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昭姐姐。”
女子温雅的声音响起,顾念晚走到楚令昭身边,面上有些愧疚之色。“前日是我失礼了,还担心惹得令昭姐姐不快,不来赴宴了呢。”
“五小姐多虑了。”楚令昭淡淡道。
顾念晚见她果真不介意,便笑着挽住她的手:“父亲此时还在服药,一时半刻应当也不会开宴,不若随我去花园走走?”
楚令昭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微微颔首,随她一道离开了水榭。
她们走后,有人不禁悄悄议论:“令昭?刚刚这姑娘莫不是?”
“没错,是楚相那位小侄女,名唤令昭。”
旁边的人闻言嗤之以鼻:“还真是白瞎了这副容貌,楚相那般宅心仁厚的人,竟是有个这样狠毒的侄女。”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小姑娘如今是楚家的家主,手腕强硬得很,身边还有太子殿下和闫信郡王为联合,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不远处的贵宾席上,面容威严冷肃的护国大将军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花园中,顾念晚领着楚令昭到一处八角亭中坐了,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却是咳的愈发剧烈了。
一旁侍女见状,忙命人取来了厚实的风氅披到她身上,担忧的劝道:“这眼见着就到了小雪,天儿越来越冷了,小姐还是别在花园中坐着了。”
顾念晚慢慢放下帕子,又接过侍女递来的汤婆子,歉意的望向楚令昭:“让令昭姐姐见笑了,我近来有些受寒,所以总爱咳嗽。”
“无妨。五小姐带我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楚令昭见她方才在水榭中欲言又止的,料定她应是有重要之事,这才问道。
顾念晚望了望湖岸边人来人往的水榭,语调低沉:“父亲有意,要大哥拜入杨国老门下……”
楚令昭蹙了蹙眉,杨家众多子弟在孙括手下任要职,杨国老与将军府关系匪浅,必然是要帮忙拉拢顾家的,老定远侯身体抱恙,不过挂个空头名号,手中也没有实权,倒不足为惧。可这侯府长子,却是不同的了。
老定远侯膝下子女众多,然真正有才能的却惟有职任兵部尚书的长子顾羡与幺女顾念晚,太子想来还是不得不与朝中要员交涉,那就更不能任孙括的羽翼更加丰满。
必须,要破坏掉这两家即将建成的关系。
楚令昭正思考着对策,旁边的顾念晚却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望向她,却见这向来温软的姑娘,眼中多了些以往不曾有过的凌厉之意,她挑了挑眉:“五小姐想说什么?”
顾念晚垂眸,松开抓着楚令昭衣袖的手,轻声道:“我的心思,令昭姐姐是知道的对吗?郡王哥哥他……”
见她又提起楚殊吟,楚令昭不禁莞尔,这次却也难得的不曾点破,只听她继续把话说完。
北风乍起,湖中枯黄的荷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细雪,掩盖住了几许萧条意味。
顾念晚掩嘴咳嗽了几声,小脸有些苍白。
“我不想让大哥拜入杨国老门下,也不想让顾家与太子殿下对立,更不想与郡王哥哥对立,可我不过是……咳咳……”
她又重重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不好,却还是继续道:“可我……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女子罢了,大哥的事情我无法干涉,父亲的决定亦是如此。今日是父亲寿宴,却也是为拜师而设的一场局,我别无他求,只想问一句,此局,令昭姐姐可有解法?”
楚令昭不语,面色疏淡的望着不见边际的灰色苍穹,周身气息清冷慑人,她声音淡淡:“五小姐当真要我帮你?”
“无论是何办法,只求令昭姐姐相助。”顾念晚郑重道。
闻言,楚令昭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弧度,她单手支颐,悠悠然瞥向湖对岸那座金碧辉煌的水榭,如同一只噬人魂魄的邪祟,望的人惊心动魄。她弯了弯眉眼:“五小姐,阴天了呢。”
顾念晚怔了怔,转头望向楚令昭,只见少女眸中皆是毫不掩饰的恶劣之意,旋即,她了然一笑:“是啊,阴天了……”
再回到水榭时,宾客已然陆续到齐了,顾念晚将楚令昭带到席位上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了水榭,众人也不甚在意,这定远侯府的五小姐是出了名的柔弱,旁人便是同她高声说话都要小心的。
楚令昭望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勾唇笑了笑,端起盖碗继续不紧不慢的吃茶。
“姐姐怎的跟顾五走到了一起?”楚殊吟不知何时到的,撩袍坐在了她身侧的席位上。
楚令昭吃罢茶,抬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也不接他这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但见这少年郡王今日一身本黑色箭袖锦袍,袖口与袍摆上用金线绣着竹叶纹。
许是在年少时便在战场上厮杀的缘故,少年十四五岁,却已然比同辈要成熟稳重的多,静静端坐在大椅上,即便眉眼间皆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孤傲,却也仍不掩其品貌的昳丽无双。
楚令昭轻叹一声,无论是叔父在还是她在,殊吟都可以只做楚家肆意安然的公子,偏偏乱世战火不断,苏栩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用的习武之人,哪怕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好好的,姐姐为何叹息?”
楚殊吟见她盯了自己半天,然后又奇奇怪怪的叹息一声,不由轻笑。
他在她面前总是这个一本正经的模样,楚令昭瞧着不由起了些捉弄的心思,她慵懒的摆弄了两下涂着丹蔻的指甲,幽幽道:
“听说如今许多恶霸都好男风,殊吟长得这般好看,若是被哪个山匪头头掳了回去当压寨夫人可怎么的好?我可真担心呀。”
旁边席位上,孙括好好喝着酒,听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差点被呛到。他蹙眉瞥向这二人,却见楚殊吟将茶盏重重搁下,很是不悦:“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冷哼了一声,又道:“以我的武功,怎么看都应该是那山匪头子当夫人,凭什么是我当夫人?”
楚令昭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殊吟说得有理,这点倒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重说?”
她满面正色的掩唇轻咳了声,摆出一副很是惆怅的样子:“听说如今许多恶霸都好男风,殊吟长得这般好看,若是被哪个山匪头头掳了回去当压寨夫君可怎么的好?”
她格外加重了“压寨夫君”四字,似乎觉得还缺点什么,接着又补充道:“我可真担心呀!”
楚殊吟唇畔微弯,温声道:“劳烦姐姐这般记挂着我。”
“无碍无碍,殊吟不必与我客气。”楚令昭摆摆手,很是大度的模样。
孙括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二人,眉头蹙的越发紧了些,他捻了捻那串黑色佛珠,终是十分嫌弃的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