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第几天了?”
二虱酒馆被陆平锁得死死的,连窗户都遮挡起来,只靠一盏油灯照亮。
沈觅被关在这里,完全与外界隔离,甚至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楚。
他被困在房柱上,一动不能动,无聊得都开始数起陆平脸上的皱纹。
陆平这段时间也什么都没干,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喝酒。
这会儿正喝到醉醺醺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含糊道:“是第三天了,也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我就把大人放开,大人在忍耐一阵吧。”
沈觅无力地点了点头,这两天他几乎磨破了嘴皮,说了无数个理由想要劝陆平放了他。
可惜,陆平这老头,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关键时候轴得很,怎么说都劝不动。
“大人,该吃午饭了,我给你准备点吃。”
“算了,你准备你自己的吧。”
陆平脸上写满了不安,“大人,你已经有两顿没吃过饭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才两顿?
沈觅有些诧异,怎么感觉好久都没吃过了一样。
不过他还是说道:“算了,整日都吃白米粥和辣子,实在没什么胃口。”
陆平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地窖中还存着一罐猪血,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吧,人家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正好你身上有伤,吃点猪血大补。”
沈觅无语,心说你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要真是吃什么补什么,陆瑾受伤失血过多的时候,自己何必去找段干应祺,干脆给他吃点猪血得了。
等等!
沈觅脑海中灵光一闪,身子猛地绷直。
他记起来了!
当时生物老师说的话。
近亲输血会引发排异反应,严重得甚至会导致死亡,所以除非有特殊设备,否则绝对不能用直系亲属的血源!
那陆瑾为什么没事?
是因为这是异世界,所以不适用地球规则?
还是说尘息能够修复这些疑难杂症?
亦或者是,陆瑾根本不是段干应祺的儿子!
沈觅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
他想起陆平对他说得话,当时卫不铮屠杀段干应祺全家时,所有人都以为段干应祺的儿子已经死了,过了几日,段干应祺又说他被救活了。
为什么会是在几天之后?
这世上难道有能让死人起死回生的医术吗?
不,并没有。
除非,那个活着的婴儿并不是段干应祺的儿子。
可段干应祺为什么这么做?他想要干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沈觅思绪乱飞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陆伯父,帮我解开绳索。”
陆平刚想劝说他放弃,回头一看,却见沈觅眼神平静且坚决。
“你…我,我答应过瑾儿。”陆平被他气势所震,吓得后退了半步。
“陆瑾被骗了,他现在正在做一件坏事,如果成功了,他会后悔一辈子的,如果他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的话。”
“你,你说什么?什么坏事?”陆平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陆伯父,”沈觅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陆瑾在出门的时候,你对他说得话吗,要不要我去阻止他,你来决定,他是你的养子,你有义务决定他的未来。”
陆平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声道:“大人,你没有骗我?”
沈觅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以浊染城灰鳞卫之名向你保证,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又是良久的沉默,半晌,陆平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解开了沈觅身上的绳子。
锁尘镯没有钥匙,但对于没有束缚的沈觅来说,解开它易如反掌。
几个呼吸之间,锁尘镯应声落地。
力量,如洪水决堤。
尘息充盈的感觉几乎让沈觅长啸出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他感觉现在自己随便挥一挥手,就能将整座房屋掀翻。
沈觅强压制住这股兴奋,冲着陆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伯父,我替陆瑾谢谢你,正是因为有你这般善良正直的人在他身边,他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陆平依旧不放心,踌躇道:“大人,瑾儿说,放了你很可能会害你丢掉性命。”
沈觅点点头,说道:“他并没有胡说,外面估计很快就要发生动乱,到时你一定要锁好房门,不要随便出去。”
“这…”陆平脸上闪过一丝悔意:“大人,那你还是别出去了吧,你毕竟是瑾儿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有生命危险。”
沈觅忽然笑了起来:“如果陆瑾出了事,你会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他吗?”
