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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时

民和六年,腊月寒冬。东丽国一处破旧民房内门户紧闭,屋内身着粗衣的一人低头跪在凝霜刺骨的地上,瘦削的身子几乎贴地。因寒冷的冬季,单薄的衣衫,原是细长的手指冻出了一手的红疮而变得肿胀狰狞。

顺着那人跪的方向看去,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衫,外披玄色皮毛大氅的男子就坐在不远处。

男子面色如水,低声说道:“把头抬起来。”

原本站在跪地那人身侧的班主听到这话,急忙搭腔催促道:“快些抬起头来,给贵人瞧瞧。”

长音缓缓抬起头来,却不敢与面前的贵人对视,只是盯着那人下方的衣摆。青衫男子面色如常,但当看到长音容貌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他苦心筹划多年的棋局,最重要的棋子终于出现了。

长音一直等着青衫男子说些什么,过了良久,男子还是一言不发。救人心切的长音,实在沉不住气,强忍心中的畏惧开口哀求道:“恳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师兄。长音在此代师兄向贵人赔罪。”说完,他又将头埋了回去。

男子眉梢微动,缓缓开口:“想救人很容易,七日后随我一同前往大简,你师兄自会安然无恙。”

长音心念一动师兄长武前日因自己而得罪眼前的男子,他绝不能袖手旁观只要救出师兄,无论什么条件他答应,“长音谢过贵人。”

青衫男子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后,不再多看伏地不起的长音一眼,起身抬脚向门外走去。

一直静候在旁的随从紧跟着男子身后一同离去。

班主将两人送走后折回屋内,对着仍心有余悸的长音一顿冷嘲热讽:“你说你这臭脾气的师兄,那日只不过是让你去见见贵人,他便跑到贵人府上闹事。也不掂量掂量你们两个的身份,贵人肯招见你,是抬举你!”

长音一言不发,脸庞被长发遮挡,看不清神情。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班主,自觉没趣但仍不死心,“有机会随贵人前去简国怕是你这一生的造化,以后说不定能飞上枝头,别做白眼狼忘了我们。”势利的嘴脸,令人作呕。

长音不知班主何时离去,等他回过神来屋内仅剩他一人。破旧的房屋是他和师兄这些年来栖身之处,他们相依为命,靠着在戏班子中杂耍卖艺讨生活。日子虽过得苦,但好在两人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直到两年前,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长音男生女相,面容清丽,尤其一双狭长的凤眼微挑,让整个人更添几分媚态,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对于玩腻了庸脂俗粉的达官贵人们而言,长音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存在。

其中这些人中不乏有喜好男风之人,想要动用权势与利益将长音弄进他们的府邸,供他们玩乐。

利益熏心的班主,总是在戏班众人面前义正言辞的说只要长音答应伺候那些官老爷,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些。

每到这时戏班其他人都只是沉默不语,各自在心中暗自盘算:如若长音肯做出些牺牲,他们以后的日子或许能像班主说的那般好过些。

只有师兄拼了命来维护他,“这算做什么狗屁牺牲!你们就是那群当官的走狗,明知道那是火坑还把这傻子往里推!”

师兄长武一把抓着长音,怒气冲天大步往门外走去,不给班主留有一丝狡辩的余地。

回想起师兄一次次的维护,长音心怀感激。跪在地上许久他缓缓起身,心中暗想不知能否在离开前见上师兄最后一面。

他如一片无垠落叶,风起时无辜受尽牵连,任由狂风席卷吹向命运未知的远方。

七日之期,转瞬而至。东丽国赴大简的使团队伍浩浩荡荡,迎着朝阳向简国出发。 长音背着包袱,跟随着戏班队伍走在一辆辆满载朝贡品的马车前。

一想到今日将远离故乡远赴他国,长音不禁百感交集,眼周泛红。他回过头望向缓缓掩上的城门:师兄,长音此番远赴简国,山高路远,望你保重,愿我俩有缘再相见。

直至日落西山,使节团队伍才于一处水源边落脚休息。疲惫的众人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赶了一天路的长音,双脚都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使节团的官吏早就对他们下过命令不可随意走动,戏班众人只能都挤在一处歇息。

