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张大嘴巴,身子僵硬,呆在了原地。
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人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沈觅自问睡觉算是比较轻的,这是前世做小偷每日提心吊胆养成的习惯。
今世有了修尘术傍身,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醒,尤其是对危险的事物有着格外敏锐的知觉。
对方能够悄无声息,不被自己发现的进到房间中来,除非他是一个极其厉害的高手。
否则,那就只能是一个鬼了。
在前世,沈觅不害怕鬼,因为他知道那都是文学虚构的。
但现在不同,这是个人妖并存,上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世界,所以有一两个鬼存在也很正常。
所以,他现在很害怕。
他拼命想要转过头去,看一看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一片寂静。
除了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什么声音都没有。
该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
那黑影无论是人是鬼总得动一下吧?
而且他如果是个有意识的东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醒了过来,难道他一点措施都不采取吗?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自己好歹也是个尘师,今天还打败了三个比自己厉害的高手,怎么能被一个黑影活活吓死。
沈觅开始运转体内的尘息。
他打算一会儿将尘息全部释放出来,散发出白光照亮这个屋子,亮瞎他的鬼眼。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房间中央的椅子发出悠长尖锐的“吱呀”一声。
坐过椅子的人都知道,那是椅子上的人起身发出的声音。
不能再等了!
“呔,佛光普照,恶灵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沈觅鬼叫一声,将体内尘息尽数散开。
房间瞬间充斥着白光,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沈觅忍着眼睛强烈的刺痛,朝黑影的方向看去。
黑影沐浴在白色的尘息之下,整个身子都被染成了乳白色,和周围的白光混合在一起,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什么人?”沈觅剑指黑影,不,此时应该是白影。
白影一动不动,呆呆的立在原地。
沈觅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他在看着自己。
不说话,先捅你一剑再说。
沈觅双脚一登,下一刻便已来到白影面前。
凝尘剑向前递出,直刺向对方胸口。
可剑尖刚没入白影的身体,沈觅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感不对。
一点阻力没有,像是刺在了空气中一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从白影的身体里穿了出去,落到他身后的窗户旁。
我靠!
还真是鬼,连实体都没有。
沈觅手心生出一把冷汗,赶忙调转身形,面向白影,严阵以待。
不知道是不是沈觅这一剑激怒了白影,他的身体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随着剧烈的颤抖,白影发出阵阵嘶哑尖锐的咆哮声,几乎难辨人音。
沈觅屏住呼吸,仔细分辨了好久,才终于听清楚。
他像是在说:“快逃!快点逃!”
真好,杀人之前还先提醒你逃跑。
沈觅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那白影猛地扑过来。
他这才终于看清白影的长相。
那是一张几近扭曲的容貌,一张脸上五官全都不再它该在的位置。
他的脸就像是面团一般,被人狠狠地揉捏过一番。
那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像是要将沈觅整个人都吞进去。
“沈大人,沈大人,快醒醒!”
沈觅感觉身体一阵剧烈的摇晃,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一张白皙的脸蛋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干净的眸子里中透露着一丝关切。
沈觅茫然看了看四周,不明所以地问道:“晏晏姑娘?”
晏晏“呼”的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纤细的小手在耳边扇着风:“你可算醒啦,叫你叫得嗓子都哑了。”
沈觅看了看四周,房间里一如既往。
床上的阿芝依旧还在沉睡,不远处,陆瑾也静静地站在一旁。
“是不是做噩梦啦?”
晏晏随手递过来一卷春饼,脆声道:“你刚刚满头的细汗,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都吓坏了。”
噩梦?
刚刚的一切是梦吗?
明明那么真实?
沈觅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说道:“我刚刚梦到有人进了咱们的房间,还和我说了些什么。”
晏晏好奇地眨着眼睛,以手托腮,问道:“说了什么?”
沈觅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回答道:“好像是叫我快逃。”
“逃?”晏晏蹙起她好看的眉毛,装作一副仔细思考地模样:“从谁的手里逃?逃去哪里?”
沈觅叹道:“这不还没弄明白,就被你喊醒了么。”
“我那可是在帮你,”晏晏不满道:“你没听说过吗,如果做的梦太恐怖,人被吓死在梦中,那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沈觅嗤之以鼻:“你一个疡医怎么还信这些东西?”
晏晏鼓起双腮,刚要反驳,却听陆瑾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或许沈大人不是在做梦。”
此话一出,沈觅和晏晏全都看向了他。
陆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窗户旁。油灯的光亮微弱,照不到那个位置,他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我记得离开之前,窗户是关上的,不知道沈大人在我们走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动过窗户?”
