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偏僻黑暗的红星路
隶属典型的城中村—金盏,因经营不善的红星洗衣粉厂而得名,年久失修,积水严重不说,这家占据一尺,那家就圈一丈,户户竞争,家家攀比。硬生生把足足六米宽,高低不平的大道,搞得像几百条粗细不一的蚯蚓,切段打乱重组一样。刚进去4米多,还没走5米,突然浓缩成2.5米左右,再前进十来米,又豁然开朗许多,紧接着又压缩了,就这么延绵千米。
总而言之,坑坑洼洼与时宽时窄,这一对天造地设的“俊男靓女”,经“特殊原因”牵线搭桥,喜结良缘,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生育能力反而越来越强。颇有厮守终身,生育终生,不让子孙后代遍吞掉红星路,誓不罢休的架势。
快看!这么破败不堪的破路上,竟然有一家便利店,不信你瞧!
装置在招牌内的棒管灯,担负着这条破路上的指明灯任务,把“明霞便利店”五个大红字衬托得特别醒目。招牌下,一个看上去单薄,实则瘦小的男子,正往店里搬东西,一手一筐啤酒,拎在手里轻飘飘的,活像球场上飞舞的羽毛球。
就在他刚要迈步进门之际,突然响起细润绵长的声音。
“咦!小家伙,蛮有劲的嘛!好好干,可别辜负欧阳明霞的一往情深啊!”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闻言,瘦小男子回头一笑,微微愣了一下,随手把啤酒筐甩在门内一侧。
“耽误你收摊子了吧!看你这么着急,要不我明天再来?”
来人咯咯一笑,话音未落,人已到欺身到单薄身影近前,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大波浪卷发披肩,黑色的羽绒服裹出诱人的曲线,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打量,似乎在欣赏一件不得了的艺术品,越是打量越是满意。
“早知道模样这么招人疼,姐说什么也不把你留在这花花之地。哎!好可惜!多俊美的一坨大牛粪就这么糟蹋了……”她说着话,皱眉摇头,深邃的眼眸里不知藏了多少幽怨。
瘦小男子:……
饶是他听得云里雾里,都免不了满脸通红。
还好有人更按耐不住,从屋内传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小天,芬姐是来查电表的,赶紧搬个凳子,高点儿的。”
瘦小男子应声道:“好的,霞姐。”
话落,麻利地搬个80cm左右的红凳子,放在电表之下,也就是他刚刚放啤酒筐的另一边。
紧接着他自告奋勇地跳上凳子:“要不我帮您看?”
瞬间尴尬了,原来是电表挂得有点高,上端紧贴着房顶,哪怕他扒着墙,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电表显示屏上依旧黑乎乎一片,唯有红色的信号灯,在旁边时时闪动,好像在说此路不通!
“噗嗤”。
芬姐一下子笑喷了,咯咯直响,若花枝乱颤。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画面—书到用时方恨少: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年,脚踩着一摞书,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离上方透着亮光的小窗户仍有20cm。
这下,小天脸更红了,红得发紫、发烧,脸颊两侧隐隐有雾气升腾,他拒绝了芬姐的搀扶,一跃而下,头低的豆芽菜似的,只想个地缝钻进去。
“切!小家伙知道害羞了,算姐姐错了,啵…”
芬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天的额头上快速地亲了一下,轻笑道:“算是赔罪吧!”
接着来到凳子近前,抬脚上凳,顺势拔高,几乎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只是,额头的温热,醉人的芳香,伴着新棉般的柔软,这么调戏一个大小伙子,这真的好吗?
小天只觉得体内被人放了一把火,越烧越烈,越烧越旺,脑子嗡的一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似乎多了某种需求,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需求。
少时,芬姐优雅地下凳,檀口轻启:“9520-8521=999,999*1.5=1498.5即1500元。”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杰作,虽然没说赶紧拿钱吧,人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里面的卧室。
这时,欲言又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芬姐…我这两天手头有些紧,能不能……”
祈求般的声音让小天心中一痛,猛然回过神来,见芬姐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戏虐地看着自己,顿觉脸更红,耳朵的温度更高了,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红票,道:“我这有!”
