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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孤山,荒坟,一人。

青衫少年负手而立,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川林海,身后是四座荒坟。

一阵风过,卷起地上尚未燃尽的纸钱,打着旋儿在坟前飘散开来,灰白色的纸灰有些落在少年高高束起的发髻之上,让那原本平淡如水的俊朗面容,凭添了几分肃杀之意。少年转过身来,两片薄唇动了动,终是化了一抹苦笑,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走到一座墓前,那墓碑干干净净,了无一字,墓碑后,是一个半掩在土坑中的朱红色空棺。少年从发髻之后拉出一缕乌丝,右手双指并合,以指为刃,起落间,那发丝已然轻飘飘的落到棺中。

“不肖弟子花冉,今日拜别”少年语气漠然,话音未落,人已是飘掠而去数丈远,不多时,便消失在山间绿意,蝶舞蝉鸣间。

十年闭城一日开,玄武城今日格外热闹。

往来僧侣,塞外商贾,江湖子弟,朝堂官宦纷纷涌入这座古城,皆因传闻中的至宝暮云册时隔百余年,重见天日。传闻,得此宝者,便可荣华富贵加身,,更有甚者传言,暮云册中藏有颠覆政权,改朝换代的秘密。

玄武城,美人坊。

美人坊,一如其名,这玄武城内的各色美人,皆可在这美人坊内寻得,什么清冷美艳的女子,身姿丰腴的妇人,不谙世事的少女,美貌俊俏的少年郎,总而言之,只要你银子够用,自是包君满意。

一行两人,驻足在美人坊外。“哥,想不到这北方边陲之地,还挺热闹的”少女侧身探头,向美人坊内张望,只听得丝竹管乐之声,娇声媚语不绝,胭脂水粉的浓香混合着酒香,竟是另一番天地。

这说话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苗条纤细,一身鹅黄色箩纱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虽不是什么让人一眼难忘的美女,却是那让人一见,自得欢喜的丫头。此时,那少女一双灵动的眸子正四处观瞧打量,一脸的天真浪漫,娇俏可爱。

就在这时,美人坊内踏足而出一位男子,年纪大约也就是二十出头,看了一眼二人,拱手行礼道“这位姑娘,我初见姑娘便觉投缘,不妨屈尊入塌,坐下详谈”少女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子,虽相貌平平,但眉目间却是有着一股子妖媚之气,这股子狐媚劲儿,竟不输那些风尘女子。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紧着挪动两步,与那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锦瑟”洛溪云轻唤道,又抬眸看着那人,沉声道“两间上房”说罢,已将两锭银子甩了过去。随即便带着锦瑟这丫头走进了美人坊。

锦瑟跟在身后,踱步上楼,眼见雕花扶廊,梅花倚窗,竟有几分文雅之意。心下思衬道“虽是声色之地,却不落俗套,真是个妙处”

二人一入美人坊内,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观瞧,只见那男子身量匀称,面目俊朗,眉若双峰,双眸若碎玉,似有万千光彩流转其间,只是那人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轻易造次。少女似乎已然习惯,嘟着嘴小声嘀咕道“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能看出朵花来!”

洛溪云耳力极好,这话被他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便停了脚下动作,锦瑟本就在打量着周围陈设,全然未留意,一头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腰身之上。

“诶哟……”锦瑟双手护着额头,抬头看着那始作俑者,嘴角正露出一个的弧度。她实在是想不通,洛溪云这么一个幼稚又有点小心眼的人,怎么就成了父亲口中、心中的成熟稳重了呢?

“溪云兄”还不待锦瑟发难,就被人出声打断。只见二楼之上,一张古木方桌前,一位少年正向二人挥手叫道。

洛溪云抬头望了一眼,颔首道“越公子”

“溪云兄,区区几月不见,怎得还生分了”那少年右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接着道“美人在侧,佳酿以成,溪云兄,请”

洛溪云倒也不客套,几步上到二楼来。

那方桌前还有一白衣男子,看着洛溪云身边的小丫头,嘴角含笑道“溪云兄,这位姑娘是?”

