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就像两滴失散的雨水,来自同一朵云,可是坠落的时候,没有牵牢彼此的手。或许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只是,我们都变了,彼此相遇却擦肩而过,难以辨认曾经熟悉的对方。然而我一直牢记着你还是一朵云时的样子,那时我们都是孩子,在那个孤立无援的迷路深夜,你站在大槐树下说,我们以后会是最好的朋友,会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欧景逸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装有纪宁小时候的照片的相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纪宁的脸,低声喃喃着。
天边絮白的云朵被太阳染成了金黄,像天蓝桌布上摆着的香喷喷的蛋黄派。
“少爷,老爷叫您去书房,他说有事找您。”宋管家敲开房门,毕恭毕敬地说。
“嗯,我知道了。”将相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踱步向书房走去。
两年前,他开始全权接手欧氏集团,欧霸天便退休在家。每日弄弄花草或约几个老友去打场高尔夫。
“爸,你找我?”欧景逸敲了敲敞开的房门,书房里的欧霸天坐在木质椅上看书,手的旁边含着一杯热茶冒着依稀可见的热气。
“嗯。”欧霸天关上书,说,“进来吧,关上门。”起身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过来坐,”又向欧景逸招了招手。
欧景逸坐下后,欧霸天沉思了许久,开口说,“如果遇到有合适的女孩子就考虑下结婚吧,不用门当户对,只要你喜欢就好。”
“嗯,我知道。”欧景逸面无表情。
“有遇到吗?”欧霸天再一次问,听宋管家说,欧景逸常常拿着个小女孩的相片发呆,他猜,应该是有吧。
“……”欧景逸没再说话。遇到了吗?遇到了,可是命中注定,他们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就算是相遇,也只能擦肩而过。
见欧景逸不说话,欧霸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遇到了吧?”顿了顿,见欧景逸仍是沉默,便又说道,“我说了,不用门当户对。”
“没有,没有遇到喜欢的。”
“那,你床头放的那张照片是?”
“那是一场恢弘的等待,唯一的结局是在靡靡中睡去,不再醒来,”欧景逸的声音略带着忧伤,却又无比平静。
“什么意思?”
“爸。”欧景逸哽咽着,话语模糊不清。
“慢慢说。”欧霸天第一次见儿子如此这般的难过,皱着眉,很是揪心。
欧景逸逐渐平静下来,“两年前,那场车祸,那个刑警,是她的父亲。”
“她?是谁?”
“我爱的人。”
欧霸天闭上眼,他经年潮湿的心里忽而响起惊世天雷,决绝落进他的眼,再也走不开,世界的阳光一下子狰狞,醒目。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难怪但是的欧景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曾一度拉着他去自首,可刚到警察局门口,他却有颓败地往回走。那时候,他一定经受了不少的煎熬,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最爱的人。
“说了又能怎样?说了,死了的人就能重生吗?说了,我就能毫无负罪感地和她在一起吗?”此时的欧景逸情绪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对不起。”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最深的抱歉与不安。
“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他的心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天涯海角一般,现在变得如此安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知道他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只是,他们的幸福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在沿岸纤细的彼端未央。
“现在,我只想问你,毒品的事,还在做吗?”
欧霸天的心一下子漏掉了半拍,心虚地说,“都放手了。”
“嗯,那就好。爸,我不希望你再去做那些事了。”
“逸儿,是爸不好,对……”欧霸天沉重地拉过欧景逸的手,像是想要赎罪般的,想要得到儿子的宽恕。
欧景逸却立刻打断了欧霸天的话:“爸,你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回忆终于褪去了它的外衣,那么**裸的哀伤,那么凄凉的风,他不敢说“我原谅你”,他深知内心深处仍然憎恨着那个为了自己的毒品交易而谋划车祸撞死纪宁父亲的那个人。他只能逃避,看不得欧霸天愧疚的眼神。
回到自己卧室,坐在床边,看着相框中的小纪宁灿烂的笑容,眼睛眯着,像是秋天里最常见的阳光,明亮而又不灼人,和煦地在空气里酝酿着。
欧景逸神色麻木:“我一直记得你,记得我们的过去,唯恐你会忘记我,忘记回忆,可是偏偏最后你并没有忘记,不过只是一切已经错位,错位便是我们离开了彼此的位置,却还要彼此寻找。生命就好像是那摩天轮,沉浮轮转,可是我们却不小心转过了圈,顷刻间便失去了原来各守一岸的时光,无法倒回。”
“喂。”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腾落。
“小宁,想见你。”
他也很想见她,这个渴望一直很温柔地蜷缩在内心深处,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并且一直顽固地停留在那里。那里,是哪里?是胸腔最黑暗却又是最温暖潮湿的地方,拥有庞大繁复的根系;难以拔除,反而日渐扎下遒劲的根,所以分岔的根系从那个角落蔓延,左心房,肺叶……布满整个胸腔,所以才会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若有若无的痛。
挂上电话,欧景逸感觉到虚脱,那些逝去她的日子,全都丢失了颜色。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她说,却都散落在每一尺每一寸年华,然后吸取着年轻的养分长成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在纯白的纸面投下巨大的阴影。
时光究竟带走了多少个无法丈量的年华,以至于在回首时,弥漫的大雾几乎隔断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