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破壁捉凶
梁冀被诛后,宦官擅权,大肆搜刮财货。他们用搜刮来的钱财在洛阳修建宅第,互相攀比夸耀。许多宦官的宅第堪比王公府邸,金银珠宝、奇珍怪物,充满了房舍。张让的宅第便是其中之一。
李膺风尘仆仆地赶回洛阳,顾不上回衙休息,就直奔张让的家。可是,走到半道,他忽然勒住缰绳,踌躇不前。一名亲随催马上前,问道:“大人,怎么啦?”李膺说:“张朔如果躲藏在张让家中,我们情况不明,冒然前去,万一抓不到,反而会打草惊蛇。如果张朔再逃往别处,我们要想抓住他,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亲随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李膺果断地:“先回衙再说。”说罢拨转马头。
回到司隶校尉府,李膺坐在书斋里静思良久,决定乔装打扮,潜入张让府中探查,找到张朔的藏身之处。
第二天,李膺让一名护卫去街市上买了一担柴禾,然后自己换上一套粗布衣衫,挑上这担柴,从府衙后门出去,朝张让家方向走去。
李膺担任乌桓校尉时,戍守边塞十几载,与士兵同甘共苦,在战场上与敌拼杀,练就了一副强健的体魄。他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穿布衣,挑柴担,还真像一个终日辛勤劳作的山野村夫。
他来到张府后门的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很宽,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两旁摆放着一些叫卖的摊位。李膺将柴担撂在地上,也开始叫卖起来。
宦官们建起宅第后,还抢掠良家妇女充作妻妾,加上伺候的婢女下人,一府上下,少则数十人,多则一两百人。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自然需要烧柴。所以,李膺就挑了担柴在这儿叫卖。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张府的后门打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向巷子两头张望了一下,又朝对面叫卖的李膺瞧了一眼,想了想,走了过来。来到跟前,他问道:“喂,你这担柴卖多少钱?”李膺点头哈腰地说:“大人,您给十五个铜钱吧。”管家皱起了眉头,嘟囔道:“这么贵?”李膺连忙说:“我急着卖完回家,您就给十二个铜钱吧。”管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跟我来吧。”
李膺挑着柴禾随管家走进了院子。管家用手一指旁边的一间屋子说:“把柴禾搬进去吧。”李膺搬完后,管家从口袋里摸出十二个铜钱,递给他。李膺接了钱,央求道:“大人,小人渴得嗓子冒烟,能讨碗水喝吗?”管家指了指柴屋旁边的那间屋子,说:“里面有水缸,你自己舀水喝吧。”
李膺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灶房,门旁摆着一只大水缸。他揭开缸盖,拿起水瓢舀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管家。这时侯,正屋那边有人喊管家。管家答应了一声,朝李膺看了一眼,然后走开了。
李膺见管家离开了,连忙跑出灶房,躲进隔壁的柴屋里。过了一会儿,管家回来,朝厨房里张望了一下,见里面没人,又见院门敞开着,以为李膺喝完水已经离开了,便走过去关上院门,转身走开了。
李膺见外面没人了,这才从柴房里出来,蹑手蹑脚地朝正宅走过去。他穿门跨院,四处探查。张宅规模很大,偏房挨着正堂,大院套着小院。他放轻脚步,腾挪闪避,东躲西藏,敏捷地穿行于廊道和庐舍之间,搜索了多间屋子,却一无所获。
后来,他溜进了一间内室。这间屋子十分宽敞,里面的陈设富贵逼人,堪比皇宫。他的脚跟还没站稳,突然听见门响,连忙闪身躲在一只红木雕花的屏风后面。
房门被推开后,走进来一位婢女。她手持一只漆木托盘,盘里放着一些糕点。婢女走到一只陈设古董的博物架旁边,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旁边的那扇墙壁竟然移动起来。片刻后,出现了一扇门。婢女走进去后,墙壁又自动闭合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李膺目睹这一切,惊讶万分。他没想到,张让家中还有这么精巧的机关。婢女往暗室里送点心,说明里面一定藏着人,除了张朔,还能是谁?
