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轮回
一幽魂愤世之言：那一夜，天门的雪淹没了整个世界，思绪凝结成霜，冰封成海洋。
那一世，斩断青丝为红颜，梦里无殇，仗剑天涯断魂路，风萧瑟，雨冰凉。
那一生，削发为僧偿孽缘，路漫修远心彷徨，奈何苍天违人愿，落得一世为空，只叹秋风悲画扇。
岁月沉浮，逝水东流。尽我一生之力，抹你刻骨柔情；洒我一世之泪，为情殇；仿佛走过了前世，绕住了今生，连绵无期..............我用三世，还你一生决绝。
“她站在远方，穿了白衣裳，风让她的头发飘扬。”
“你看到了她？”
“我看到了她。”
“你还看到了什么？”
“白色落花如雪，青色蔓藤如丝，她的笑声卷起了风浪，她的哭泣凝结成冰霜。”
“放下她！”
“我要怎样找到她？”
“往前，只有往前，也许你见不到她的容颜，但你能找到答案。”
尘风消失，留下一片沙土，幽魂踏足往前，黄沙在他脚下起舞。顿足，望着前方，黑风卷起了狂浪，闪电荡起了层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幽魂迷茫，那火一般的秀发披肩而下，扫起尘沙。
他努力往前，前方是电闪雷鸣乌云滚滚，他得找到她。尘风告诉他只有向前，唯有可能。可她，她的名字？她的模样？....仿佛只是从记忆当中划过，但却绕住神经交织成麻——执着与思念。
他赤足，奔跑在原野，心中自有方向，一往如前，不能止步；往前，只为心中那份执念，去寻找，心旷达如野，抹去忧伤与欢乐，是一片大海。
穿过翻滚的云层，黑色闪电无情肆虐，那旋转的沙尘迷住了双眼，穿过暮霭黄沙，眼前一片清净，再往前，却无法。他止步，眼前那道明亮变为浑浊，直上云霄，这是世界边缘，是一面无边际的屏障。
再转身，那是紫色曼陀罗铺满的无尽花海。微风、暗夜，流光从天而泻，这又是一世界。幽魂又迷茫，轻轻踏足花海，那紫色花絮便随之而起，荡漾起来，于是大地震动，地崩山裂。眼前花海消失，一座灰暗之城冲破大地矗立而起。那城门紧闭已锈蚀不堪，巨大城门上头赫然雕刻一巨型大字——“修”。
这是哪里？
一人从屏障内走出，他有形似无形，如影如光，身轻如浮云，两脚腾空起，长发抚前额。再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人，只是一面穿戴好衣服的空气。
“你是何人？”
那男性慈祥声音回答来：“游天。”
“你能游天？那你本事可大了。”
“这是我的名字你的问题。”
“你不是人？”
“我是魂，世上本无人，万世皆为魂。”
“这里是什么世界，如此变幻？”
“是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那是怎样的世界？”幽魂想到那城门上一个大大的“修”字，于是道：“难道这里是修罗城？”据说人死之后怀有执念之人的灵魂会坠入此城之中，在此城中轮回。那个“修”字，幽魂确信自己已经死去，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
“修罗城？那是你在那个世界里的神话。你面前是无心之城，而在你身后的是幽魂障，幽魂障外乃万千世界，而无心城中空无一心。”
游天轻挥手臂，那无心之城大门便发出洪钟之声，缓慢打开。游天再挥手，这边幽魂障便裂开。从那铁门里传来哀怨之声，却看不到里面的世界；那屏障裂缝中可见流光溢彩，可闻鸣乐鸟语。
“你是进入无心之城还是穿越这幽魂障？”
“无心之城和幽魂障？”
“对，你得选一个世界。或是重生，或是永远毁灭。”
“无心之城是毁灭。”
游天摇头而语，道：“非也非也。即是重生，必然要毁灭。那无心之城便是无我，你若心怀执念，入了城门，过了空心桥，你便再无任何记忆，有爱无恨，只喜不哀，你那份执念和记忆便被洗涤的一干二净，回到无忧无虑的世界。无心之城便是极乐世界。”
幽魂：“即是极乐世界，为何城门中却哀怨四起？”
