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画,与屋里偏冷淡风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那是一张,看上去就让人很有喜感的一副画,只见画里的主人公,戴着一顶草帽,扎着双马尾,左手抱着一个翠绿的大西瓜,右手拿着瓶可乐,穿着一件红色的短打小褂配一条蓝色的短裤,脚上还穿着双人字拖,站在满目翠绿的玉米地里,歪着头,配上她那一副要笑不笑的小表情,立马青春的气息铺面而来,画里的人算不上多漂亮,但只要是见过画的人,都会莫名的被画里的人吸引,实在是很讨喜的一幅画。
罗靖宇从进门就一直盯着墙上的那幅画,直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来,“爹地,爹地,你回来了。”
罗靖宇听到声音,把向他扑来的奶团子一把抱了起来。
“爹地,你怎么又在看着妈咪的照片发呆,你是不是想妈咪了。”
罗靖宇看了看怀里的赵小满,摇了摇头。
“骗人,爹地骗人,爹地明明就想妈咪了。”赵小满笑嘻嘻的说道,“爹地,你就承认吧,我不会笑你的,因为我也想妈咪了,妈咪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罗靖宇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盯着墙上的画,眼睛里透出的光,好像想把墙上的画盯出一个洞,可惜,墙上的人依然是那样一幅要笑不笑的表情,并不会因为他的目光而有所不同。
“爹地,爹地。”
面前的人毫无所觉。
“爹地,爹地,”赵小满又喊了两声。
罗靖宇似才反应过来,看着怀里那与画上人有两三分像的眉眼问道,“怎么了?”
“嘻嘻,爹地,妈咪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罗靖宇看了赵小满一眼,隔了大概有一分钟之久,像是用了毕生的力气,“她不会来了。”
赵小满突然听到这话,以为他爹地只是在哄他玩,毕竟他爹地说话的语气,在绝大多数情景下,都是这样,温和,疏离,所以他并没有听出罗靖宇语气中掺杂的那千丝万缕的失落,眼中依然透着愉悦的光。
“她不会来了。”罗靖宇又重复了一遍。
此时,赵小满才听出他语气中带着的失落,不像在开玩笑。
“骗人,爹地骗人,爹地明明说,妈咪要来看我的,”听到这话,赵小满蹬着他的小短腿,挣扎着就要从他的怀里下来,这是他盼了四年的妈咪,他爹地一句话就给人搞没了,犹如晴天霹雳,天都塌了,“爹地骗人,爹地骗人,我要妈咪,我要妈咪。”
说完就哭闹了起来。
孩子的哭闹声在寂静的夜里,会显得更加的吵闹,本来在刻意压制的火气,就这样泄了出来。
“别闹了”。
赵小满被罗靖宇一句话吓得不敢哭了,呆呆的坐在地上,睁着他那双大眼睛,抽着气,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罗靖宇平时虽然看起来比较冷漠,但从来不对他大声说话,突如其来的一声吼,直接把他吓懵了。
张嫂正在屋里帮赵小满铺床,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了出来,只见罗靖宇冲坐在地上的赵小满说道,“你没妈,听到没,你没有妈咪,你妈咪不要你了,记住了吗?”
自从先生跟赵小满说“她妈妈会来看他”后,家里一大一小脸上洋溢的笑容都不是假的,张嫂在这个家工作了四年,这四年来,她就没见先生像这几天这么高兴过,脸上时刻洋溢着笑容,吃饭的时候,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从来不下厨的人,前几天竟然在厨房里做起了酸菜鱼。
赵小满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哼哼唧唧,抽抽噎噎,奶声奶气的小声说道,“我有妈咪,妈咪没有不要我,你说过的,再过几天,妈咪就会来看我的,你说过,只要我乖乖的,妈咪就会来看我的。”
“可她不会来了,”罗靖宇不知是在重复给自己听,还是重复给赵小满听,嘴里说着,“她不会来了,她不会来了。”说着直接回了房间。
张嫂带赵小满回房间的时候,他依然还在掉眼泪,但也只是掉眼泪,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张嫂看着独自埋在被窝里掉眼泪的赵小满,无比心疼的说道,“宝贝不哭,先生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他可能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等明天起床,先生肯定就不生气了。”
回答她的只有被子里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罗靖宇回到房间,连衣服都忘记换,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床上,眼尾红了一片。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带赵小满带了四年,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的大哭,看着在地上哭闹不止的孩子,说不心疼的是假的,他也想哄哄他,可是谁又来哄他呢?他也盼了五年,念了五年,同样,也恨了五年,在这五年的时光里,他没有哪一天是不想弄死她的,一边恨她一边又忍不住的想她,五年的岁月里,两种情绪交缠,萦绕在心,在他心里形成了一张爱恨交织的网,凭什么他要被放弃,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跟他说爱的人?下一秒就可以无比决绝的抛弃他,五年了,五年了,时间都过去五年了,赵小满都已经4岁了,可他依然停留在五年前,停留在那个被放弃的夏天。
此时,那个让赵小满忘记仪态,让罗靖宇红了眼框的女人,正坐在胖婶的家里,吃着酸菜鱼片,喝着度数不高的青梅酒,与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就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喝着小酒聊着闲天。
陈顺忠喝了口手里的青梅酒,问道:“顾二,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顾乘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头干了杯里的酒,“什么打算呆多久?”