原来,张让恣意专横、贪婪残暴,但也怕罪行暴露,遭到捕杀,所以兴建住宅时,花重金聘请灵巧工匠设计了这间暗室,以便紧急关头做藏身之用。
李膺悄悄地溜出了张府,回到衙门后,立即召集吏卒,直赴张让府邸。敲开大门后,众人一涌而入。
这会儿,张让正躺在书斋里的一张软椅上,很惬意地让一名丫环给他捶腿。家人进来禀报后,他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在厅堂前的台阶上与李膺撞个正着。
张让双手打拱,挤出一丝假笑道:“哦,原来是李校尉。不知李校尉进入寒舍,有何公干?”李膺从容还礼,朗声道:“张公公,打扰了。令弟张朔畏罪潜逃,本官来贵府捉拿逃犯,还请张公公行个方便。”张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故作镇静地说:“不知张朔犯了何罪,让李校尉如此兴师动众?”
李膺冷笑一声,道:“令弟的罪行,张公公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本官就不必赘述了吧?”张让无言以对,愣了一下,才说:“李大人怎么知道张朔藏在本府?”李膺仰天大笑,道:“在不在,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嘛?”张让装腔作势地用娘娘腔厉声叫道:“大胆!本公公的宅第,是随便可以搜查的吗?”
李膺冷冷地瞥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大手一挥,命令手下人:“给我搜!”立即有几名吏卒抢先冲进厅堂,直奔内室。接着,李膺在手下的簇拥下也走进那间内室,来到设有暗室的那面墙跟前,却一时找不到开启暗门的机关。本来,张让看见他们直奔这间屋子,内心十分惊慌,这会儿见他们打不开暗门,不免暗自得意。他用眼角的余光偷窥李膺,看他怎么办。
李膺浓眉紧锁,沉思片刻,大声道:“来人,找几把铁镐来!”张让一听大惊失色,额头情不自禁地沁出汗来。几名吏卒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找来了几把铁镐。张让见他们要刨墙,欲上前阻止,却被两名吏卒牢牢地抓住双臂,动弹不得。
铁镐“咚咚”地刨在墙上,就像刨在张让的心上一样。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墙壁被刨出了一个大洞。几名吏卒持刀钻了进去。功夫不大,他们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张朔拎了出来。张朔像见了光的地老鼠,吓得瑟瑟发抖。他看见哥哥后,连喊救命。
李膺厉声道:“带走!”众人押着张朔走出了屋子。张让绝望地在他们身后咆哮着:“李膺,你胆大妄为、不计后果!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膺将张朔押回衙门后,立即投入大牢。河内郡太守派人接管了野王县,周胜已经回来了。李膺让他负责审讯张朔。周胜进入大牢后,提审张朔。张朔害怕受刑,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招供了。
李膺拿到张朔的口供后,立即签发公文,判处张朔斩立决。周胜有些担心地说:“大人,张朔毕竟是朝廷官员,杀他,是不是要具文上奏?”李膺语气坚定地说:“此等恶贼,罪无可赦,无需请奏。皇上如果怪罪,由我一人承担!”
于是,周胜率领衙役护卫来到监狱,将张朔提了出来,验明正身后,立即押赴刑场。张朔被拎下槛车后,看见木台上站着的袒胸露腹、满脸杀气,手握雪亮鸾刀的刽子手,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吓得魂魄出窍,面如死灰,屎尿顺着裤筒一起流淌了下来。他像条死狗似的被拖上刑台,按在了砧板上。
刽子手举起寒光闪闪的钢刀,用力地劈了下去。顿时血光飞溅,身首异处……
第八章、刚烈校尉
张让见弟弟被抓走,本打算去找皇上求情,让皇上赦免弟弟。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李膺竟敢先斩后奏。得知弟弟的死讯后,他立即去找汉桓帝,向桓帝哭泣诉冤。桓帝立即派人宣李膺进宫。
宫中的黄门传达了皇帝的口谕,属下官员都为李膺捏了一把汗。然而,李膺却毫无惧色,从容不迫地随黄门进入了皇宫。
汉桓帝在德阳前殿召见他。大殿前面的丹墀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持戈武士。他们兵器闪亮、杀气腾腾,气氛肃穆庄严。李膺步态从容地登上玉阶,走进大殿,只见汉桓帝威严地坐在御座上,面色阴沉。张让垂手站立在一旁。他看见李膺,目光中全是仇恨。
李膺行至御前,施参拜大礼。汉桓帝面带怒容,口气严厉地:“李膺,为什么不请旨便诛杀张朔?你知罪吗?”
