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涔儿尖声叫道,“怎么可以跟他说这些事情!”
玉瑶淡然一笑,说道:“沈大人既然做了我的门客,我自然要以诚相待,若是什么都藏着掖着,又如何要求他忠心于我?”
“你说呢,沈大人?”
沈觅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少城主听错了?”
“其实城主夫人说的是妮子?是对你的一种爱称?”
“或者说,她说的其实是腻子,刮墙用的,正好那几天城主夫人的房间墙皮掉了?”
沈觅僵硬地分析着不太可能的可能性。
玉瑶却似乎失去了聊天的兴趣,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将头扭向窗外,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发起了呆。
涔儿瞪沈觅,却不敢出声,只得以口型骂道:“都怪你,惹小姐不高兴。”
沈觅心说,这怎么能怪得到我,又不是我主动问的。
不过玉瑶的一席话的确解释了他心中不少的疑团。
比如在清远山时,玉瑶宁可舍弃贞洁不要,也要换来青灵草。
再比如这次去晴眉镇,她明知道前方危险重重,也丝毫不愿退缩。
可能她只是想讨母亲和姐姐欢心吧。
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她们眼中一无是处的人。
这位少城主,骨子里就是有这么一股执拗的劲。
沈觅可是深有体会。
“沈大人,吃好了吗?”
沈觅正琢磨着,冷不丁听到玉瑶发问。
他看了看玉瑶的碗,里面的稀粥似乎没怎么动过。
沈觅艰难地将嘴里早已含得没了味道的羊肉咽下,刚要说,我还没开始呢。
却听玉瑶又说道:“咱们已经出来有段时间了,我有些放心不下高大人他们,先回去瞧瞧。”
“沈大人无需着急,等吃完了来找我便是。”
沈觅看着满桌子香气扑鼻的饭菜,不舍地夹了一大口,笑道:“真巧,我也吃好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三人回到木楼之中。
玉瑶执意要在楼道中等着他们出来。
涔儿只好搬来一把椅子给她。
自己则和沈觅一人一边站在她的身旁。
沈觅成为尘师之后,精力无比旺盛,站个把时辰根本不成问题。
但主要是太无聊了。
记得高允说过,治疗的过程需要一两个时辰。
可他们已经从黄昏等到天黑,却还是没见一个人出来。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涔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觅摇摇头,说道:“不会,即便要出事,也不可能四个人都出事。”
“肯定是治疗的过程,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玉瑶也跟着说:“咱们等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没准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候。”
“我们贸然进去,很可能会打扰到他们,还是再多等会吧。”
三人又等了一阵,沈觅忽然听到东面紧挨着自己的一个房间有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精神一震,站直身子,对玉瑶说道:“来了。”
果不其然,房间的门缓缓打开,葛彦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往日脸上神采奕奕地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感。
葛彦看到楼道中的三人,先是一愣,继而连忙打起精神走了过来。
“二小姐,沈大人,你们怎么在屋外?”
“我家小姐担心你们,从你们进去就一直守在门外了。”涔儿见缝插针地夸着自家主子。
葛彦受宠若惊,连声道:“二小姐辛苦,属下无能,让你久等了。”
玉瑶关切地问道:“我不妨事,倒是葛大人耗费了如此长的时间,身体还撑得住吗?”
葛彦点头道:“这‘婪相思’比想象中的要好处理,只不过多费了些时间,尘息倒是没消耗太多。”
他挥舞着手臂,说道:“属下感觉,至少还能发挥出三成的功力,等再修养几日,到了晴眉镇,怎么也能使出一半的功夫了。”
玉瑶面色一喜:“如此甚好,那我就不打扰葛大人了,你快去好好调养休息吧。”
葛彦摇头道:“我还是陪二小姐一起等着吧。”
“高大人他们虽然实力强过我,但多分一个人压力还是大了些。”
“我在这里守着,若是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也好能快点进去帮忙。”
玉瑶见他这么说,也没再推辞。
沈觅好奇地问道:“银鞘大人和两位神官大人认识吗?”
葛彦看了一眼玉瑶,道:“神官与灰鳞卫向来不和,我性子又闷,在浊染城没几个朋友,自然不认识他们。”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实力强于你的?”
沈觅似乎说到了他感兴趣的事,葛彦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嘿嘿一笑,道:“沈大人刚历人劫,有所不知,尘师是能够彼此感应到对方实力的。”
沈觅不想表现的自己一无所知,忽然想起便宜师父好像提到过这个问题,于是说道:“你是说灵犀之力?”
葛彦却摇头,说道:“灵犀之力是使用神纹的方法,与尘息无关。”
沈觅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想要化解尴尬。
不过葛彦并未在意,继续解释道:“尘息是万物之源,远不止凝尘剑这一种用法。”
“我之所以能够知道对方的实力,就是因为使用尘息的缘故。”
“说来玄妙,其实用起来则很简单。”
“这种感觉就像是普通人用眼睛分辨他人的美丑一般。”
沈觅问道:“我也能运用尘息查看你们的实力吗?”
