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薄薄的,空气中有一丝寒意。亦堇坐在闪亮的阳光中,显得寂静而舒缓。
“贱人!”地下室的过道里传来刘向醉醺醺的恶语,“他妈的,再给老子点钱,老子还没喝尽兴呢!”由于声音分贝很大,一直在过道里回荡。
亦堇没有说话,抬起水桶朝刘向泼了过去:“清醒了吗?清醒了我们就谈谈离婚的事。”
“离婚?!”一听到离婚,刘向全身为之一振,火气顿时就往上冒,“臭婆娘,翅膀硬了?要不是你拉伟大的前夫收购我的公司,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吗?怎么,想离婚,没门儿!呸!”
“不就是钱嘛,我给你就是。”亦堇厌倦了每日围绕这个话题不停地争吵,冷笑着看着刘向。她的肩膀消瘦,背影像即将枯萎的柳条,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满屋子都是寂寞和苍凉的味道。
刘向讥笑道:“钱?你会有钱?”随后又凶神恶煞地看着亦堇,“贱人,不是说没钱了吗?你男人我要喝酒,你都没给过!”
“你要多少?”亦堇根本不理,只想尽快摆脱这个令她恶心的男人。
“你给多少?”
两个人都不愿吃亏,亦堇不想多给,刘向不想少要。
“你要多少?”亦堇不让步。
“十万。”考虑再三后,刘向说。他怎么也想不出亦堇哪儿来的钱。
“成交!”还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看来这五年多的苦,是他胃口变小了不少,“明天早上十点民政局门口见,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刘向的胸口忽然堵得发慌,仿佛未被消化的食物先后往喉咙上窜,他冷感觉到他的脸一阵煞白,蹲下去,站起来,头晕目眩。有清凉的液体自眼角流出,酒精是一种让人诚实的东西,尽管它也如此令人颓废。
“你在干什么?”亦堇被刘向瞬间变换的神色吓了一跳,但并没有看到刘向隐藏得很好的泪水。
“一定是处心积虑很久了吧?!留在我身边就是那么痛苦吗?”他抬起头,想给她一个镇静的表情,但是眼眶里骤然聚集了那么多的泪水,在一抬头的瞬间,碎裂成行。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万劫不复的绝望再也无法隐藏。
“你哭什么,这五年来,你每天打我,我都没哭过。”亦堇慌了手脚。
也不是没见他哭过,有时候他打了她,看到她满身的伤,她会看到他背过去的肩膀微微的抽搐。
“没什么。”刘向一把抹干脸上的泪,脸色变得严肃,站起身,转身离开,“明天,我会准时去的。”
一只脚踏出去,是那般悬空的位置,清冽的秋风呼地掠过刘向的耳边,心脏急速跳动居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在那九月**裸的阳光里面面容虔诚,丧失了语言。
寂寞的过道,唯有他繁复的足音。
有些事情被岁月改变了,有些事情却怎么也无法改变。
次日,早晨十点整。太阳升上了天空,偷吻了云彩,云彩满脸通红。阳光很温暖,从树缝里零星散落。
白色的花开得很美,却又很脆弱,一旦有风路过,花瓣便纷纷落下,如同雨滴。不,在刘向看来,更像白色的泪滴,飘在他和亦堇的四周,在他们的身边低吟浅唱。
“来得还挺早呵。”亦堇着一身鹅黄色的旗袍,单薄的身子,有一种柔弱的美,但偏偏脸上的冷笑,不免让人怀疑时候有眼花的可能。
刘向上下打量着她,“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他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见她穿得这样漂亮过了,再看看自己,凌乱的头发,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不自禁地上下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渍。
“怎么了?担心你的钱?”亦堇根本没有察觉出刘向的落寞和局促,她沉浸在即将摆脱他的快乐和喜悦中,“放心,我带来了的,只要你一签字,就拿给你。”
“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他的声音挫败而无奈。
“又不是去偷,去抢,你管我!”亦堇微怒,尖声叫着,刘向的头却慢慢低了下去。
其实黑色才是最纯净的颜色,大片大片的,像是在身体周围筑起了保护墙,而阳光太花哨了,白色又会让自己暴露无遗。
见他不说话,亦堇有吆喝着说:“进去吧!早点完事儿,我就早点解脱,你也早点拿钱。”说完,又用厌恶的眼神不屑地打量了下衣衫褴褛的刘向。
人最伤心的表情不是哭泣,而是把什么都埋藏在心里,而眼里,已经流不出眼泪。
办完手续出来,亦堇满意地将绿色小本放进包里,又拿出用报纸包好的十万元,递给刘向:“你数数。”
刘向接过来,“不用了。”彼时,心脏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丧失了感情和温度。
已经忽然看到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用力取出,却到第二个指节便扭转不动了。无论她怎样努力转动,那指环仍然拔不下来。分明是一只紧小的指环,戴上了,摘不下,不摘也不是,那是一种隐忍而无法抵挡的疼痛。她无力且颓败地看着它,“为什么想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都那么难?!”
“你刚嫁给我的那段时间,不是挺幸福的么?”刘向颤抖着声音,答非所问。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这样失去也不会太难过。”这一次,亦堇并没有继续对刘向冷嘲热讽,带着一些伤感,现在的她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兴奋,脚步匆忙,但却没有可去的地方。
刘向看着离婚证书,叹了口气,“我走了。”
“恩。”
他没有转身,笔直地向前走去,他觉得身体一阵抽搐,像被人抽空了一样,一些叫做灵魂的东西一点一点飞走。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这样失去也不会太难过。
——就当春天的花儿全都没开过吧,这样秋天的落叶也不会太寂寞。
一个男人在离开你的时候没有回头,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再爱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二是,他哭了。
来去之间,尽是满目的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