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眼前这个小鬼头的样子清晰起来,他的两只獠牙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里。
我的身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刚才那个鬼地方还没搞明白,我就又到了另外一个。
这个没有窗子和门的房间到处挂满了黑纱帷幔,我的床前是一小片空地。空地之外,燃着的一排排排列整齐的蜡烛隔出一条条呈十字交叉的窄路,窄地只能放下一只脚。而剩下的地方,全是咕咚咕咚冒泡的黑水池子。我想若我走在上面,抬起一只脚,这只脚必须必然悬在这黑水上面才能向前落下来,而在我没落脚之前,水里已经露出一个千年秃顶骷髅握住了我的脚脖子,将我生生拉了下去。
“小姑娘,”这一声‘小姑娘’叫得委婉动听,我的眼睛顺着话音落在旁边的女人身上,柔软的黑色薄纱下她玲珑的曲线足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她那勾人心魄的媚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若不是她似笑非笑的嘴角,我还以为她要杀了我。
“我救了你,你也不说个谢字?”她嬉笑着。
我突然想到刚刚梦里的事情,想起那个核桃,便没听到她说什么。我低头一看,胸前竟然真有一个核桃!难道那根本不是梦,而是两百年前的记忆,而谁会相信,我在棺材里躺了足足两百年。我偷偷把核桃藏进了衣服里。
“你就别吓她了。好姐姐。”
“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我还懒得跟她多说半句,”她瞥了我一眼,轻轻哼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帮我的大乖乖带好吃的份上,就放过这个小哑巴。”她朝我挤了挤眼睛,轻纱下她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黑色的池水上映出她摇曳的身姿。
她轻轻在空中一伸手,一只蜘蛛便出现在她的指尖,是那只蓝锦蛛。
“心艮,来来来,快过来。”她轻轻唤着,假若是唤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会立马趴倒在她的裙下,嗅她的秀足。
可惜,从她裙底钻出来的是一只兔子。是一只和着黑墨一样的房间格格不入的粉色长毛兔,但是屁股上竟然缺了一块毛。真是奇怪,和这个兔子的名一样奇怪,也不取个可爱的名字。
兔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一口吞掉了蓝锦蛛,然后跳进她的怀里。
突然她的声音变得冰冷,“你最好把她藏起来,让你那个爹知道了非得杀了她不行。”她头也不回地在那细细的路上扭着柔软的腰肢走开了。
“好姐姐放心。我会保护他的。”他拍拍胸脯。
她回头看他,露出邪魅的一笑,“就凭你,小宝贝,那你可得小心着点喽,哈哈哈哈哈。”她刚刚明明就在眼前,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只剩下笑声在回荡着。
“喂,我们走吧?”
“去哪儿?”
“沦落天涯呗。谁让你粘上我了。”他坐在我身边,我往旁边挪了挪。
“又不是我让你救我的。”我嘴里小声嘟囔着。
“我救你还有错了?”
“干嘛救我,一开始被王子救的剧情也太老套了吧?我不想这样。”
“你想怎样?要不我重新把你塞回棺材去?我本来还希望棺材里怎么着也得是个睡美人吧,谁知道你比女鬼还吓人,嗨。多亏我心善,宁可错失千万美鬼,也不放过一条人命。救人还有错了。”
这个贫嘴的小鬼,真是气人!
他把双手抱在头后面,仰倒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一只黑色带着白色暗纹的巨蟒正盘在一棵柱子上吐着红色长长的信子看着我,它蠕动着自己的身体,瞪着黑色水润的眼睛向我慢慢地移动,只要它一用力,那红色的信子便能舔到我的脸颊了。
“啊!”我不由得叫了一声,打了个寒战,死死抱住了旁边的小鬼头,呜呜地哭出了声。我的心砰砰地跳到了嗓子眼。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看,小乖乖都被你吓跑了。有九条身体的小乖乖可是好姐姐的第二心头爱。”
“我不看,我不看,我们走吧。”我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怀里不敢抬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去找我父亲。可是,不对,如果按照父亲的说法,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百年之后了,父亲如果当时活了下来,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无望。
“我倒有个好去处。快起来吧,乖乖真的走了。真胆小。”
“我才不胆小呢,我只是怕蟒蛇,其他的都不怕。”我眯起眼睛向上瞅瞅,长舒了一口气。
“那我再叫那只丑巴兔把蓝锦蛛吐出来?”
看着他挑挑眉毛,又挤挤眼睛的样子,我立刻跳下床,不再理他。我不知道往哪里走,这里的窄路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看不到尽头。我走到了向右的一条路上。
“喂,别走啊。”
“别叫我喂了。”我走在上面战战兢兢,这一潭黑水下藏着我能想到的一切可怕的东西。
“那你叫什么?”
“寒墨清。你呢?”
