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逍再次醒来时,车马便已开始行进,只不过,当然他便失去吃早食的机会,昨天吃的少,肚中已是空空如也。齐逍躺在车内,感受着车马起伏迭宕,心中很是郁闷。
他揭开掩在车门上的帘子,看着外面骑着马,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左摇右晃的兵士。突然发现,哪怕是驰骋疆场的兵士,也脱不了骨子里的惰性,想起刚上路的几日,他将脑袋探出马车。
“关叔,有人睡觉”齐逍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吓得拉车马儿和在旁边驮负兵士的马儿一阵惊叫,胡乱奔跑。
昏昏欲睡的士兵在马背上被惊醒,差点被受惊的马儿踢落马下,士兵牢牢拉慌忙中抓住的缰绳,唯恐将自己摔下马。
齐逍看着狼狈的士兵,昨天晚上被陆千羽的乱糟的心思开明了许多。
“守卫大哥,我齐逍在此告罪,还望大哥不要放在心上”齐逍将拉自己车的马安抚下来,站在马车上微微躬身作礼。
“怎么了”关磊揉揉自己发酸的眼睛,他从队伍最前面策马而来,便看见行礼的齐逍,他出声问道。
士兵怒气冲冲的脸上立马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无事无事,属下正与齐逍小哥玩闹。”士兵说完,看向了齐逍。
“是的,齐逍微笑道,他重新坐下身子,对着关磊说道。
他也不想止真与这些武士撕破脸皮,只是不喜他之前的态度,既然对方递来一个台阶,那里有不下的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齐逍虽没读多少书,但这些简易通俗的理儿,还是晓得。
“毛病!”关磊瞪了一眼武士,一脸凶相的关磊刹那变成索命的阎王一般,吓得武士脸色大变。
关磊从怀中掏出一个麻布制成的袋子,扔给齐逍:“吃吧,没了跟我说”
齐道接过袋子,用手颠颠,便笑容盈面。
齐逍虽说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却也是长成许多,比之身材彪悍凶狠的关磊,也矮不了多少,就是面容青涩稚嫩些。
齐逍解开袋子,发现里面居然是馕子和肉干,还有股子香味。
“小怀肉干,唉呀呀,谢谢磊叔”齐逍笑着说道,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下子就挤在了一起。
“嗯”,关磊黑着脸回答一声。便驱马离开
…………
江南几点雨,淋湿小青巷。
温婉的江南水乡,飘起了点点雨丝,绵延不绝,比这里的未出闺的小娘还要娇羞,却舍不得离去。
渡口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丝薄的衣衫,撑着伞,在湖边久久伫立,她的视线尽头,茫茫大湖之上已渐起稠雾,将一切都掩的模模糊糊。
风带起轻薄的裙角,轻轻甩动,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已被青石板上的积水湿了鞋边,丝丝凉意渗入,哪怕她穿的厚实布袜,也毫无用处。
女子身旁,是穿着华丽绸子的的伛偻老妪,老妪轻轻站在女子旁边,鸡皮鹤发,年逾古稀。她轻轻眯着眸子,仿佛睡着一般,身旁垂下的绿绦滴着还未落尽的水滴子,湿了老人的衣物,也不知她是毫不在意,还是未曾察觉,一动未动。
大风掠过,将老妪身后的刚栽不过数年便已然枝叶繁茂却仍然幼小的树给摇的左右摆动,附着在枝叶上的水滴便就落下。
老妪从宽大衣裙中探出双手,将衣后的帽兜戴上,阻了一汪清水的洗礼。
“咳...”女人压仰了声音轻轻咳了一声,老妪睁开了闭上的双眸。却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星瞳灿眸,辉耀如辰,却也无法形容这眼眸的惊艳,如六月桃花,十月飞雪,既有桃花之艳,又有飞雪之净。因为这不是一位己入古稀的老者拥有的。
老者眼眸掠过一丝不忍,便将手里厚实的貂衣拿到她的身后,轻轻披上。
星嬷嬷,不用了,女人转过身,将那一张恍如天仙的脸展在星嬷嬷的眼中。
如清荷之婀娜亭立,潋滟生光,面若凝脂,肤如玉膏。哪怕星嬷嬷这种曾在宫廷中的老人,亦被其深深吸引。
还是穿上,洛云殿下见了,怕又要斥责老身了。星嬷嬷说道。
“好吧”女子轻声说道,她将如雪的貂衣穿在身上,遥望着云雾逾浓的湖面。
“小姐,你真的要回去吗?”星嬷嬷颤声问道。
女人将自己脂玉般白皙的手儿伸出花伞,接住了一滴滴清雨,她并未将眸光收回,而是抬头看向乌云低压的天空,并不是那种乌怏怏的黑暗,她轻起唇瓣,喃喃而语:“江南的天,冷了!帝都呢?”