葛彦点点头,继而又摇头道:“可以是可以,但人可以用妆容来变换美丑,尘师也能用尘息屏蔽自己的实力。”
“不过实力弱的尘师却很难隐瞒实力强的尘师。”
“就像一个善于化妆的人,很容易便能看出对方是否化了妆一样。”
听起来也不怎么方便嘛。
沈觅心里洋洋得意地想着,我的瞬机卦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正好闲来无事,不如拿这个家伙试试手。
魔镜魔镜告诉我,我眼前这个家伙实力怎么样?
沈觅默默在心中念着咒语。
忽然,他感觉眼前的葛彦身影一阵恍惚,冰室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他此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葛彦身体里磅礴如海的尘息,但却并没有填满他的整个身体,而是只有大约三分之一蜷缩在胸腔之中。
沈觅也曾用瞬机卦看到过自己身体内的尘息,但和葛彦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来这就是自己和六难尘师之间的差距。
沈觅来不及做过多的感叹,眼前一黑,又恢复了往常的视线。
与此同时,被瞬间榨干尘息的身体微微发颤,额头也渗出一层细汗。
沈觅想起壮汉说过,瞬机卦消耗的尘息取决于卜卦的对象是谁,实力越强的人,消耗的尘息也就越大。
看来不能老用瞬机卦偷窥这些高手的隐私,太费精神了。
葛彦似乎看出了沈觅的异样,询问道:“沈大人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沈觅摆了摆手,“身子有些发沉,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沈觅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见葛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也难怪,想来沈大人也该历经六难中的山难了吧?”
“山难?”
葛彦差异道:“难道沈大人不知道修尘术的三劫九难吗?”
这个自己倒是听说过。
沈觅努力搜寻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修尘者历经三劫九难方能成神。
三劫分别为人劫、地劫和天劫。
其中,人劫一难,地劫六难,天劫两难,共计九难。
修尘者每经历一难,实力都会精进一分,每渡过一劫,境界便会晋升一等。
沈觅想了想,自己所知道的三劫九难就这么多了。
想着反正这会儿无聊,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些有用的东西。
于是他说道:“这个,银鞘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幼在无根堂长大,没有师父引导,修行全靠自己摸索,所以理论知识匮乏了些。”
葛彦恍悟,感慨道:“沈大人凭借一己之力晋升尘师,这份毅力与天赋,令人叹服。”
“我对修尘术略有研究,如果沈大人不嫌弃的话,愿意分享一二。”
沈觅听他这么说,连忙谦虚道:“愿闻其详。”
葛彦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三劫九难中,人劫和身难沈大人已经经历过自不必说。”
“但晋升尘师后,便会历经六难。”
“六难又分为山、泽、水下三难,以及雷、火、风上三难。”
“因其形式不同,下三难又被称之为身内难,上三难则被称之为身外难。”
“再历经身内难时,修尘者的身体会产生一些变化。”
“例如沈大人刚刚所说,身体发沉,如有山岳压身的感觉便是山难的缘故。”
沈觅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的确感觉自己走起路来越来越费劲,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暴饮暴食,导致身体发胖的缘故,所以并未在意。
“至于身外难则是以天灾的形式呈现,像我这样的六难尘师,需每隔一段时间,历经天火烈焚之苦。”
“只有以自身尘息相抵抗,方能抵御天火的侵扰。”
沈觅问道:“那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束?”
葛彦却摇了摇头,说道:“难与劫不同,不能一劳永逸,它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经历下一难为止。”
“如果说三劫是对修尘者实力的一种考验,那九难则是对修尘者毅力的测试。”
“只要是修尘之人,便无法逃脱九难对身体的破坏,除非身死或者废除一身修为,否则就像是副作用一般,一难接着一难,永无停歇之日。”
沈觅哑然,这也太可怕了。
自己才经历一难,就已经觉得身体很难受了,下面还有地劫的五难,甚至还有天劫。
而且听葛彦的意思,接下来的六难一难强过一难,自己岂不是要终日活在痛苦之中了。
葛彦见他神色微颓,宽慰道:“沈大人也无需过于担心。”
“三劫九难中,除了人劫和身难之外,都可以借助外力渡过。”
“比如吃一些丹药来缓解身体的疼痛,或者历难时有高手在旁掠阵,保护修尘者不受到侵害,都是很好的方法。”
沈觅听他这么说,才渐渐放下心来。
想着等再回浊染城,一定要死皮赖脸的跟便宜师父多讨些有用的丹药过来,省的自己每日承受这搬山踽行之苦。
传闻,修尘者在历经三劫九难之后能脱离肉体凡胎,成为无所不能的神明。但自先祖创立无心观尘术以来,没有一个人能渡尽三劫九难。因此这种说法就像是说人死后会轮回一样,并没有人能够验证真伪。
——《浮世新语》