随即下令让孟承璨负责彻查此事。
三日后,赵承璨回宫复命。远见一位艳色华服少女被一众宫人簇拥着迎面而来,少年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喂!赵承璨,你是看不见我吗?”
少年止住了脚步,神色木然的回头望去,依琳有些生气地瞪着他。赵承璨不禁想每次见到依琳总是精心打扮,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她有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首饰。
多日不见,依琳发现赵承璨清瘦了不少。少年掩盖不住心伤憔悴的模样让她莫名有些恼火,这块木头也学起酸臭文人为伊人衣带渐宽,黯然憔悴的做派吗?
“赶着给皇兄复命,走得急了些便没有看见郡主,失礼了。”赵承璨无视依琳的口气中莫名的敌意
“这世间的女子怕只有那‘凡庐’的淳霜大夫才能入得了你翊王的眼吧。”依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刻意想要提起那女子,心中涌起的酸涩让她口不择言。看着赵承璨听到淳霜二字时受伤的神情,依琳既畅快又不忍,她究竟是怎么了?
若是平常孟承璨并不会和这任性的郡主计较,但一提到淳霜,他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发,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语气生硬道:“本王还有要事在身,郡主请自便,告辞。”
任凭依琳在身后如何气急败坏,孟承璨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有了黔南医女们的证词及游台尊的认罪供词,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游台尊判刑三日后问斩,问斩前一夜他突然嚷嚷着要请见翊王孟承璨,不曾想问斩当日人就在大牢里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