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梧桐抽出嫩芽的枝芽,清风里有暖花的香。
纪宁的眼睛失去焦距,天地茫茫一片,只有那空旷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湛蓝湛蓝的。阳光透过枝丫的阻碍,轻轻的落在她的眼睑上。
47路上,行人匆匆。
“欧景逸,你想不想知道你走之后我是怎么长大的。”纪宁自言自语道。
“我找到了一个跟你长的很像的人,只是他没有你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本来我以为只是长得很像,后来才发现性格也很像。可是,很可惜,他才是我的初恋,不是你。只是因为你没跟我提起过,我们之间,我对你,我算什么……”
纪宁找到从前欧景逸住的房子,红色的砖瓦看得出有些年代了。枯树依靠着它,几乎快要伸进敞开着的二楼的那扇窗。那扇窗,欧景逸喜欢开着,把晾晒着的衬衫吹得飘起来,洗衣粉的清香味就会充满整个房间。
他,回来了吗?她记得去年来这里的时候那窗子是紧闭着的,屋檐的墙角还有些蜘蛛网。
纪宁不敢上前去敲门。
她感觉到从心脏的某个角落流出一小股冰凉的泪水,蔓延至周身血液。忍不住心中的翻滚汹涌,蹲下身抱住此时脆弱的自己。那么潮湿而温暖的泪水就跟阳光一起溢满了整个眼眶,十年里,蛰伏暗涌的感情终于萌发成一颗牙齿,突然冒出来咬一口,就疼痛得无以复加。
“这不是纪宁吗?”头上传来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
“阿姨?”纪宁擦干眼泪,站起身。
女人已经有些年纪了,眼角的纹线是岁月的洗礼,随意的挽着头发,几根银丝依稀可见。她的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应该是买完了菜准备回家。
“怎么在这儿?毕业了,工作找到了吗?”细心的她看到纪宁脸上的泪痕,心中不免有些心疼。毕竟纪宁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找到了,就是想回来看看爸爸妈妈,还有你们啊。”纪宁觉得有些尴尬,好像阳光照亮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曝光了她心底的忧伤。
“那别在这儿愣着啊,走,上阿姨家去。”说罢,拉起纪宁的手便走。
纪宁的父母在两年前就去世了,车祸。纪宁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下葬了,是街坊邻居帮他们办的后事。从那时候起,纪宁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好像就是开心不起来了。大家都可怜她无依无靠,便都格外的照顾她。
“纪宁啊,我们家左迁也回来了,正巧你们可以聚聚。哎,有多久没见了呢?”左妈妈念叨着,其实她总是很希望纪宁可以做她儿媳妇的,左迁也很喜欢她,可就是哪里没对,两个人就是走不到一起,“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感情最好,你就跟小跟屁虫似的跟着他。”
“那是因为左迁人好啊。”直到他——欧景逸的出现,左迁似乎已经远离了她。
“你以前可都是叫他左哥哥的,呵呵,现在换成左迁啦?”
“长大了嘛,总不能叫他一辈子的左哥哥啊。”
“恩,我们纪宁长大了,得好好过日子咯。”左妈妈的脸上有很灿烂的笑容。
纪宁一下子便愣住了。
“我们就这样好好过吧。”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甜美的声音,车辆在身边穿梭。
“只要你敢。”另一个人说。他那很磁性的声音,有点沧桑的意味。是欧景逸。
“只要你敢……”纪宁喃喃道。
“纪宁!”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
“啊?”纪宁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一个男子,白色的背心显得他那强健的体格甚是好看。黝黑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在阳光底下亮堂堂的。板寸的短发,衬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型,很熟悉的面孔,却总也想不起是谁。
“怎么?不认识啦?”左迁见纪宁一脸茫然,心里有些失落。
纪宁的脸立刻就火辣辣的烧起来。“额,不好意思啊。我总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左迁啊!”他把头凑过去,正对着纪宁的脸,他想要让她好好看清楚他。
“左迁?!你变了好多啊,都认不出你了。”纪宁恍然大悟。
“哎,要是你再说不认识,我还真想打爆你的头。”
“别那么暴力嘛,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真是的,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我有喜欢的人,不用你操心。”
……
“你们俩怎么见面就吵架啊,以前都不这样的。”左妈妈笑吟吟的拉纪宁进门。左迁也跟在后面给纪宁扮鬼脸。
纪宁很不服气的转头瞪他一眼,翘着小嘴。
回到这里,看见以前的人,年少时一整片被遗忘的时光,它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盛大光年。
纪宁蜷缩在床上,世界是如此寂静,寂静到可以听见时间滴滴答答的声音。
很多时候连纪宁自己都快要忘记她曾是怎样一个视死如归的女子。
但总有一个名字,一个人,会让她徒然悲哀,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她义无反顾走向他的样子,决绝而无畏。
那样的自己,从未离去,只是蜷缩在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触及的角落。
左迁的爱慕,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渴望有那么一个人无畏得像她走向欧景逸那样向她走来。
只是,心里总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只要你敢。”像一个魔咒,将她死死的钉住在那个毫无希望的心境里,将那个名字深深地刻进皮肤,融进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