“我叫苏锦瑟”

洛溪云轻叹,就道“锦瑟,不得无礼!这位是清风剑派少主陆南煦,这位是武当派大弟子越长洲。小妹顽劣,还望见谅”

那陆南煦笑道“早就有耳闻流云派掌门膝下有一爱女,聪慧伶俐,貌若水仙,今日一见,这传闻竟未将姑娘的好形容出万分之一来。锦瑟姑娘快言快语,我可未见半分顽劣,倒是你,一派的刻板老套”

“就是,就是”越长洲也附和道

苏锦瑟见二人风姿卓卓,谈吐风趣幽默,全然不见那些世家公子矫情自大的姿态,尤其是这陆南煦,真真的是人如其名,给人一种塞北江南,煦色韶光的温暖。洛溪云偏过头去,一脸宠溺的看着身边的疯丫头“还不叫人”

“哦!陆公子,越公子,二位公子叫我锦瑟就好”苏锦瑟拱手道

几人落座,几番寒暄过后,便听陆越两人天南地北的说着江湖事,锦瑟听得双眼放光,恨不能自己早早出生几年,也好每件事都能掺和上一脚。洛云溪还是正襟危坐,一派与己无关的派头,任谁瞧了,也是个无趣的人。越长洲正讲的起劲,随手抓起酒壶,欲倒一杯酒来润口,却见酒已见底,空空如也,随即叹道“扫兴”

锦瑟见状,忙唤伙计过来“这酒,再给我上三壶来”

那伙计陪笑道“呦,姑娘,不巧了,这酒都被那桌小爷买下了,尘封三十年的桃花佳酿,在这玄武城内,可是不好寻了”。

顺着伙计的手,几人就见对面一雅致隔间内,一群歌姬正踏着鼓乐之声,摇曳生姿。而那正桌之上,一少年公子坐在塌上,身子半卧半坐,左手倚在塌上,右手持杯,不急不缓的喝着。那塌上,还有两位紫衫女子,正不断的为他续酒投食,好生逍遥自在。

“怕是哪里来的富贵公子,来这销金窟、温柔乡,寻一时之乐,真是少年风流”陆南煦巧笑道。

“公子过奖了,我不过就是江湖一浮游,朝生暮死间求条生路的穷小子罢了,如若不弃,可移驾共饮一场”那少年身子未动,挥手打发了房内人。

陆南煦几人心下一惊,要知,刚刚的话只是闲谈,语音极低,在这鼓乐之声,人声嘈杂的环境下,那人竟听了个真真切切,可见内里深厚,武功之高。但陆南煦和越长洲搜肠刮肚,也不记得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几人还在心下思衬,苏锦瑟倒是个行动派,身子一动,足尖轻点栏杆,一个漂亮的燕踏流云步,几个起落间,人已经到了雅阁门前。越长洲见状,扶额道“故事才开篇,总得讲完才是”说罢,紧随其后也飞掠而去。陆南煦轻笑“云溪,这酒是不得不喝了”洛溪云叹气,跟在陆南煦身后,踏着回廊,走了过去。只留下小伙计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洛溪云发觉,这次出山门,他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雅阁内,少年公子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灰色长衫被他随手丢在了一旁,一头黑丝由于发簪离位,有些杂乱的披散在背后,这衣冠不整的模样,那人却全然不觉有半分不妥。锦瑟虽知自家大哥是个让女人都逊色三分的大帅哥,但眼前这个人虽是邋遢了些,却也比得。那人已然坐起,双肩平直,一头黑丝披散在腰间,脊背线条流畅,举手投足间,周身线条在一层单衣下,若隐若现,确是诱人得很。越长洲只觉得喉间一紧,不知是刚才故事编排的多了,还是因为这人。

“两位既以过来,大可落座,美酒佳肴君可自取,莫要客气。再者言,我花冉一个大男人,即便在盯着我看,那也是不能开出花来的”男子打趣道

二人一听,脸上都浮上了一抹红霞,自知失了礼数,忙拱手见礼

“下下洛溪云,小妹唐突,花冉公子莫怪”话间,人已到了眼前。

花冉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溪云,薄唇微动“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陆南煦笑道“正是!”