晏晏看向沈觅。
沈觅连连摇头:“除非我梦游了,否则应该一直呆在床上没有动过。”
陆瑾的声音缓缓从黑暗中传来:“我刚刚检查过了,窗户虽然也关上了,但并没有严丝合缝。”
“而且,窗户下面,还有一些泥土。我记得沈大人应该下午打扫过房间。”
沈觅脸一红,他下午打扫时全是在应付晏晏,窗户下一尘不染他是不敢保证的。
“难道真的有人进来过?”
晏晏问道:“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沈觅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说道:“我只看清楚一个轮廓。”
“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他的脸不太正常,五官全都是随机长得,看起来格外恐怖。”
沈觅努力掰扯着自己的脸,摆给晏晏看,想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刚刚的恐惧。
晏晏看了半天,除了滑稽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害怕。
终于,她放弃了去看沈觅,转而去问陆瑾:“那沈大人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经历了这些?”
陆瑾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知道后,便不再言语。
晏晏不罢休,自顾自地分析着:“如果说是做梦,房间里却的确有人进来的痕迹,但如果说是真的,那为何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又在睡觉。”
沈觅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得摇了摇头。
晏晏埋头苦思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叫道:“我明白了。”
“说说看。”
晏晏咽了口口水,捋顺一下思路,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分享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房间里先是进来了人,和你说完话就走了,紧接着你又睡着了,由于睡得太迷糊,所以把真正发生的事情当做了一场梦?”
沈觅不屑道:“你还不如说,有人来找我,见我睡着了就又走掉了靠谱一些。”
“你这也是一种思路嘛。”
沈觅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一直没有对二人说,刚刚的经历过于真实,他总觉得不是做梦这么简单。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了,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迎接少城主呢。”
沈觅吹灭了油灯,学着陆瑾找了把椅子倚靠,晏晏则和阿芝挤在一张床上。
房间昏暗,不一会儿,变听到晏晏均匀的呼吸声。
这家伙倒是睡得挺快。
沈觅打了个哈气,暗暗祈祷不要再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没过多久,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陆瑾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床榻上,阿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巴掌长的凝尘剑泛着微光,抵在晏晏的喉咙上。
尖叫声是晏晏发出来的。
她漂亮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靠,她怎么醒了!
锁尘镯怎么也被解开了?
沈觅心中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喂!”他大叫:“你可别干什么傻事,白天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没必要闹出人命。”
阿芝尖声道:“闭嘴!”
她似乎情绪很是激动,随着手的抖动,锋利的凝尘剑在晏晏白皙的脖颈上留下数道划痕。
“沈,沈大人,救我。”晏晏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绝望地看着沈觅。
“没事,你别害怕。”沈觅安慰道。
他又对阿芝说道:“她是给你治伤的疡医,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想干什么,冲我来。”
阿芝一挥手,将已经解开的锁尘镯仍在了地板上。
“让他带上。”
沈觅看向陆瑾。
陆瑾没有说话,缓缓将锁尘镯捡起来,戴在了手上。
阿芝脸色一狞,挥手射出一道尘息。
陆瑾躲都没躲,便被击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沈觅目眦尽裂,刚要上前,却见阿芝一把推开晏晏,朝自己扑来。
“威压!”
沈觅只觉身子一轻,原本体内充沛的尘息顿时化为乌有。
阿芝从空中跃起,一把将沈觅打倒在地,骑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她只有孩童般的身材,沈觅却感觉身上仿佛有千斤重担一般,动都动不了,甚至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阿芝阴冷着脸,小巧的粉拳狠狠地砸在沈觅脸上。
这一拳下来,沈觅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嘴里不知道破了多少伤口,一口浓血从口中涌出。
“小心眼的臭丫头!”
沈觅被这一拳打出了火气,嘴里骂了一声,将口中的血沫朝着阿芝的脸上便吐了出去。
阿芝不闪不避,任凭血污喷洒在自己脸上,“砰”的一声,又是重重的一拳,只打的沈觅身下的地板都跟着响个不停。
“啐!”沈觅又是一口浓血吐向她,“卑鄙无耻,枉为尘师。”
阿芝不说话,又是全力一拳。
沈觅再吐再骂。
二人你来我往四五个回合之后,阿芝的脸上已尽是血污。
沈觅则已意识模糊,只有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着听不大懂得话。
鬼者,归也,自古以来,人们便认定人死之后会有魂魄残留,若执念过强,则会返回自己生前的地方,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古书有云:鬼有所归,乃不为厉。意思是只有人们帮助他们完成心愿,他们才不会变成厉鬼害人。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