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总是食欲不佳吃得极少,今日车驾数个时辰颠簸更是没了胃口,晚上只顾着看好戏又没兴致食用菜肴,现下到了半夜饿得发昏,头脑都不大清醒,一路跑出城,她坚定地认为苏寒玄那厮定是想提前猎几只小兽烤来吃……
这等好事竟也不知与人知会一声!
由于她饿得太久,思绪实在不正常,全然没有考虑其他的可能,拎着把大砍刀便向城外林深处跑去,准备大展身手劫一条烤兽腿尝尝。
深林幽静而寒凉,无数黑衣死士与身披坚甲的禁卫在林中疾行,此时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厮杀。
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上,身着白色劲装的俊美少年手持弓箭,立于其中一处粗壮的枝干上,冷眼盯着不远处的血腥场面。
圣驾出行一向容易出事,他今夜奉命提前来必经的林中巡查,果不其然,竟有近乎上百名杀手潜伏于林中。少年冷哼,那人这么快便按耐不住了吗?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少年回眸望去,只见一个落单的黑衣人正匆匆向厮杀处跑,那急切兴奋的热烈模样,活像一位即将吃到肉的饿死鬼。
“竟还有上赶着去送死的。”苏寒玄哂笑。
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静静瞄准跑动的黑衣人后,扣弦的三指立即松开,箭矢飞速射向目标。
关键时刻,却见那黑衣人警觉地向右一闪,箭矢便只是射入了那人的左肩。
“啧,偏了。”
少年叹息,正考虑要不要再补一箭时,就见那黑衣人跌坐在一棵大树旁,后背紧紧靠在树干上,疼的缩在树畔的枯叶堆间无法起身。
怎的还有这般娇气的,孙括都弄了些什么玩意儿过来?
少年跳下树,慢悠悠走向那棵大树,他悠悠打量过地上的黑衣人,却见这黑衣人身姿纤细,扶着肩膀的姿态倒像是个姑娘家。
“原来还是位柔弱的饿死鬼。”
苏寒玄轻笑,在黑衣人面前单膝蹲下,伸手捏住那黑衣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
四目相对。
两人都怔愣了一瞬,随即那黑衣人眼泪唰一下流出,看起来幽怨至极。
苏寒玄尴尬,“妹妹怎的跑到这儿来了,还穿一身黑衣裳。”
楚令昭拍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想起他方才对自己的称呼,遂怨气十足,“难道本饿死鬼也要跟个失心疯似的,穿一身显眼的白衣裳打猎吗?”
少年更尴尬了。
饿死鬼与失心疯僵持半晌,终是失心疯先退让一步,他默了一瞬,对身后吩咐道:“深书,这边交给你盯着,不留一个活口。”
深书从暗处走出,抱拳称是。
少年颔首,打量了一下从哪下手,便打横抱起快要饿昏了的少女,运起轻功向深林外行去。
滴漏声深,寒意渐浓。
少女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她转头望了一圈,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镂空的象牙床上,四周雪帘低垂,只映出帐外烛火散发出的淡淡光晕。
“这是……”
侍立在房内的侍女听见声音立即跑来撩开帐幔,惊喜的望了她一眼,赶忙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小姐醒了,还不快去禀报殿下。”
继而又扶着楚令昭靠坐在床架上,笑道:“小姐好福气,昨夜殿下带您回来时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
楚令昭面色不佳,“他自己伤的人,他不担心谁担心?”
“这……”侍女见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再多言。
脚步声自外响起,苏寒玄推开槅扇走了进来,见她已然醒来,稍稍放了心,温声问道:“伤口可好些了?还疼得厉害吗?”
少女正不高兴,刚要抒发一下被扎了一箭的不满,却不小心抻到了伤口,疼得小脸都白了。
苏寒玄颇有些不忍,从浅卷端着的托盘上拿过两个半透明琉璃小罐放到床畔的矮几上,隐约可见里面盛着的白色膏体。接着对旁侧侍女吩咐道:“待会儿帮小姐涂在伤口上,记得小心些。”
侍女应是。
他在床榻边坐了,抬手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自己斟了杯清茶递与楚令昭,“昨夜本宫奉命清除潜藏在圣驾途中的杀手,他们是孙括派来的死士,皆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所以本宫才会误伤你。”
楚令昭了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悦,接过他递来的茶浅尝了一口。
这是紫笋茶。
她望着手中的茶盏,不由得想起幼时宫中那位谪仙般的人儿……
姑母她,也是极爱这紫笋茶的。
少女神色复杂地凝了眼苏寒玄。太子他,还是很思念皇后姑母罢……
“昭儿?”
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楚令昭紧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苏寒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怀疑什么,只道她许是伤口疼的没休息好,起身道:“你昨夜疼晕了过去,本宫不放心,便将你带回了太子府医治。晚膳稍后会有人送来。”
说完,便替她掩上槅扇离开了。
他走后,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幸好方才苏寒玄没问她为何昨晚会跑去林中,她总不能跟他说,她是饿得发昏,去找他劫烤肉的罢?
两日后。
华序的宫廷秘药一向不错,楚令昭已是好了很多。
苏寒玄担心少女会留下内伤,便命人另外准备了内服的汤药,楚令昭知道他出于全面的考量,便也由着他准备。
但事情总会与人的预料有所差异,楚令昭望着侍女们呈来整整一托盘盛满了各种药的杯盏,不由蹙眉:“哥哥这是准备拿这些药淹死我?”
浅卷指挥着侍女们捧着七八个托盘鱼贯而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笑道:“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说他不知小姐喜欢何种口味的汤药,所以叫小姐自己挑,总归都是有益的。”
说罢,便掩了槅扇退了出去,任由侍女们陪她挑药。
屋内,一旁的侍女们见她迟迟不肯动,纷纷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这些都是殿下在乎您呢,您要不每种药都尝尝?”
“是啊小姐,这也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呀。”
楚令昭可不觉得这些药和心意有什么关系,若是每盏补药都尝了,她怕是都活不过今天,就会气血过旺而亡。
她推拒了这些药盏,直接去寻苏寒玄了。
少年此时正在书房处理折子,见楚令昭一脸复杂的进来,他笑道:“瞧着妹妹受伤后心情不好,便叫她们说了些尝药的玩笑话,妹妹没有真的饮下那些药汁罢?”
楚令昭微微挑眉,“就知道是哥哥故意戏弄我。”
深秋时节总是多雨的,他们说话的时辰,便又下起了潇潇秋雨,见少女言明了辞别意思,苏寒玄便命人准备了软轿,亲自送她回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