“你不是还剩一年的工作签吗?”虽然他们生活天南海北,所在的地方不一样,也依然保持着该有的联系。
“哦,是吗?再说吧!”顾乘月往杯子里加满了酒,懒洋洋的说道,“我的事情,为什么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你说呢?”陈顺忠一脸无语,是谁在得到三年工作签的时候,不顾国内是半夜好梦正酣,硬是一个越洋电话打过来,炫耀了半天,烦得陈顺忠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把她掐死,一了百了,“不是你炫耀得时候了?”
“别提了,别提了,往事不堪回首。”顾乘月笑嘻嘻地往陈顺忠的杯里加满了酒,说道,“喝酒,喝酒。”
从见面开始,陈顺忠就知道,顾乘月肯定是在国外,遇上什么事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眼前这个虽然笑着,可浑身上下都透着失落的人,与他认识的顾乘月完全就不是一个人,他认识的顾乘月,永远笃定,永远自信,永远向前,她从来都有目标,知道自己要什么,干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别人赋予她的。
“顾啊!我一直以为,我俩的关系是最近的,可你回来的消息为什么是这个胖子先知道的呢?”王富贵吃着鱼片,一脸不爽。
“哎哟喂,”陈顺忠叹了口气,被王富贵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折磨得不胜其烦,在他有限的年岁里,他就交了三个朋友,一个遇事不说,一个不胜酒力,还有一个在大洋彼岸,迟迟未归,他心里有气,正愁不知道该冲谁发,王富贵就自己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陈顺忠一巴掌拍在王富贵的身上,“你革可以嘛说话了,烦死咯,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酒量都莫得,喝青梅酒都会醉,真呢也是没谁了。”
刚说完,王富贵又来了一句,“顾啊!我一直以为,我俩的关系是最近的,可你回来的消息为什么是这个胖子先知道的呢?”
……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顾乘月听到这话,再配上陈顺忠脸上那一副想要自绝于人民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
其实他们的关系也说不上谁跟谁近,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都差不多,单纯的就是多年未见,冲着酒劲撒个疯。
陈顺忠看着那,一边往盆里夹酸菜鱼片,一边念叨着,“顾啊!我一直以为,我俩的关系是最近的,可你回来的消息为什么是这个胖子先知道的呢?”的王富贵,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成为外科医生的,小时候,在他跟前杀只鸡,都会被吓哭的人,现在竟然敢给人家开颅。”
顾乘月看着那一边捞鱼一边碎碎念的人,“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此话怎讲。”
“你看他,即使喝醉了,往盆里夹酸菜鱼的手,也不见有丝毫的颤抖,”顾乘月说完,王富贵刚好夹住一片鱼片往嘴里喂去,动作快,狠,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要不是嘴里依然重复着那句“顾啊!我一直以为,我俩的关系是最近的,可你回来的消息为什么是这个胖子先知道的呢?”是不会有人看出他其实已经喝醉了,“你可以吗?反正我是不可以。”
说完,俩人都笑了起来。
陈顺忠连连摆手,“我也不可以。”
胖婶进来送桂花糖藕的时候,只见两人在椅子上笑的七扭八歪的,其中一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富贵,又喝醉了。”胖婶平淡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嗯。”陈顺忠回了一句。
“胖婶,别忙了,吃不下了,”顾乘月拽着她的手撒娇,“这份桂花糖藕,我可以拿回去吃吗?”
“拿回去呗,想吃什么,就说,胖婶给做,说了就有。”
顾乘月被她的一句,“说了就有”给逗乐了,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