远处,正有巨大的船破水而来,船上旗帜高悬,身穿红甲,鬼面覆面的兵士肃然而立,他们手上的破甲刀安静躺在鞘内,滚落的冰雨从刀身轻轻留下。
无知的雨滴怎知,比他们更冷的,是那入鞘的刀刃,出鞘便饮温热的血。
比他们更高一层的平台上,一位英俊男子靠倚而坐,身后,身着华服的少女躬着腰,手持绣着花期正盛的芍药,在风雨中,静静站立。少女亦叫芍药,至于之前的名,谁知道呢?
男子将轻轻饮下的茶盏放下,氤氲雾气,便如这湖上大雾,经久不散。
男子双眸透过浓雾,远处的渡口,一位持伞女子安静等待,薄衫裙角纷飞,幸有貂衣所掩。
男子看向女子,微微笑了笑。
女子也仿佛看见他了一般,露出媚惑众生的笑颜。
她的名字叫——洛千荨
西北
黑渝山
说是山,其实已经是差不多被沙子掩没的小丘,偶尔露出狰狞的身姿,丑陋不堪。
齐逍看着周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海,郁闷的摇摇头,将脑袋重新收进了车内。
他将怀中老羊皮扎成的书卷掏出,看着封面歪扭字之迹,他是不认识的。翻开来看,除了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字。
倒是最下面的空隙,都画着各式图纸。
掏、擒、拿、点、劈...脚上的却是很少,这东西是自己义父给自己的,说什么很重要啊,千万不能丢啊!可是,在自己每天随手乱扔时见到也不管。
武功秘籍,切,谁家的秘籍被人像垃圾一般丢着玩?
要真的是武功秘籍,自己还能被别人砍死,想起老头说的话,他很生气。想到他做的事,就更生气了,竟然随随便便被人砍死?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齐逍将羊皮册重新放回衣服里,揭开一边的小帘,轻轻挑开,看着仍是千篇一律的沙漠。
“黑匪啊黑匪,你们都TM是有毛病吧,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骂骂咧咧说完,齐逍又对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扇个嘴巴子。
“你真他娘的欠,人家和你有关糸?吃饱了撑多识字,没毛病。”
就在齐逍还是骂骂咧咧的时候,前进的队伍停了下来。他重新将脑袋探出车帘,看着好几位都骑着马往前走去。
“怎么了”齐逍大声问,却未有人回答。他跳下马车,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陷了进入,他一脚深一脚浅有些踉跄地往队伍最前走去。
离队伍二三里的地方,有一座木制的二栈,客栈看着小,很旧,楼身都有一种被时间腐蚀的灰暗,在风沙中安静伫立着。饶是齐逍眼力好,才能看得这般清楚
关磊仍在马上,陆千羽也在,还有一位同样全身裹袍不见样貌之人,只是从袍子勾勒的苗条身姿,便能看见是一位女子,应是那位从不在外人面前现露容貌的容姨。还有几十位护卫兵士也在。他们此行动静很大,光随行兵士都有百人,其他的都守着物品,并未过来。
众人你看见我看你,并未有什么动静,齐逍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了犹豫之色。
也对,万里沙漠,荒无人烟,鸟兽皆绝,却凭空出现一座客栈,傻子都能看出有毛病!
但是,能怎么办,人多,代表耗损严重,不说其他,就说水源,在进入黑渝山前,清水便不够,关磊带着一些人去找他们当初进入黑渝山围剿黑匪时补给水源的地方,却发现当初绿洲早已消失,只剩下了百里黄沙,如果再得不到补给,能不能走出黑渝山还是问题。
这也是他们不绕道客栈原因。
都是黄沙暴的错,齐逍心里默默说道。
出发两日后,本不应出现的黄沙暴袭击了他们,导致近半驮负清水的马车倾翻,才出现如此困局。
陆千羽未说话,叫容姨的女人也未说话,便就这样看着骑在马上的关磊。
关磊脸色阴沉,自己去,这些人怎么办?
不去,就这样耗着?
就在关磊欲策马而行时,站在后面的齐逍说话了!
“关叔,我去”
关磊转过脸看着有些稚嫩的齐逍。
“可能会死!想清楚了?”
齐逍摇摇头,表示没有。
“有什么办法?”
里面情况不明,难道让带队的去冲锋陷阵?”
也不能贸然冲进,没埋伏还好,有埋伏一窝端?剩下的几个就如菜瓜一般被砍死了,大家一起做伴?
自己一人去,探探虚实,要是有问题,就算事后报仇,也比不明不白的死去好!
再说,小看他齐逍。
嘿,他这种混迹北安的老油子,没少偷香窃玉。
“咳,这香是真香,玉是一些常年做鸡鸣狗盗的伢子的玉。不要想歪啊”
齐逍把拉自己车的马牵了过来,官马民马可是差距很大,一个人的漂流浪荡,哪怕是落草的贼子,也并不如何欺凌,谁让人家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
齐逍将义父留给自己的凌鸿杖揣在怀里,用沙子在脸上抹来抹去,又将一些不用东西丢给关磊,这才骑着马摇摇晃晃朝客栈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