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段干檀胜并没有死。”
陆瑾一开口,便说出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没死?”沈觅诧异道:“那段干弘毅为何要杀我?”
陆瑾摇头,“虽说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他重伤卧床,昏迷不醒,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很难活下来。”
“是你们失误了么?”沈觅刚想嘲笑他,却觉得不对劲,惊道:“不对,你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不错,”陆瑾点头道:“段干檀胜死了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苟延残喘地活着却大有裨益。”
“段干弘毅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粒神药,名为百避丹,此丹药极为罕有,吃了能活死人,生白骨,十二个时辰内,无论任何伤痛疾病都能瞬间痊愈。”
“百避丹一直在他手下的一个死士身上,这个死士叫冥鸦,乃是七难尘师,比伏邪、镇恶还要厉害许多,算是晴眉镇修为最高的人。”
“若是让他吃了百避丹,加上自身恐怖的修为,一人便可抵万军。”
“段干应祺很忌惮他,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一定要拿走他身上的百避丹。”
“这么说,”沈觅心中一沉,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们打算谋反吗?”
陆瑾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沈觅思索了一番,皱眉问道:“那为何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等少城主走了再动手不好吗?”
“这和天人会有关,”陆瑾说道:“据我所知,他们似乎一直在积蓄力量,直到最近,才终于成功,而且错过了最佳时机,那股力量便会消失。”
沈觅刚想发问,便听陆瑾说道:“你别问我,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之前说,段干应祺不信任我,这句话没有骗你。”
“驿站那晚,你也不知情吗?”
陆瑾点点头:“我当时并不知道是谁要杀少城主,只觉得少城主死了,浊染城必然会派人追查,很可能会扰乱计划,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地保住她的性命。”
“不过我如果不受伤,你也不会提前来晴眉镇,自然也不会成为替罪羊。”
“段干应祺还对此事沾沾自喜,说多亏他神机妙算,才能将段干弘毅的怒火牵引到少城主这边。”
沈觅奇怪道:“段干应祺会这么好心,留我一条性命?”
陆瑾淡淡地说道:“留你性命是我的选择,到时候我会将隔壁的人杀死,一把火烧了牢房。毕竟晴眉镇的恩怨,与你,与少城主并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瑾这么说,沈觅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明这家伙一直在算计自己,但自己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可能陆瑾还没有坏得那么彻底吧。
“陆瑾,隔壁那家伙跟我说了二十年前的真相,不是卫不铮恶意行凶,而是你父亲先施暴于她妻子。”
“我知道,”陆瑾神色淡然,显然早已知道:“我若是陆平的儿子,或许会伸张正义,杀了段干应祺。”
“可惜,”陆瑾没有看他,但语气中却流露出一丝哀伤:“我身上早已流淌着恶魔的血脉,又哪来得资格审判别人。”
沈觅沉默,这个世界的人,对于宗族看得太重,也难怪他会这般纠结。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禀报,段干应祺便会起疑了。”
陆瑾看向他,道:“你是打算乖乖跟我走,还是被我打晕了带走。”
沈觅无奈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段干烁,问道:“你知道这家伙犯了什么罪吗?”
陆瑾“嗯”了一声,说道:“他是个惯犯,曾多次奸污人妻,还扬言这是他的癖好。他出身贵族,不能轻易处死,但每次将他放出去,他便死性不改,所以只能关在这里。”
“死有余辜。”沈觅骂了一声。
陆瑾又掏出一个锁尘镯给沈觅带上,临走时顺手打翻了烛台,房间里尽是干草,一下子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二人转身离开了地牢。
出了段干府,两人直奔二虱酒馆。
陆平看到双手被缚的沈觅,惊讶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进了屋,关上门,陆瑾这才开口道:“爹,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陆平见他语气不善,又见沈觅脸色阴沉,顿时坐不住了,说道:“瑾儿,这位沈大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便要去解沈觅手上的锁尘镯。
可惜他一个老头,手里没什么力气,根本解不开。
半晌,他像是动了气一般,用力一摔锁尘镯,怒道:“瑾儿,把钥匙给我。”
陆瑾轻轻摇头,叹道:“恕孩儿不能听你的。”
沈觅心中偷乐,他早就看出来了,陆瑾这家伙的软肋就是陆平。
看到他被训,沈觅心情大好。
“陆伯伯,求求你让陆瑾放过我吧,我不过是和他意见相悖,他就要绑了我,亏我还不辞辛苦跑了两天两夜,把他带到晴眉镇上治伤。”
陆平一听,火气更旺,怒道:“陆瑾,平日我教你的大道理你都吃进肚子里了么,怎么能这么对待恩人!”
