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住在了左迁家,因为老房子被拆迁了。本来纪宁打算去住旅馆的,左妈妈坚决不同意,说,“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
“阿姨,没关系的,这两年一个人在外面都习惯了。再说,昨晚都打扰了你们一晚,我都不好意思了。”纪宁坚持道。
“你这就是见外咯?把阿姨当外人?”左妈妈微怒,纪宁这丫头还真不把她当亲人。
“没有,阿姨我……”看见左妈妈暗淡下去的双眸,纪宁只得屈服,“好吧!”
“早!”门被打开了,晨光照射进来,洒在一身黑色衣裤的左迁身上,让此时的他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纪宁,你个小懒猪,现在才起来。“左迁满头大汗地从玄关处走过来,爱怜地刮了下纪宁的鼻子。从小他就有晨跑的习惯,小时候,甚至会很早地去纪宁家拉她起床一起跑。现在在健身房做教练的他,更是要坚持锻炼。
纪宁闻到他身上有洗衣粉和着汗水的味道,这味道似乎在很久以前闻到过。
“我才不是猪!”她反驳道,嘴唇不自觉地嘟起。
左迁看得有些呆,“小猪今天不是要去墓地吗?”
纪宁回来就是想看看这个小镇、爸爸妈妈,还有47路,那条流氓居多的街道,“是啊。不过我想下午再去。”
“为什么不上午去?你有事?”左迁眯着眼睛,眉头微皱,拉她去饭厅吃早餐。
“恩,我要去看一个朋友。”纪宁有些心虚地坐下,那些往事,关于欧景逸的往事只有左迁知道,而左迁是反对她去找他的。
“哦?”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左迁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问,“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纪宁努力挤出笑容,低下头喝了口牛奶,“就是高中的好姐妹,找她们叙叙旧。你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好。”
看着纪宁耷下去的脑袋,左迁只觉得无奈。她还是忘不了欧景逸,这么多年了,那个人在她心里一直根深蒂固,没有什么人可以替代。就算他的心已经曝光在阳光下,就算他摊开自己的爱经过了时光的检阅,就算他对她的爱那般决绝不留后路,她仍然不肯让他逾越一步。他不明白,为何纪宁会爱上一个那样软弱的男子,还那样欲罢不能。
纪宁爷爷去世的那年她15岁。那一个月,18岁的欧景逸带着她整日的厮混在47路。
他打游戏她看着,他打球她站着,他打架她等着,他唱歌她听着,他打鼓她陪着。
总是会闹到很晚才送纪宁回家。
那时候,纪宁问过很多次关于他家人的事情,他也很多次以有机会再谈为借口搪塞过去。他就住在47路,那条流氓居多的街道,他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Drum kit。
欧景逸每次用那双被他包扎的很得心应手的鼓锤碰触残破的吊擦的时候,总是很小心。有些纠结,有些迷乱。
纪宁不问,他也从来都不说。
可能是那个时候的纪宁还太小,不谙世事,不懂大人眼里的悲喜。没有人知道她有这么一个朋友,这么一个愿意替她排除纷扰的朋友。
那个时候是很羡慕他的,不上学,不工作,却也不缺钱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事坏事统统不含糊。
欧景逸花了大把的时间在纪宁没办法介入的事情上,他做什么她不懂也不问。只是偶尔他带血站在路口看着她的时候,她会知道今天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给他找麻烦。
可是沉默怎么能让他懂,她有多心疼。是的,心里很疼,胃里很苦,眼睛模糊。
那个年纪单纯的不懂什么是爱,不懂怎么爱。
他再痛也不喊,纪宁见证过他所有的狼狈,龇牙咧嘴的笑着,嘴上说没关系不在乎。她也总是觉得,他是铁打的,没有什么是可以打垮的。
可是这个社会给予每个人的定位就是那么的没法摆脱。
于左迁来说,纪宁是他纯洁的公主,他不容许他的公主整日跟一个小混混在一起,于是他去找他,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欧景逸的身上。可欧景逸怎么也不还手,只是不停的从地上爬起来,再被打倒。
纪宁亲眼看着左迁劈头盖脸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不反抗,不还手,倒了再起来,也不说话,任凭左迁骂他小痞子也不辩解。纪宁只觉得心有些抽痛,原来让他变难堪变狼狈的人是她。
她哭着跑过去,左迁停了手。
虽然哭过很多次,但那次第一次为了别人哭。边哭还边埋怨他的傻。
“委屈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回家,会不会也想有个人帮你报仇?”纪宁傻傻地问,却不知左迁心里如刀割一样难受。
欧景逸轻声说,“我这种人还需要别人帮我出头吗?小孩子,不用你操心。”
“人在年少时为什么一定要让心爱的人受伤。我发誓,他身上那些由我而生的疤,我会加倍补偿。”纪宁在心里默默的念。
从欧景逸家出来的时候,纪宁突然对左迁说,“我一直以为我给他的全是幸福,却没想到让他难堪和狼狈的人会是我。”
左迁只觉得鼻子突然酸楚起来,眼睛微微的刺痛,心里闷得发慌,快要不能呼吸似的。虽然纪宁没有自责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爱竟然会伤害到她。
“左迁,我们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没人大人们口中形容的那种感情,他们都觉得他把我带坏了,可是他给予我的全都是15岁的小孩子可以接受的教育。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骂人,只是习惯性的告诉我甩开莫名的自卑,小孩子要有小幸福。这是他给过我的记忆画面。”纪宁平静地说完,她不怪他,只是她突然叫不出以前脱口便能出的“左哥哥”。
即使梨花带雨的纪宁让他心疼,即使纪宁从此不再亲昵地叫他“左哥哥”,即使纪宁对欧景逸的心意是使他妒忌得要命,他也不想放手,放她走比不爱她还难。他不懂,像欧景逸这样的人,脆弱得连还手都无能为力又要怎样保护心爱的女子。
左迁甩了甩头,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纪宁瘦削的脸颊觉得心疼,“难得回来是该好好聚聚,那我下午陪你去吧。”
“恩。”纪宁嘘了一口气继而又说,“左迁,你也老大不小了,27岁的年纪,该给我找个嫂子了吧。”她不想让他再这样等她,他的一片痴情只会让他和她更痛苦。
“你也知道,我换了好几个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啊,看来我得打光棍咯!”他不是没想过忘记她,只要她幸福了他也无所谓,做她哥哥守着他一辈子也好。可是纪宁的影子,一直盘旋于脑海中,像抹不掉的烙印。
“我听阿姨说你差点结婚,这是怎么回事?”
“我跑了啊,像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这么早就进围城,多不划算啊!”他还记得那天在教堂里,他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痛苦,狂奔出去的场景。在那之前几天,他每晚都做梦,梦见纪宁站在他面前哭,很低很低的抽泣声,泪水灼烧着他的眼。站在教堂里,他突然明白,没有了纪宁,世界只会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