在他人闲聊中,长音才得知一个月后将是大简国皇帝的诞辰。周边各国皆派使臣携进贡寿礼,前往大简为君主贺寿。

听闻大简皇帝喜好歌舞杂耍,故使节团在东丽境内遍寻技艺超群之人纳入队伍中,到时好为大简君主寿宴献艺助兴。

然而令长音费解的是,他不过是市井之中卖艺讨生活的杂耍艺人。出身低微,更谈不上技艺高超,使节团怎会选中他?还有那用师兄性命做要挟,逼迫他前往大简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负责监管戏班子的官吏来到长音等人面前,询问到:“你们之中何人是长音?”

长音在众人注视中起身答道:“回大人,我便是长音。”

“那便跟我走一趟吧。”监管使领着人,便往一处有官兵把守的营帐去了,停在帐帘前向内低身行礼,“大人,人带到了。”

帐帘由内掀起,“让人进来,便退下吧。”监管使答应一声,便退去。长音不明就里的进了营帐内,瞧见里头两个男子,其中一人便是那日胁迫他来此处之人。

上座男子稍稍向身侧护卫一个眼神示意。护卫闪身来到长音身后,一记扫腿。长音忽然膝间一软直直跪在男子面前。

男子此次率先开了口:“我乃此番出使大简东丽使节大臣,李隐。我并无意为难于你,你的师兄已如约放他离去。我只需你与戏班其他人一般,在大简皇帝寿宴上用心表演即可。”

李隐的右手始终不停地摩梭握在着手中的白玉棋子,意味深长盯着身侧的布满棋子的棋盘。而后,他转身盯着长音,说道:“切莫多生事端,对你和你师兄都无益。明白吗?”

李隐一如那日神情淡漠,但眼神透着难掩的阴鸷。长音惊得后脊生寒,低头连答:“小人明白。”

李隐并未再多言只命长音退下,他轻捻手中白子落于棋局,嘴角微扬。

长音随东丽贺寿使节团日夜兼程,终于寿宴十日前抵达大简帝都倾州城。中原大国并非徒有虚名,进城后一条宽阔而笔直的官道,延伸至远如高山的皇城。官道两侧宅屋规划齐整,茶坊、酒楼、商铺比比皆是。恰逢天子诞辰在即,街道更是人流如织,各国使臣团蜂拥而至。

一番繁华至极的景象,让长音眼界大开惊叹不已。各国使团均被安置于迎宾楼中,待寿宴当日方能入皇城。

寿宴当日大简皇城城门大开,文武百官、异国使臣迎着万道霞光入城朝贺皇帝万寿之福。

辰时到,教坊作韶乐,简国旭帝御大殿之上落座。恭候圣驾多时的群臣使节们齐呼祝圣上万寿无疆,行跪拜之礼,方才入座。

简国当朝皇帝乃先皇三子,十五岁登基。这位年轻帝皇并非嫡出,十三岁时生母去世后,先便将其过继到先皇后名下。先皇以为其谦和有礼,知进退明得失,能堪当重任,故生前密立传位诏书寿终则由皇三子孟承珩继位。

旭帝孟承珩让众人平身,他高举酒杯,众人皆共同举杯,与皇帝同饮。待皇帝入座后,铸钱署敬献特制祝寿铜币,正刻“万寿延吉”字样,外嵌和田美玉。孟承珩将祝寿币,细细端详。万里挑一的和田玉,温润而泽,触手生温,难得的极品。铜币铸制精整,美玉与铜币嵌套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铸钱署有心了,有赏!”显然,旭帝很是满意。

教坊使王蔚携教坊众乐人献艺,“圣上,长公主率教坊众人编排数月,特为寿宴助兴。祝圣上万寿无疆,愿我大简四海升平,共享龙泽!”