李膺站起身来,义正辞严地说:“陛下,张朔犯有大罪,臣不过是依法行事。《礼记》上说,公卿士族有罪,国君虽说原谅他们,但有司仍然执法,可以不听从国君的话。过去孔子作鲁国的司寇,上任七天便诛杀了少正卯。现在臣任职已经十天,私下里生怕因为办案拖沓而获罪,没料到居然会犯办案过快之罪。臣深知自己罪责难逃,死到临头。但是,请皇上让臣多活五天,待臣彻底芟夷大恶之后,再受鼎镬之刑,臣也就死而无憾了!”
李膺之言,句句铮然有金石之音。汉桓帝虽然昏庸,但也被他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气概所震撼,一时无言以对。他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扭过头对张让说:“你弟弟确实有罪,司隶有什么过错?”
“皇上……”张让还想辨白,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汉桓帝摆摆手,对李膺说:“爱卿退下吧。”
李膺谢了恩,转身走出了大殿。张让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单超等五人被封侯后,宦官势力极度鼓胀,骄纵专横,日益放肆。只要不在宫中当值,大小宦官便争先恐后地跑出皇宫,在洛阳的大街小巷横行不法,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更有甚者,他们在街上看见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抢回家当姬妾。洛阳百姓饱受欺凌,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无不希望有人出面杀杀宦官们的嚣张气焰。
李膺担任司隶校尉后,为了整顿京师治安,将手下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都派了出去,巡察街市,严惩不法。他严令属下,如发现屑小作恶,一律锁拿法办,不得轻纵。
一日,一名假佐率领吏卒在街上巡察,一位老者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官家,快救救我女儿吧……”假佐连忙问:“你女儿怎么了?”老者喘着粗气说:“我女儿被一帮恶人抢走了……”假佐一听,拨刀出鞘,问清地点后,率领手下追了过去。
他们追到一条大街上,看见几名恶徒正将一位少女往一条小巷子里拽。假佐大喝一声住手,冲了上去。
那几名恶徒,为首的正是宫中的黄门朱瑀。他一早带着几名仆人在街上晃悠,迎面碰见一对父女。他见那小姑娘长得水灵,便动了邪念,想抢回家当老婆。
假佐用刀指着朱瑀,大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强抢民女,你眼中还有王法吗?”朱瑀身材矮胖,长着蒜头鼻、鱼泡眼。他平时骄纵惯了,根本不把这些公人放在眼里,眼睛一瞪道:“你算哪棵葱?敢管本公公的闲事?”假佐一挥手,大声说:“都给我抓起来!”吏卒们冲上去,不由分说,将朱瑀和他的爪牙用铁链锁了起来……
假佐将朱瑀押回校尉府,带到了公堂上。李膺正坐在那儿批阅公文,听了假佐的禀报,浓眉紧锁,从乌木箭筒中抽出一只令箭,掷到假佐脚下,喝令道:“鞭笞五十,以儆效尤!”
朱瑀一听李膺要动用鞭刑,吓得脸色煞白,扯着公鸡嗓子叫道:“李膺,我是皇帝身边的人,你无权动用私刑。否则,皇上会要了你的脑袋……”
吏卒们一拥而上,将朱瑀拖出堂去,扒光衣服,绑在院子里的一条刑凳上,用浸水的皮鞭在他的脊背和屁股上猛抽。行刑的吏卒恨透了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阉宦,一鞭子抽下去,就是一道醒目的血痕。一开始,朱瑀还杀猪似的嚎叫,慢慢地,就无声无息了。五十皮鞭打完,他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进气的份,没有出气的份了……
吏卒们按照李膺的吩咐,将昏死过去的朱瑀抬到皇宫偏门外面,丢在了地上。看门的小太监发现后,立即叫来几个人,将他抬了进去。掌事太监叫来御医,给他敷上金创药,又派人专门服侍他。也算朱瑀造化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自从朱瑀挨了鞭刑后,宦官们的气焰一下子收敛了许多。他们不仅不敢再出宫去胡作非为,就是在皇宫内,也是一副小心亦亦的样子,不敢越雷池一步,连汉桓帝也察觉到了异常。
汉桓帝发现,身边的宦官连休沐日也不出宫了。他觉得很蹊跷,便问伺候他的小夏子:“最近,你们怎么不愿意出宫了?”小夏子低声道:“启禀皇上,奴才们不敢出宫。”
“为什么?”汉桓帝奇怪地问。
小夏子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说:“皇上,奴才们害怕李校尉啊!……”
汉桓帝听了,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