陆瑾难得脸色浮现出一丝怒色,瞪了沈觅一眼,才低声解释道:“爹,我有我的苦衷,沈大人不能放。”
“为什么?”陆平怒目而视。
陆瑾摇了摇头,说道:“爹,你就信我所说吧,我这是在救沈大人的性命,三天时间,这三天你不要出屋,锁紧房门,看好沈大人。”
“等三天一过,我自然会跟你解释清楚,也会给沈大人赔罪的。”
陆平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沈觅,这才说道:“此话当真?”
陆瑾应允道:“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只不过这三天,无论沈大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他,要不然我不敢保证他能活着离开晴眉镇。”
陆平一听这话,又紧张了起来,问道:“瑾儿,你是不是在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怎么老说生啊死啊的,你可别吓唬我老汉。”
陆瑾笑了笑,安慰道:“没那么严重,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吗?等过了这三天,我会跟上头请个假,好好陪你喝上几壶。”
“好好,”陆平终于被哄开心,笑起来糙脸通红,竟像个小孩子一般。
陆瑾又说道:“我有任务在身,就不过多耽搁了,爹,沈大人善使撬锁的功夫,你可别给他什么纤细的东西。”
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陆平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不肯落下。
就当陆瑾即将出门的时候,身后的陆平忽然叫道:“瑾儿,可别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陆瑾身形一顿,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一狠心,出了门。
陆瑾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沈觅二人。
陆平近乎讨好地笑着,“沈大人,小儿顽劣,请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不过我敢保证,他心眼不坏,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缘故。”
倒的确有他的缘故,但心眼不坏,啧啧,还有待商榷。
沈觅一边吐槽,一边打量着老头,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骗他解开自己的锁尘镯。
陆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动着身子问道:“沈大人肚子饿不饿,老汉给你做碗面条如何?”
沈觅忽然开口道:“陆伯父,你还记得之前你给我们讲的陆瑾的身世吗?”
陆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觅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毕竟他也是段干应祺的手下,告诉他真相,会不会接受不了。
不过沈觅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他所讲的和段干烁所说的,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
如果两人都没有说谎,那这件事肯定还有隐情。
沈觅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段干应祺的儿子并没有死,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沈大人说的是瑾儿吗?”陆平脸上写满了疑惑,“那当然是我亲眼……”
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沈觅眼前一亮,果然有蹊跷!
他连忙追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平有些花白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像是在努力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瑾儿由一个女婢抱着,卫不铮那个恶魔一剑便将女婢刺死。”
“怀里的瑾儿摔在地板上,原本洪亮的哭声戛然而止。”
“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但二爷还是不顾安危将瑾儿抱走。”
“直到最后,侍卫赶来阻止卫不铮,瑾儿再也没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二爷当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这件事过去之后,大概两天的时间,二爷突然把我叫到房间里来,说有重要的是交代给我。”
“他说他暗中请了神医,将瑾儿救活,但瑾儿待在自己身边太过危险,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送走。”
“于是便给了我一些银两,明面上把我逐出家门,实则让我在暗中抚养瑾儿。”
这么说来,这世上知道陆瑾还活着的人,除了段干应祺和陆平,应该没有别人了,恐怕卫不铮到死也不知道陆瑾还活着,也难怪段干烁会说,段干应祺一家都已经死干净了。
沈觅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之中。
古有炼丹之术,分为内丹与外丹。烹炼金石为外丹,龙虎胎息,吐故纳新为内丹。但其本质都是在祈求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老。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