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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条好汉像火热的箭

木叶说,这段时间,他情绪不好,他不想去上班,话又说回来,班这种东西,不是女人,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去上过,之所以上,是没有办法,已成骑虎之势,再丑,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不想打电话给苏情,上次从寺庙回来,他和苏情就确定了私底下的恋爱关系,偶尔牵个手,接个吻,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可是,当这股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连给苏情打个电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不想看见强哥、陈老板、以及张学、黎民、刘德等一干人的嘴脸,按道理来说,陈老板为人不错,平时也相当器重木叶,可是当这股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木叶就认定,这家伙不过是想利用自己而已,不幸的是,他的这种情绪化的认定恰恰就是真相。

所以,木叶谁也不想见,如果能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性的话,他最好哪里都不去,或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买张机票,升天,往大海深处飞去,看见哪个小岛最孤绝,他就背着个降落伞跳下去,然后,背靠着小岛的某个草坡,安安静静地看一会星辰。

如果能够完全依着他自己的心性,他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个。

但是,人生于世,身处各种局限条件的钢铁丛林里,人这种生物就没有资格想要什么随心所欲,即使是这股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所以木叶不得不照旧去上班,乘着电梯,打着吹欠,漫不经心,目中无人,唉,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总之,在这股铺天盖地的情绪之中,整个世界,木叶就只能应付他自己了,再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个世界了,给这个世界赔笑脸,维持他们所说的号称的最起码的礼数,远远地看见某个人,就算这个人还比不上一个动物来得亲切,就迎过去打招呼,给予他充分的尊重的,他妈的,这犯得着吗?木叶想。

老子没有情绪,不愿意干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木叶维持着与这个世界最严密的种族隔离,隔离到了什么程度呢?就好像,世界是世界,我是我,我是一颗石头,坚硬,黑暗,就漂浮在真空之中,不依赖天,不依赖地,更不依赖人,他所想的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此时此刻,木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是什么呢?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不知所以把他给得罪了,被木叶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打上一架,不论是谁,被打得呼天抢地,头破血流,木叶都会觉得酣畅淋漓,不亦快哉。真的,这个时候,谁都不要来惹他,谁惹他,谁倒霉,而且是倒了血霉。

强哥说,木叶,今天晚上我们在西村有任务。木叶说,不去。

为什么?

今天休息。

休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要问我为什么,我都想问你,一直问我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他妈的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一番话像是机关枪的子弹一样扫射出来,在强哥身上扫出一片弹孔出来,强哥脸上的表情开始白痴化,隔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强哥可能是想通了,白痴的不应该是自己,该是眼前的这个神经病才对。

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但是我有我的拳头,木叶说话的时候就亮出了自己的拳头。强哥于是自知其势不敌,于是悻悻走开。

强哥一走,黎民的烟瘾又犯了,刚刚见到强哥讨了没趣,就马上补上来,可见这人对自己的脸是非常不要的。平常的时候好说,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叶哥,有烟没。叶哥、叶哥,搞支烟来吧。

木叶天性也大方,总是顺手就甩给他一支,于是,两个人就在大厦的楼梯间靠窗户的那个位置抽起来,木叶就满脸谄笑,鞠着个背,脸上表现着烟草给他带来的极大的愉悦。像这样的人真的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好东西,真的知道,如何,从另一个人手里,把他心心念念的好东西,弄过来,自己来享用,但是不愿支付价格。当每一次,黎民看见木叶走过来的,突然在他的脸上涌现出来的满脸的谄笑,他就是在为自己所抽的烟支付价格。木叶看见他抽烟的表情,心里一乐,这个时候,黎民就听到了硬币从投硬箱的B口投进去,撞击着其他的硬币时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黎民所表演出来的行为艺术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只是这一段很长的时候,木叶一点心绪也没有,黎民观察他了很久,心里想着,最近几天,还是不要靠他太近,一副很危险的样子,但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木叶的这种暴戾恣睢的表现好像没完没了似的,黎民觉得木叶已经稳定了下来,黎民感觉到,他在未来的任何时间向他叶哥来讨烟抽,成功的概率是一样的。于是,等强哥一走,黎民就陪着招牌式的笑脸,鞠着个背,小心翼翼地踅过来。仰视木叶,问,叶哥,有烟没。

果不其然,木叶用一个“滚”字就将他打发了。之前的木叶觉得黎民还好,但是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看着他悻悻地弓着背往远处走的屁股,木叶都恨不得在后面给他一脚。木叶,今天知道,他其实对那些摇尾乞怜、溜须拍马之人深恶痛绝,但这之前,木叶怎么没有发现在自己身上有这种洁癖呢?

一连好多天,木叶就这样子,怏怏的,无精打采的,漫不经心的,目中无人的,特别想遇到什么人打架的这样一副表情,挂在他的脸上,别人从老远就可以嗅到危险的气息,总之,不要惹他,离他远点,留他一个人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与世隔绝,与世隔绝,深度隔绝,就好像隔离一个具有强烈传染性与致命性的传染源,就好像只要把这么个传染源一从隔绝地带放出来,整个世界所有的人瞬间就会被这传染源所携带的病毒所感染,然后整个世界在数天内或数秒内同归于尽。

木叶离开所有人,乘坐这栋大厦的电梯上了顶楼,看到偌大的城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风从空旷的天空吹过来,抬起头,看不见太阳,又是阴天,他妈的阴天,木叶从小到大就最喜欢,他妈的阴天,在他妈的阴天,天空中云从四面八方汇聚,汇聚到一定的程度,云的颜色就会由白转灰,再转,就是凝重的灰黑,天风在黑云下到处乱蹿,偶尔会朝木叶吹过来,他就能感觉这个灰暗的世界跟他的内心一样,俱是空空如也。城市中间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叫什么河来着,以及河边的那座亚洲第二高塔,以及高塔边上无比之光耀城市的盛大的建筑群,都是近几年盖起来的,屹立在原来的整座城市最贫困之所在,原来居住在此处的居民就如同城市里的老鼠一样,这里的男人娶不到媳妇,这里的女人嫁不出去,等到这块地皮一征收,大厦如下饺子一样一栋一栋地盖起来,这些人的命运也跟着这块土地的价格一样,翻天覆地,外地的女人开始处心积虑的排队供此地之男丁挑选,外地的男人则以娶此地任何一个母系为荣。木叶想,陈老板和他的团队的确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做了很多的好事,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承受着那么多的责难,汇聚了那么多体力与脑力的结晶。尤其是这些取得命运的突破性进展的群体,要对陈老板和他的团队感恩戴德才行。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木叶想。木叶站在高高的楼顶,俯瞰整座城市,整座城市仿佛触手可及,又他妈的那样遥远,木叶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吸了一口烟,烟的末端突然亮了一下,瞬间把整个城市都清清楚楚地照在他年轻、冲动、易怒、野性、迷乱、不顾一切,不知所畏、甚至有一点点神经质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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