游天：“因入城过桥之人必将痛苦、执念、怨恨洗脱，将孽障之意留在桥下。而进入这幽魂障后，你将进入这屏障之后万千世界当中的一世界，你须用三世去偿还你的债，用三生之痛去消磨你的执念，最后，或是带着记忆回到你死前的世界，或是带着执念毁与灵魂一起毁灭。”
幽魂回头看到那幽魂障，那里将是三世之痛。他迈步走向无心之门，这里将会是新的世界，无忧无虑的世界。
他站在无心之门入口处，那里气流涌动，烈焰灼烧，一道桥从入门处伸向无尽远方，那桥上雾气缭绕烈焰灼烧，那无数哀伤之魄穿梭于那城门后。
“不可以，你不属于那个世界。”突然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他仰头看到了满天的大雪，看到了冰冷的夜，看到了泛发光芒的她，看到了愤怒的自己。那一幕如同现实般展现在眼前，又有无数的面孔，可爱的，怀念的，憎恨的。
他思考起来，犹豫起来，找不到答案，而内心却指引他来到幽魂障前。
“梦里花落花不开，今世之人已不在，纵使寻她千百回，浮沉空影落尘埃。你来到这个世界，原本剥夺了你的所有，但唯独留下思念，唯有思念便是执念。你可以穿过幽魂障，但你必须要拿东西跟我交换。”
“我一无所有。”
“你的记忆。”
“我已经没有记忆，我只记得那晚，只记得那些面孔。”
“那是因为你没有拿回你的记忆。你得去青木山寻找棕云树，用树叶为你自己做一件战衣，用树枝制成武器，然后去天空之城打败空梦之神，他会回答你的身世，还给你记忆，然后你来跟我交换。”
幽魂：“我没有方向。”
游天：“往那个方向。”
看着游天空洞的衣袖，那方向一片白障。幽魂：“尘风告诉我不能回头，我只能向前。”
游天：“你回过头，向我所指的方向。”
幽魂照做。
游天：“你的前方在那里？”
幽魂：“在我的眼前。”
“很好，你目之所及就是前方。向前，不一定非要寻着一个方向，当你转身，后方亦前方。”
幽魂往那白障之地走去，进入那白障之地，那白雾蒙蔽了他的双目，他寻找着，寻找着.....
“尘风告诉我只能往前，游天告诉我前方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在这里寻觅，却难以遇见，眼前除了朦胧别无他物，我睁着双目却找不到棕云树，这是怎样一棵树呢？”
既然睁眼不及所向之物，于是幽魂闭上眼，心无他物，他知道什么是树，但又想象不到它的模样，他知道什么是叶，但亦不知它是何形状，若方向就是前方，那闭上眼睛向前，也是前方。睁开眼睛被迷惑，闭上眼睛遵循内心，可他内心一片空白。
突然，一片轻物落在幽魂的脸上，那是棕云树的叶，漫天飞舞到处都是，棕云树的枝叶遮蔽天日，它的根爬满整个大地，原来，是这些白雾凝结而成。
可有了叶子却无法缝制衣裳。衣裳，这听起来熟悉而又陌生，幽魂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上，抓起一把树叶赤身往前，他要寻找天空之城，可那棕云树的枝叶却遮了天空，他想那天空之城一定在那上头的云层之上。
他要往上穿过棕云树的枝叶，他没有翅膀，那密密麻麻的枝叶太脆弱，轻轻触碰便枯败落下。无法攀爬，却要往上。
幽魂仰头，看上方，那也是他的前方。
尘风：“只要你愿意往那个方向，那就是你的前方。”
尘风给了他启示。他迈开了步伐，踏空而行，内心，就是翅膀。
拨开枝叶，层云飘逸，一条通天道路直插远端云层，天际边洒来一层金黄色之光，幽魂心中便知道那是太阳。通天道那头是天空之城，他认为是这样，于是踏上通天道。通天道路上长满了尖刺，铺满了砾石，尖刺刺入皮肤，流出了红色，于是幽魂知道这是自己的血液，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疼痛？疼痛是什么？
穿过云层，眼前开阔，绿荫连片，飞燕成行，有一白衣长者，他双手后背白须飘逸，跟浮云成为一体，他双眼燃烧着火焰，鼻中喷射出金光。
“你是空梦。”
“我是空梦。”
“我正找你。”
“我早已在此等候。”