“朕的皇妹费心,开始吧。”提起自己的妹妹时孟承珩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是。”教坊太乐起身大呼,“奏乐!”

七十二名孩童随着欢腾喜庆的乐曲,手提花篮或托举果盘,扮做天上仙童前来祝寿,一派天真烂漫。孩童退场,教坊女弟子们着广袖罗衫,翩然而至。素色罗裙似雾起,翠色长袖似水漾。

宴会气氛正浓,李隐知道是时候了,他轻放下酒杯,起身至殿前行礼跪拜:“圣上,东丽国使臣李隐率我国杂耍伶人特来献艺,恭贺圣上万寿之福。”

孟承珩示意李隐平身,“素闻东丽国人能歌善舞、技艺过人,想来此番演出定然精彩。”

鼓乐声起,头戴各式假面的东丽艺人们手舞长袖登台。一根绳索系在矗立于台上高耸的两根木桩之间,不知何时高架绳索上出现了一名身量纤瘦的男子。只见他脚踩细绳如履平地,行至中央男子突然凌空一跃,众人不禁一同发出惊呼,又见他稳稳当当落于绳索之上。

“好!”孟承珩出声赞叹。

原本就暗自在心中叫好的众人这才敢一同出声附和,叫好声此起披伏。

少年双脚一转身子灵巧旋了一圈,从身后抽出纸扇,展扇轻摇。动作行云流水,自是一番潇洒从容。

“确实精彩至极,让人到大殿来,朕要当面赏赐。”

长音依李隐所言顺利完成演出,因受到皇帝的召见他匆匆揭下假面来到大殿之上。

“小人长音叩见圣上。”长音畏惧天子之威,俯身跪拜。

从远处走来的长音熟悉模糊的容貌让孟承珩撼动不已,待长音愈加接近原本看得不真切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抬起头来。”孟承珩仍是不可置信。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脸,一张孟承珩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脸。相似的容貌与深藏心中的轮廓慢慢重合恰似故人归来。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令他险些失态。

坐在下首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梁顺古,怎会不知这东丽戏子出现会对圣上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出声替皇帝圆场,“想必陛下还对方才的杂耍意犹未尽,臣也是大开了眼界。”

孟承珩稳住了心神,“东丽长音艺高人胆大,大简广纳天下才艺卓绝之人,你可愿做我大简教坊子弟,肄习乐艺。”

长音深知无论他愿意与否,都不容他拒绝。“小人愿意,谢圣上隆恩。”

一时间,旭帝在寿宴将一东丽戏子纳入教坊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皇宫。

日落西山,皓月当空。当日晚宴设于隆泽宫,为皇室家宴,受封嫔妃及皇室子弟皆可出席。

隆泽宫正中央设旭帝九龙膳桌,右首设长公主金龙膳桌,左首设皇后金凤膳桌。下设东西向一字排开内廷宴桌。

席间,孟承珩朝榕姝举杯,“内教坊今日献艺四妹多为费心,朕用美酒为敬以表谢意。”

“今日是三哥诞辰,理应由榕姝先敬三哥万寿之福。我本就协管内教坊事务,自是疏忽不得,三哥的道谢倒是见外了。”兄妹二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东边头桌落座女子为独得圣宠慎贵妃扶枝,姿容艳丽。身上的绯红广袖百花裙更为惹眼,大有艳压群芳之意。“陛下,臣妾听闻白日御宴上有一东丽艺人能空中走索,技艺过人。臣妾与众姐妹也想开开眼界。” 她状似无意的提议,引来席上其余人的赞同。

“即是如此,东鹤,命教坊准备吧。”

“是,陛下。”

红衣男子踏着鼓点在空中起舞,而舞台还是那高架于空的绳索。

旭帝似初次观看演出般,神情专注看向长音,而皇帝这异样的神色落入了扶枝眼中,她心中对不知从何处冒出头的戏子生出一丝忌惮。

同样留意皇帝是何种神色还有榕姝,只因她看清了假面下那一张与某位故人太过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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