“清墨寒。哈哈哈。”
他还顾得上开玩笑。我张开双臂,大气都不敢喘。
“我叫洛阳川,是因为父亲希望我能奔跑在阳光明媚的山川之间。”
“这不是很容易实现……你不是鬼吗?”我正仔细地看着脚下,向前慢慢地挪动脚步,突然话音未落,一坨黑色的圆润的东西从脚下冒出来。
是刚刚那只黑色巨蟒!它只露出半个头在水面上,身子一斜,直奔蛇头栽了下去。我感觉后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在蟒蛇越起前的那一刹那,我的身体被黑纱重重地缠住甩在了空中。
“竟然敢吓我倒乖乖,你们两个小屁孩,给老娘乖乖滚出去!”
“别啊,好姐姐。诶,等等……”
明明我才是被吓者,真是不公平。算了,还是找个机会逃出去吧。当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一片四面环山的草地上了。我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并不是我小时候待的地方。。
小鬼头揉揉自己的屁股,哎呦哎呦地叫着。“这个死婆娘。”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好姐姐地叫呢。”
“喂。”他改口到,“诶,我说寒清墨,轮不到你说,这是我的地盘。”
我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能不能不要篡改别人的名字,嗨,我也懒得管了。
“走吧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哎呦,我的手。”
我回头一看,那个小鬼头的手上和脸上冒着白烟,硬生生地被灼出一个大洞。
“怎么回事?”我跑回来,蹲在地上,想都没想一把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
“我紫外线过敏。”
“你干嘛不直说,不就是鬼见不了太阳吗……”我还没说完,头上就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没带伞?”他音中含笑,很是和蔼。
“叔叔,我被好姐姐从玄青窟中赶出来了。”他嘟着包子一样的脸颊委屈地说,样子竟然有几分可爱。
“哈哈哈,那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呀?”这位叔叔看起来邋里邋遢,脚上的鞋子露出了半个脚趾。他长长的络腮胡子,像大坨钢丝球一样盘踞在他的下巴和耳根。喂皱着眉头好奇地瞧着他,这好像让他颇不自在。他举起手里的小树枝挠挠耳朵,眼睛瞟向别处。他抓着树枝的长长指甲全是黑泥。
我低下头,看到他的脚趾向后缩了缩。
“我正要去找你呢,叔叔。叔叔,你能不能让小清假扮成我们的样子?”
他们真的是鬼。难怪我感觉这一切都这么不正常。我得赶紧找个机会逃了。
糟老头年纪不大,嗨,暂且这么称呼他吧,谁让他其他标准都符合呢。他清了清嗓子。“咳咳,这让你叔叔我太为难了。你知道的,你父亲严令禁止带人类进来,被发现可是要被逐出这里的。而且这小姑娘自己也是死路难逃啊。”
“叔叔,叔叔。这些我都知道,求求你了。”小鬼头竟然低头吐了一口口水在自己手上,然后抹抹脸蛋,假装哭泣。然后拉着叔叔藏污纳垢满是自己黑色褶皱的大手,摩挲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脸。不一会儿,这脸蛋就像在灶火坑里钻过一般了。
“好了,好了,跟我走吧。我是最看不得孩子哭了。”糟老头伸出手擦擦自己脸上的泪。于是路上有了,从煤窑里钻出来的一老一小,还打着伞。
“好了,你藏在我身后吧。”小鬼头回头对我说。
我站在他身后,他比我足足矮了一头半,我真觉得没什么好藏的。
“掩耳盗铃。”
“好吧”,他挠挠耳朵,“还不都是为了救你。”
“我在棺材里睡得好好的。不知道谁扰了我的好觉。”是啊,还不如让我一直睡。睡它个一千年,一万年。
“那你回去吧。”
“回去就回去。”
我转身的时候,一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小鬼头满脸不高兴地看着我。
“别吵了,先回我家吧。玄青已经用香料掩盖了她身上的味道,你父亲暂时不会发现的。不过,川儿,你得把她遮起来。”
糟老头率先走在前面。小鬼头松开了手,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怎么遮呢?”小鬼头在我前前后后比划着,然后挠挠头,抱来一堆草,把我包成了草包,不知道是要草船借箭还是去谷子地里赶鸟。我看不到路,只得由着小鬼头牵着我的手,磕磕绊绊向前挪动。
一路上,这句话快让我耳朵起了茧子:“拜见王子殿下!”
看来他还真是个王子。有时候糟老头还打趣说:“没看到王子叔叔在这呢,也不拜拜!没大没小!”
我听到有人嘀咕:“哎哟,真臭哦。快瞅瞅他那糟样!当不了大王,也不能这么作贱自己呀。”
“喂,小鬼头,告诉我实话,你们到底是谁?”
“叫我殿下。你没听到吗。不然前面是悬崖,我也不告诉你。”
“不告诉拉倒。”我伸出手,把草扣出了一个小洞,勉强看得清路。
“你真是个轴B。果然还是年纪小,不谙世事。”
“我比你还要大几岁呢,你就这样对我说话?”
“我八百岁。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