芬姐伸手接过扬在半空中的红票,先数了两遍,提出两张递给小天,又一张一张看完,才满意地点点头:“正好哈,那啥不耽误你俩鸳鸯戏水了”话落人已出了门口。
临了又突然回眸玩味一笑,冷不丁来一句:“男人有钱就变坏,明霞你要牢记姐的教训。”
这句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的话,恰似一道惊雷刺破天际,在破败不堪的街道上空回荡,久久不绝。
不一会儿,从卧室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美眸脉脉含情,鹅黄色泛着白斑点的羽绒服,裹在她身上,显得别样的光鲜,随着她优雅的莲步,活像刚出壳的鸡雏蹒跚学路,又如微风中的花儿摇曳生姿。
“小样儿,这下又快被姐姐掏空了吧!”
掏钱之后,小天陷入了沉思,脑子里面一片混乱,那一抹温热,那一袭柔软,把他的脑子搅和得乱哄哄的。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脱口而出:“我能挣钱,大不了明天再早起一会儿。”他拿眼着来人,里面饱含倔强。
欧阳明霞板着脸,嗔怒道:“明天不许早起,都俩月了,天天大半夜溜走,小甜甜都被你吵得睡不好觉。”
小天苦着一张脸:“老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欧阳明霞秀眉轻挑,玩味看着小天,道:“那老话他老人家有没有说过,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呢!”她有意无意之间,瞥向对方的胯下。
小天:……他的脸更红了。
欧阳明霞若有深意地瞥一眼小天,看向空洞洞的街道,无奈地摇摇头:“连个鬼影都没有,关门睡觉,这大冷天的,希望过两天会好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估计她自己都听不清,哗啦啦,拉下卷帘门,砰一声关上塑钢门,再三确认是否锁好。
小天照旧走到货架一侧,拿起一堆废旧纸箱,熟练地铺在地上,又拿过一卷凉席,铺在上面,而后就看着欧阳明霞。
“你呀!”
欧阳明霞扭着身子走进卧室,抱着俩棉被赌气似的摔在地铺上,佯怒:“卧室里没狼,吃不了人!”
提及这个,欧阳明霞气不打一处来,两个多月前,那天天鹅毛大雪窸窸窣窣地下了一夜,大清早就听到袁淑芬隔着窗户大喊大叫,她不情愿地起床,刚拉上卷帘门,噗通倒进来一个雪人,把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由于雪摔下不少,露出裹着粘满水泥浆的破羽绒服,勉强看出是个瘦小的人儿来。
““水…水……”
隐约听到微弱的声音,她缩手缩脚地试探下鼻息,还有气儿,就想把他弄走,左等右等,不见袁淑芬这个始作俑者的影儿,不只是瞅着顺眼,还是做了母亲,母爱泛滥,拿来鸡毛掸子,掸去雪花儿,又找了一个凉席,铺在店铺内的空地上,铺上废旧纸箱,把他拖到上面,盖上俩棉被。
回笼觉是没指望了,索性去厨房下一锅菠菜鸡蛋面,刚要出锅,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转脸一瞧,不禁乐了,只见一双饿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沸腾的细面条。
她笑着说:“饿了吧?去洗个手吧!马上出锅!”看着他拼命点头的模样,她忍不住心头一阵酸楚。
端着碗蹲在角落里吃饭时的狼吞虎咽,诚恳而纯洁的夸赞,以及饭后抢着刷碗的朴实,让她几乎掏空掏空心思,才酝酿出的赶人的话胎死腹中。
如果说外面的雪太厚了,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那么接下来,他的勤快能干,有眼力劲儿,倒让欧阳明霞有些不好意思了。白天店里生意不好,他就每天早早地起床,美其名曰出去找活儿,又总能在生意“火爆的”傍晚前赶回来,还时不时带回来蔬菜,猪肉,倒是让一个多月不知肉味的锅,粘了点荤腥,当然大多数都被正在奶孩子的她吃了。
更让欧阳明霞哭笑不得的是,偶然的一次睡觉铺床,他进卧室拿被子时,恰好赶上奶孩子,从那日开始,就再没进过卧室,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