“当然,”陆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我这把老骨头能换他一条命,让我死一万次我也愿意。”
“这就对了。”沈觅打开房门,留给他一个背影,说道:“外面也有我要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
今天是个大晴天,正午的太阳高悬于空。
只不过,仍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街道上过往行人熙熙攘攘,欢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看来还没有开始。”沈觅暗忖。
这两天虽然一动都不能动,但他也并没有闲着,把来晴眉镇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整理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想法。
首先是段干应祺。他不满足于做晴眉镇的二族长,所以打算发动暴乱,夺取族长之位,甚至杀死他大哥。
这很可能也是他和天人会勾结的原因,同时也是他的底气。
而这场暴乱,根据陆瑾三日之约的说法,应该会发生在明天。
不过,陆瑾跟自己说过,当初在城郊瓦房的约定依旧算数,也就是说,如果少城主遵守承诺,在三天之内离开,他们并不打算对少城主出手。
其次是天人会。他们本就是浊染城乃至整个行衍朝的大敌,帮助段干应祺制造暴乱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晴眉镇一行的队伍中有高允这个天人会的奸细,让沈觅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应该是想少城主死在这场暴乱中,然后将罪责嫁祸给段干一族,让浊染城内讧,消减浊染城势力才是最终目的。
也就是说,无论少城主参没参与这场暴乱,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最后是陆瑾,他虽然背叛和欺骗过自己,但大多是无奈之举,而且如果自己的猜想没错的话,他极有可能是被段干应祺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在监牢中,听到段干烁讲的故事,他便已经对段干应祺心生恨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畜生。
保护少城主,阻止陆瑾,破坏天人会的阴谋,三个目的全都指向了段干应祺。
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这小小的晴眉镇势力太多,恐怕光靠自己很难应对。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少城主。
沈觅打定主意,朝着段干府疾驰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的尘息像是要溢出来一般,源源不断的流淌着。
他每使用一次,尘息便会以更快的速度补充上来。
难不成适当的用锁尘镯禁锢尘息,还能起到提高实力的作用?
沈觅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有用不完的尘息,索性也无须再省,他肆意挥霍尘息,拔足狂奔,只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段干府的门口。
段干府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要想当着众人的面跳进去显然不太现实。
沈觅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跃而起,高大的围墙在沈觅面前如土坡一般,轻松便跃了进来。
段干府自己来过一次,依稀有些印象。
只是不知道少城主在哪个房间。
他不禁嗤笑,这种在危险重重的地方找少城主的游戏,已经不是第一次玩了。
这个性格执拗的少城主可真是不叫人省心。
沈觅弯着腰,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段干府上兜兜转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找到了少城主的位置。
她正在后院和段干弘毅一起有说有笑的赏景。后面跟着一大帮人。
“这可不太好办。”
沈觅正犹豫间,忽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端着火盆的侍女。
他眼前一亮,赶忙走了上去。
“侍女姐姐,请问你这是要去干嘛?”
侍女被拦住去路,本有些不耐烦,但见沈觅眉眼端正,身披鳞袍,便收起了不悦的神色。
“族长说,少城主身子弱,在外面呆久了容易生寒,命我准备火盆给她送过去。”
“那个,”沈觅低着头,支吾道:“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侍女皱了皱眉,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沈觅指了指少城主身后的涔儿,说道:“你能不能去的时候帮我跟捎个话,就说有个无赖想见她。”
“无赖?”侍女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轻笑道:“原来你们是一对儿啊。”
沈觅神色惊恐,连忙嘘声道:“别,别说出来,少城主还不知道呢。”
侍女“啧”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男俊女靓,多般配,放心,姐姐支持你,保证把话给你带到。”
“那个,”沈觅涨红着脸,说道:“姐姐,你们府上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侍女噗嗤一乐,想了想,说道:“那就去西厢房后面那块空地吧,我们府上的丫鬟和侍卫私会都在那里,很安全。”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觅一眼,道:“不过可别出太大声,没准会有路过的大人听到。”
一般贵族府上的丫鬟和侍卫相处久了,大多都会日久生情,有的主子开明,并不怎么在乎,但有的主子觉得丫鬟也属于自己的财产,被别人盗取,很丢颜面,所以棒打鸳鸯的事也屡有发生。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