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高中同学去了黑龙江当兵，曾勇每周一封信，讲述着他们的点滴。结束新兵训练后他们分到炮团，四川兵受欢迎，训练再苦再累没得一个拉稀摆带。上学时跳得凶（活跃）的刘光入党了；他各项战术都优秀，有机会送军校；杨诗达也不错，名列前茅，也在申请入党；肖银有表演天赋，在团部文工队。他说：
“今年全师大比武要开始了，我要全力以赴，争取个好名次，为我加油吧！
昨天又跑了几个地方，给你凑了六个烟盒，都是东北这塔的烟，老家找不到，希望你集齐全国的烟盒！
对了，还有件事，诗达让我转告你，想法搞两瓶五粮液寄过来，送指导员，务必帮忙哈！如果可能也帮我搞两瓶，我也要进步唦。刘光家里跟他搞了好几瓶哟，他吃香得很，上级都喜欢，前程光明。切记切记！”
我读商技校后就开始收集各地烟盒，差不多有五百个了，东三省的全靠曾勇帮忙，所以他的忙我必须帮。
二姐已经返城，分配在糖酒批发公司，她没紧问，提了四瓶回来，当然没问我要钱。我回信写道：
“来信知悉，按要求办好了，查收后回复我。我们毕业班开始三个月实习期，过十天就要。到了告诉具体地址，再。
哈哈，恭喜你们进步！中学时费劲八力地介绍你们入团，晓得有用场了吧？现在。入团后再入党会顺利得多，对不对？
告诉你个秘密，我爱上了个女同学，住你家那条街她，叫邬雪，你认得到不？不晓得。
回想以前那些女生，只是好感，好奇和喜欢，现在才是爱情！她无时无地不装在我心里，睡觉前都似乎站在我跟前微笑，想起她就有无穷无尽的动力和幸福，觉得世界特别特别美丽！天空特别特别灿烂！我跟她一直通信在，她说她比我大两岁，跟我谈念爱有所顾忌，所以说我们还没确定关系。
我不晓得接下来该跟她如何发展，我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岁数，如果你有啥子好主意，万望提出来，切盼切盼！
此致敬礼！”
实习在松藻贸易公司，石门坎车站下车后沿着铁路走二十几分钟。这里是矿区，南边过去几百米就是贵州界，车站是千里川黔铁路四川境最后一站，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劈开贵州的崇山峻岭，顽强地冲出来，淌过群山，在矿区形成开阔，有了集市，标准的夹皮沟。铁路对面是二井，这边是小铁轨专线，沿途堆满了煤炭。
煤矿办公和家属区在一座山上，拾阶而上，两边是一排排平房，约一百步是半山腰，就是我的实习地，贸易公司所属中心百货商店；两百步到山顶，山顶推平了，建了办公大楼、宿舍楼、球场等。
实习分三个阶段：营业员一个月，财务一个月，统计一个月。班上来了两男四女，我和蔡平住百货商店值班室，吃饭去斜对面贸易公司所属饮食店。
顾客不少来自附近贵州山民，买蜡烛和电筒，当时那里还没有牵电线。
家里怕我吃不好，十天半月就托人给我带好吃的，豆豉蒸腊肉呀，盐菜烧白啊，红烧肉罐头啦，其实我吃得不错！饮食店五角烧一份的肉片，她们给我装两份，素菜尽管吃不要钱，有时候不忙，负责人亲自帮我小炒，嘘寒问暖的。不晓得是不是老汉儿的原因？他已经调到商业局集管股，贸易公司的员工多数是集体所有制的人。
省师范学院第一届自考，我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一科是现代汉语。川人不分卷舌音、翘舌音和前鼻音、后鼻音，而拼音部分占了总分很大比例，相当吃亏。找不到捷径，我把现代汉语词典上所有分不清的字编成长短句，天天背诵，直到完全无误。
教材和全日制课本一样，王力主编的现代汉语上下册、许宝华编写的现代汉语语汇学及导论上中下册，没得任何辅导大纲，更没得速成班，全凭自己的勤奋和悟性。唯一的差别就是在校生在老师们的讲解下学四年，我孤军奋战三四个月，而且要工作。
邬雪的信越来越少，内容千篇一律，猜不透她的想法，我主要的心思在自学上，仅仅是有些失落。曾勇来信了：
“东西收到，太及时太珍贵了，我们已顺利入党，谢谢许同学！刘光上军校了，在合肥，我们一起祝福他飞得更高吧！
“邬雪是我们街上的一朵花，哪个不认识？你没听过一首儿歌吗？
綦江有个上升垓（街），十个出来九个乖（漂亮）！
你心情我理解，我也不晓得好办法，没耍过朋友，没得经验，部队严禁谈恋爱，只有建议一句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部队要进山实战演习了，保密的原因，近期不能通信，望理解！
此致革命敬礼！”
从审美标准来说，余琴是中等，苹果脸、大眼睛、皮肤微黑、个儿一米五八，她也在松藻实习。余琴跟我称得上青梅竹马，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商技校都是同班，就连实习都在一起，可惜有缘无分，彼此永远是纯真的同学关系。
“同志，买把书。”
我有点发愣，看着裹着头布，背着锥形背篼的顾客：“书店在下面，这塔儿是百货商店。”
站在门口的柜台组长段嬢嬢（阿姨）赶紧过来，打开货柜拿出一把梳子递过去，顾客走后，她笑着说：“附近山里土话，梳子叫梳，肉叫若，还有很多跟我们不同的称呼，慢慢就听懂了你。”
财务和统计的实习日子太逍遥了，人家根本不愿意也不敢把账务账和报表给我们学生做，三言两语就敷衍了，时间自己安排吧，注意安全就是。
矿区的生活更加枯燥乏味，除了自修，没兴趣跟几个同学打堆，没啥共同话题。周围几个近的乡村都逛过了。常明在打通区实习，离我这三十几公里，全是山路，在单位打转接电话经常打不通。那天下菲菲雨（毛毛雨），走安稳乡，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路，脚都崴了，幸亏那塔儿的羊肉蒸笼确实好吃，这趟路也值得！回来后记录了一句话：
“打通打不通，安稳不安稳”
毕业典礼搞得热火朝天，我的心情却有些暗淡。听说邬雪跟他初中的警察同学好了，他刚好在她实习地派出所上班，拼命追到手了。
校长首先致辞，同时宣布一件事，我的现代汉语合格证寄到学校了！他热情洋溢地说：
“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誉，也是全校的光荣！全县三千多名报考，有在职老师和职工干部，还有在校学生，合格的只有三名。”
我理所当然第一个上台表演节目，朗诵了一首自创的诗歌，同学们意犹未尽，不让我下台，必须唱歌，我放开喉咙：“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
歌到一半，大春跑上台助舞。
他矮我半头，是我围棋启蒙老师，平时跟我一起晨泳，也喜欢练习拳脚功夫，下盘特别稳。
只见他舞完一套长拳，跟我点点头，朝我身上招呼。我清楚他的招式，右手稳稳地握住话筒唱着，左手防守，飞起连环腿逼得他连连后退，手是一扇门，算凭脚打人，最终以他的抱拳认输完毕。
这节外生枝的突发节目，引来一片喝彩，至始至终我都没看过邬雪一眼，对她的情义已植入骨髓，转化为忧伤，不会为了某人而号啕大哭，更不会为了某人失魂落魄！
朱伟和韵合唱的澎湖湾带来全场高潮，告别了！学生岁月；告别了！女同学们！
未来谁是个啥东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