“我要打败你，你要还给我记忆。”
“你若打败我，我就还给你记忆。”
幽魂手握“武器”赤身直冲上前，可不敌空梦，空梦伸手，幽魂便被击倒在地。幽魂没了力气，握着的树枝被折断，手中那把树叶也洒落一地，他挣扎着，几次想要爬起来，但也无济于事，他太弱了，弱的不敌空梦手臂一挥之力，他口中鲜血直流，他要死了。
幽魂灰心而思，“死了，就是这样，这是最终宿命，我只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片空白的我心中却还有牵挂。”风卷起了树叶搅动了流光，突然一个声音在内心道：“这是你的世界，你不能被自己打败，你的意志不能被摧毁。”
“是尘风的声音，尘风告诉我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敌人就是自己，我不能被自己的世界所打败。”
幽魂终于站了起来，他感觉更为强大，身体充满力量，再次冲了过去。可又一次被击倒，他挣扎着，接近死亡边缘。他的耳边不再有尘风的话语，内心也不在得到启示，当然，内心或许已经完全给了他启示。既已死去，还有什么可畏惧？即便无限接近死亡，无数次接近死亡，那也不会再次死去，能让自己真正死去的不过是意志的泯灭。
幽魂这一次挣扎起来，内心当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败空梦。他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冲上去，一次次更为强大。这样反反复复的经历着，可最后还是倒下了，这难道是最后一次倒下？还是倒下后最后一次站起来？远方天际边的太阳视乎永远不会升起，那一道道光辉照射过来，它是如此的有光彩。
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站起来，幽魂再次爬了起来，那洒落的棕云树叶飘了过来，在他的身体上凝结成甲，异样生辉，那折断的树枝重新复原，剥落成矛，他的背后生出一对翅膀，便能御驾乘空，他再次冲向空梦。
经过艰难的战斗，幽魂打败了空梦，他的长矛刺入了空梦的身体，可幽魂也遍体鳞伤，他的盔甲被击碎，翅膀也折断。
空梦消失，化作一道道光辉，那一道光辉窜入幽魂大脑，他突然感觉到羞愧，发现自己居然赤身裸体。又一道光辉进入他的大脑，突然间他感到满身疼痛，原来是伤痕是让人感到疼痛的。那一道道光辉都进入了幽魂的大脑，他想起了亲人、朋友，他的父母与儿女，还有她，那个让他放不下执念的她。
幽魂用棕云树的藤窜着叶编成衣服穿上身，用棕云树的汁擦拭伤口，那破裂的肌肤便愈合。他来到了幽魂障前，游天已经在那里等候。
“我打败了他。”
“你有了记忆。”
“我是第一个打败空梦的人。”
“也是最后一个。”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你的意志空间。”
对，这里是我的意志空间，我在这里能强大，也能弱小。
“我有了记忆。”
“你还愿意跟我交换？”
“我知道了她，我想起了他们，我更痛苦，但我依然愿意。”
“很好，你可以回忆一遍你的记忆，然后我们交换，等你历经三世磨难，你会再次来到这心界，我会还你记忆，等你选择。”
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忆，欢乐与痛苦皆成过去，浮生若梦，半世成空。幽魂记忆中一片乱麻，他已经死去，这是他思想空间。过去，他已不想回忆，那个逝去的前世已经灰暗。
幽魂：“我们交换吧！”
“你还要去寻找她？”
“要。”
“你觉得值得吗？”
“所以我选择幽魂障后面的世界，去寻找答案。”
游天幻化虚无而去，幽魂一往直前，向那幽魂障走去，那一瞬间，他脑中想起尘风，他是一阵风，却让他感受到坚毅和勇敢。当他再回头，那里的世界已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