“人美名字也雅致”花冉徐徐拿过长衫穿上。锦瑟听花冉话里满是轻佻之意,刚要发作,肩膀就被洛溪云一手按下,锦瑟不解,眼神交接下,似在问他何意

陆越二人也觉得有趣,要知道,这洛溪云是苏百里的养子,自幼便是悟性极高,是江湖公认的少年天才,十七岁崇山会武,就以力压江湖群雄,位列三瑾之位。谁人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问声好,但这少年,却是个难得冒出来的野路子。

洛溪云确也不恼,一脸平静,一双眸子,黑的见底,拂衣落座。花冉只觉得自己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虽是不疼不痒,却也未寻到半分乐趣。就对越长洲说道“越公子难道不觉得我刚刚说的是对的,我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都能入了你的眼,那像洛公子这样的俊俏郎,你就……?”

越长洲本是刚落座,一口酒水还未咽下,就被这话吓得呛了酒,猛咳出来“我和溪云兄乃是手足兄弟,公子说笑了”越长洲只觉得是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真是诸事不顺,诸事不顺。

“哈哈哈……只是说笑,莫当真,我自罚三杯”说罢,连饮三杯。随后一摆手道“几位随意,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这话说得,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个小丫头在,以至于花冉靠面皮在锦瑟这里积攒起的那点好感,分分钟荡然无存,心里还恨恨的道“无耻,不要脸”。

“溪云,此人表面轻佻,内里确是高峰深渊,安的是什么心思,尚不可知,你我不可不防。”陆南煦品鉴着这尘封三十年的桃花佳酿,确实是好酒。

暮云册现世,江湖必然不在太平,更何况,就连当今天子都插手了此事,江湖中多个邪祟之人,也不是什么怪事,要是没有,反倒是不正常的了。洛溪云望着天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脸上浮出一抹忧虑之色。

锦瑟不懂这些江湖事,自是也不想懂。许是一路奔波劳顿,只觉得肚子空落落的,眼睛里也只装得下桌子上的各式糕点,大快朵颐。

越长洲喝了两壶酒,忽然道“这花冉公子还不回来,这满桌佳肴,都没了热气,凉了就没了滋味。伙计……”。

还是刚刚那个小伙计,一脸殷勤的陪着笑,对着越长洲道“爷,你有什么吩咐的?小的这就去办”。

越长洲道“刚才坐在这的小公子,你可见了?”。

“那位半个时辰前就退房离开了,怎得,那小公子没和您知会一声?”伙计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洛溪云和陆南煦对了个眼色,心下了然“溪云兄,现在我感觉我就是个大傻子,一个被大骗子骗的团团转,还自以为是聪明人的傻子”陆南煦脸上的笑意少有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洛溪云却少有的笑了,陆南煦不禁看得心头一颤,想着“那人虽是个可恶至极的骗子,但这‘人美名字也雅致’的轻佻之言,却也是所言非虚呀!”

后知后觉的两个人,也是一脸的哭相,他们四个,哪个放到江湖上不是声名赫赫的人,现下,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骗得团团转,还得给他干的缺德事买单,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越长洲把手伸向腰间去摸钱袋子,前前后后摸了个遍,但哪还有什么钱袋。苏锦瑟见状,也去摸自己的香囊,瞬间脸又垮了几分,她实在不想承认,第一次走江湖,就让这小子给自己演了一出“人心险恶”的戏码。

陆南煦轻叹,双手一摊“这人倒是厉害,清底了”说罢,三人一同可怜巴巴的看向洛溪云,见他未回话,锦瑟抓着他的手,问道“哥,你的也被那个臭小子偷了”。

“没有!”洛溪云道。

听到这话,三人都吐出一口气来,但随即却听洛溪云道“没丢,花完了”。

“溪云兄,与你相识已久,从来没想过你竟是这般幽默风趣的人,只是你这笑话,我怎么就笑不出来呢”越长洲苦笑着抱怨道。

洛溪云看了一眼三人,锦瑟和越长洲自是不必多说,那眸子里都能喷出火来,就是那一向温润如玉的陆公子,此时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若是日后江湖再见,估计这三个人就是一对一,也能生吞活剥了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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